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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回大病初愈,身子反倒似是吃了仙丹,听闻几位得力大臣都被关押起来,差点就要处死,心中感慨颇多。他亲自换了便服,带足人,先去刑部大牢接辛曜与刘泉等几位大人。 吩咐他们先回去好好养病,过几日便给他们交代,皇帝再度回到宫中,处理他的兄弟与儿子们。 几位大人,被皇帝派车先送回家,此时也不是相互说话的时候,几乎人人受审时都受了重伤,有什么话都往后再叙。 二十八岁的辛曜从刑部大牢出来,眯眼仰头看耀眼的阳光,衣衫褴褛之下,满身都是伤痕。他站在台阶上,足足站了怕是有一刻钟,包围全身的阴寒却仿佛还是无法离去。 他被关在牢中,整整关了一个月。 他自小到大,家中虽贫寒,却因聪慧,后又有贵人相助,从未受过皮rou之苦,甚至十六岁之后的人生算得上是格外顺遂。 从前,一切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甚至不屑于这一切。 他生来仿佛只是一个过客,生或死,他从未看在眼中。即便是爹娘过世时,他的心间也是平静到过了分。 直到这一回,这一个月,身置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他突然发现,他很怕死。 他怕的不是自己这副身子的消逝,他贪恋的也不是人间的钱或权势。 他怕的是,直到自己死了,也再无法见那人一面。 他站了很久很久,他本就是刑部侍郎,两侧站着的侍卫都认识他。他是天子近臣,为人虽不亲和,却令人钦佩。且辛大人常在冬日里令小厮给他们这些站岗的买些热羊汤喝,夏日买些凉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是心意,大家都很敬重他。 原先他被抓进大牢时,反倒是这些侍卫们替他打抱不平,偏偏他们人微言轻,也无法做出更多,只能在他受刑时,尽量照顾着他。 他这样抬头发着呆,侍卫们也不催他。 他即便衣衫褴褛,面上甚至有些脏,倒是依然站得笔直,影子长长拖在地上,被阶梯折了几折,依然笔直。 辛大人考上状元骑马游街的那日,据闻满城的大小娘子都疯了,更有一笑名天下之说。他们没有瞧见过当日盛景,却觉得此时这般狼狈,却又依然这般挺直着腰的辛大人,依然风采依旧,满身风华。 有人正要上前,劝他回家,洗个热水澡吃顿饱饭才是正经事,牢里的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这时,在外头等着,始终不见人出来的李骏,跟大门外侍卫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生怕是又出了意外。 他一进来,便瞧见台阶上站着发呆看天空的辛曜。 那脏兮兮的模样,李骏鼻子一酸,大步跑上前,伸手拍他:“辛曜兄!” 辛曜缓慢低头,看着李骏,过了片刻,微微一笑:“李兄。” 李骏眼眶再一热,眼眶里含了泪,却又很高兴地笑道:“发什么呆呢!走了!我来接你!到我家吃饭去!你嫂子给你热水热饭都备好了!” 辛曜这才有了一丝重回人间的感觉,尽管阳光依旧没能将他的心与身照暖,他浅笑:“好。” 李骏便伸手去扶他,辛曜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的刑,因暗地里多少受了照顾,也不至于不能走路,辛曜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拂了他的好意。 辛曜先回头朝两旁的侍卫点点头,这才随着李骏下了台阶,往门外走去。 上了马车,往李骏家的方向而去,李骏也不敢多问今日之事,生怕引得辛曜又想起牢中之事,倒是辛曜主动问:“李兄是得了消息,特地来接我?等了许久吧?” 这话一问,李骏立马竹筒倒豆子:“是姬公子告诉我!今日你便能出来!” “……………………”辛曜的身子立马僵住,脑袋迟缓回头看向李骏,“…………谁?” “姬公子啊!就是好多年前的那位姬公子!”李骏兴奋不已地继续倒豆子,“三日前,他忽然去我家中找我!向我打听你的事,我说你被人陷害,其他的还没说,他就知道是庆王!我大致给他说了一番,我请他救你出来,我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刘泉也押进了京城,眼看便要审问你们,其实没对姬公子抱有太大的希望!他来了片刻,问清楚情况便走了。直到昨日,他再来我家中,告诉我,你今日便能出来!我还将信将疑的!” 李骏此时没了担忧,说得红头满面:“好家伙!我是真没想到!这么说来,这姬公子当真是有几分神通啊!你可知道,姬姓是史上最神秘的家族了,据说家族里出过真神仙!你是没有瞧见那姬公子,竟与十年前长得一模一样,还是少年样子!大千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我可是长了见识!” 李骏嘀嘀咕咕着继续说:“也怪我,当时忘记问他如今住在何处,又要在京城里待多久,我们好去拜谢他!不过人想必还在京城里的,我已派人去街上找他,务必要找到…………” 辛曜的思绪却彻底飘远了。 马车拐进巷子,车轱辘滚过一块石头,车子震了下,辛曜的身子也被猛地一震,他回过神来。 “没事吧?”李骏担忧地扶住他。 辛曜摇头,对李骏道:“李兄,我还是先回自己家吧。” “你嫂子都备好了,你现在回去,家中侍从都没了,谁给你准备热水和饭菜!” “我原本也就不过一个小厮而已,许多事都是我自己来做,我不讲究。”辛曜道,“我这刚从大牢出来,身上带着牢狱之气,不能去你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