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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远动不了,只能拿眼睛去看它。 “莫哭,以后你同芳芳一道,好不好?” “不好。”金丹道,“我可以救你的。” 金丹是天凤千年的修为,它碎开便能化作灵气,滋养余秋远剩余的这口真气,叫它凝固起来,从此投入轮回,还能择机而生,有重获新生的余地。 余秋远摇头。他留下金丹,不是想叫金丹这样去救他。他只是想着,就算他不在了,有金丹陪着容庭芳,总算也不寂寞。何况金丹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难道要叫它像闻人笑一样,来过这世间,再无奈而去吗? 金丹跳到余秋远身上:“我可以的。我喜欢秋秋,我不要秋秋死。” 余秋远闭着眼睛侧过头去。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和生了灵识的金丹过于亲近。他不愿自己有这一日时,反倒叫金丹留下割不开的牵扯。生了灵识尚可,若太聪慧识了人间情苦,便不大好。金丹虽然吵,多数时候他也冷脸相待,毕竟是想叫它好好的。 “你若再闹,便罚你抄道德经。” 却是金丹凑上来,蹭了蹭他的脸。 “道德经我已经会背了,清心诀也会。大道无名,我有名。秋秋叫我丹丹,丹丹就是我的名字。我本因你二人而生,只要你们两心不背离,我永远都在。” “秋秋,话本中说生者为父母,丹丹喜欢你。” 余秋远闭着的眼中流下泪来。 却是金丹飘到空中,它在苏玄机面前停了停,似有眷恋,然后便应声而碎,自行炸裂开来。化作一道道灵气涌入灵偶身体当中。灵偶渐渐泛起红光,大约灵气过盛,菩提木做的根骨受不住,忽然便燃起了凤凰明火。容庭芳心头一惊,下意识去捞。 却被菩提树上浮起的人影拦住。 正是归于树魂的菩提。 “他这是涅槃新生,不必吵他。” 容庭芳抬头看去。 二八年华的菩提坐在树上:“旧缘不去,何来新缘。” “放下一切,亦是重新开始。” 凤凰涅槃,不就是承袭过往,从头再来么。可世人就是看不破,所以才情愿沉沦于红尘之中,纠纠缠缠不肯放手。 没有对错,只有选择,然后才有因果。 “他涅槃后,会去哪里?” 容庭芳看着燃尽的身躯。 那其中,一只火红的小鸟若隐若现,正扑腾着翅膀。 “凤栖梧桐而生。” 大约是荒火之境吧。 须臾那艳红的小鸟就成了余秋远的模样。 他冲容庭芳笑了一下,便不见了。 天地初始时,婆娑罗给了容庭芳一条红绳,容庭芳握住了其中一头。倘若二人有一人肯放手,或许便各自安好。天提前看到结果从而引发了因由。然而有些事,红尘之外的人当然不明白,他们觉得很好松开的绳,随着婆娑罗死在天火里,便成了死结。婆娑罗不肯独善其身,银龙不愿跳出红尘。因果纠缠,往来不息。 婆娑罗不悔。 天凤不悔。 余秋远不悔。 容庭芳看着凤凰明火,终于明白,什么叫情至浓时方转薄。他自万千妖灵中来,未曾化形,先动了心生了情,从而化出形。他本是因婆娑罗而生,在出生时,便与婆娑罗纠葛不清。尝到情之一字,继而懂得人间欢喜,怨尽世间悲苦。 他心有劫。 不曾放下。 也不后悔。 容庭芳仰起头。透过云层看去,天是风清云淡不知人间疾苦,地是红尘万丈自有俗世沉沦。他闭上眼,龙吟四起——用真身去了九天。 上有九天,下有人间,云梦繁景在中间。云梦繁景已经被烧没了,妖自来到地上自行开辟了一处界地,称为妖界。而四战后仙界就拍拍屁股走了,妖界退出了大洲。如今只剩下魔界和蓬莱,隔了条渭水。 从前容庭芳上去过,被打下来了,因为他不够强。后来他忘记了,也没想过要上去。如今不同,他是天魔身,天不管他,魔管不着他。这万千世界,他想去哪,就去哪。如最开始生出的传闻一样,独立于这天地间,再不受天地束缚。 一条银龙盘桓直上,一路电闪雷鸣狂风卷暗云。 九天上面没有人,没有神,只有空荡荡几处界碑。三尾银龙在上面逡巡了一遍,犹如自己地盘。它飞了两圈,在曾经婆娑罗站过的地方,望了一会儿。而后吐出龙珠,吟声引啸,布下了万雷阵—— 万雷与天雷不同。天雷无情,万雷有情。万雷阵的电闪雷鸣不是打在身上叫人灰飞烟灭的,而是红尘中的万千疾苦喜怒哀愁。诛身不可怕,诛心才最煎熬。天不是无情么,不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么,不是顺它昌逆它亡么? 容庭芳不用它亡。 他要俗世尘间的声音响彻九天!要万丈红尘叫它们尝个痛快!万雷劈下有如雷瀑,一片焦野——银龙看也不看,甩头就走。道本非无情之辈,若跳出红尘方得道,他情愿执着。 蓬莱有一日忽然大火冲天,烧红了半边天,据说是凤凰带来的祥兆。凤凰护蓬莱千年,后涅槃而去,只留下了一把凤凰明火。修得凤凰明火者可为蓬莱至尊。为了顺应凤凰瑞意,蓬莱原来有个金光顶,便改名叫作赤焰峰。 魔界既阿波额那之后,有一个容姓的魔尊,他与别的魔不同,是天龙应劫而来。虽悟了天魔劫,可往天上去了,却不受天地管辖,既不着天,也不沾地。天管不着他,地束不住他,自得其乐呆在魔界,折腾他那帮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