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页
而魔界与蓬莱不对盘,是从老祖宗开始就众所周知的事。 容庭芳还青春年少的时候,对于魔与天分辨不明。 老祖宗告诉他:“天道才是人间秩序,堕魔者都是污秽。” 容庭芳就不明白了,他指着那些因为想要化尾成人而被天雷劈成焦骨的同族问:“天道如果有秩序,他们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死?” 天道选你活你便活,它不让你活你就得死在这幽幽潭底永世不得超生?他偏不信。万物皆有灵,灵中有反骨。自遍观同族焦横遍野百般化尾而不得善终,他一怒之下就成了这反骨。反骨出世染就一身黑,可容庭芳偏要穿白。他不但要穿白,还要将魔界布满明珠。这块天不让存的地域,他偏要让它闪亮亮立在那里,成为别人心中刺rou中骨。 一次性降服魔界十二个城主后,蓬莱本是他的第十三个猎物。容庭芳未尝败仗,满以为这帮文弱之流根本不够他一口吞,正打算吆喝着座下魔将占了蓬莱吃香喝辣,去他们的清水仙地泡泡澡,闷头罩下一方压山大阵,把容庭芳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怒而回头,阵中心一个人手持清刚千机剑,剑光如扇尾,映出眉骨风情,分明一派端正,眼梢却带着狡黠。在容庭芳看来,连对方眼角那颗痣都在嘲笑着他的大意。 乍一相逢如水火,这是容庭芳自出生以为第一次尝到对手的滋味。余秋远成了他心中那根刺。梗在喉咙口,折不断,吞不下,戳在那就骄狞狂笑,明晃晃碍在他眼里。 派出去的人始终啃不下蓬莱这块硬骨头,容庭芳就握着龙骨鞭亲自叫阵。后来两边打架干脆都不动别人,容庭芳叫战,余秋远便亲自应战。先头两次大家还仰着脖子袖着手,哇他们好厉害好担心会不会出事。后来就一脸淡定该炼丹炼丹,该习剑习剑,屁大点事。 这回本也是。 容庭芳拎着龙骨鞭回来没多久,尚在魔界大殿回想自己与余秋远交手的异样感。座下歌舞升平,身上有着蓝色花纹的魔族女子轻纱蔓舞。白发如瀑,荡在容庭芳膝上。大门砰一声,就闯进来一个人,跌跌撞撞。 “尊,尊上。” 是个小兵,铁甲露着肚皮,满脸写着纠结。 就算本来就没有雅兴,此刻也被膈应完了。 容庭芳在脑中收回一招半式,抬起眼皮:“说。” 小兵犹豫道:“用不用清个场?” 容庭芳哧笑一声,大袖一挥,坐正了些。 “是秋远吧。他怎么说?什么时候我魔界还怕了他,连个口信都要偷摸着听了。” 他的声音慵懒又贵气,念着别人名字时总是十分多情的模样,尤其是对着老对头余秋远,偏不喜欢连名带姓,只喜欢含含糊糊叫‘秋远’,尾音拖得极长,听上去就暧昧不清。 小兵是小兵,懂个屁蛋蛋,当下一个激灵,心里想,老大既然不在乎,叫得又那么亲密。看来这个蓬莱的话,确实可以当众念了。于是指间一弹,音信便被放了出来。 “庭芳,三日后,只你我二人,去老地方见一面如何?” “……” 老地方指瓦行。见一面是打一架。这些约定俗成的暗语—— 其他人知道个屁啊。 魔界的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肚肠。听不懂话中话,见你举个锤子就以为要干架。对于这一点,容庭芳也有些郁卒。按说魔应当是天性最狡猾的,可是苍生造物时,不知道是不是少安了哪根神筋,jian滑狡诈的魔根本没几个。 容庭芳刚踏进这片土地时,那帮崽子凶悍如野兽。他二话没多说,撸起袖子开打,等一个个打服气了,都驯纯地像小白兔——虽然是黑的兔。 余秋远主动约战的次数少之又少,在容庭芳看来就是虚伪,分明一肚子坏水,却还装得斯文儒雅。他听懂话中意,战意勃发,二话不说赴了约。孤身一人,大麾翻飞。 待到瓦行,那里的望天石上已站了一个人。 天地的罅隙处是只有金乌余光的,天边细地像夹了根金线,从那里延伸出光芒万丈。 余秋远手里永远抱着柄古朴的千机剑,剑身泛着波纹。听到声音回头看他。模样不算年轻,灰白的发丝翻卷,金线像给他银灰的衣裳镀了色,瞧着莫名地艳丽,像火中蒸腾的彩霞。一见到容庭芳,那些彩霞顿时像生了光彩,烈艳纷飞。 他眼微微一眯,眼角那颗痣就活泛起来。 “你来得好。” 容庭芳勾起嘴角:“比你好!” 说罢飞身而起,直直一掌劈上,击起无尽海浪翻千丈! 谁胜谁有嘴说话,约定俗成的事。 剑骨相融,鞭影横生。他二人从天至地,打到金乌落入无尽海,弦月初升。千机剑精光万丈,化作数面残影,残影相连,宛若凤凰艳羽。容庭芳反手激起海浪如墙,剑水相逢,蓬然炸响。两人斗至正酣,忽然之间一股刺骨地寒气自天而下扑地盖来,犹如崩塌的泰山,一时之间压得二人没能站住。叫人心口一窒,像受了千斤锤鼓,如无根叶飘然落地,退了三步才稳。 天地异变令人生奇,容庭芳正抬头去看,对面的余秋远就突然面色一变抱了过来! 最后落至灰都不剩的下场。 包括他自己。 “……” 真是时也命也。方才他还嘲笑了余秋远多有不济,被柄宝器伤到就烟消魂散,转眼就轮到自己。抓住了那几个鬼族人后,容庭芳话也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便在这似乎烧不尽的业火之中消成了点点光芒。这回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