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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慕辰抿紧唇,瘫着一张脸道:“帝君多虑。” 惜字如金,却每个字都能气死人! 隋帝懒得再与这货多言。他将凤玺掂在手中,随后按照父皇所授,默念结契者也就是南广和的生辰八字。因之来的突然,他压根儿就搞不清广和是哪天蹦出来的,又为何不按照惯例出现在皇陵,而是匪夷所思地滚入他老人家寝宫的被窝里……总之,他此刻默念的,是南广和这颗凤凰蛋砸在他脸上的那天。 念完,他将玉玺塞入昏睡中的南广和手中,以手覆于其上,父子两人眉目五官依稀有两三分相似,眼睛更是一模一样的丹凤眼。 然而此刻南广和于一室金光中愈发灿然,皎皎然迫人眉睫,令人几乎不能睁开眼直视。与隋帝那张苍白俊秀的脸庞相比,仙凡立判。 南广和于昏迷中似有所感,纤柔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有醒来的迹象。 叶慕辰大气都不敢出,仔细盯着怀中那个小人儿,只觉得眼前一团灿若流霞的金光,刺的他双目胀痛,隐隐然似要落泪。“殿下……”他不由得收紧双臂,口中几不出声地喃喃着。“我的小殿下,臣愿为你生,愿为你亡。只愿你永世安康!” 三人此刻几乎头挨着头,隋帝隐约听见了几个字,不由得诧异抬头。“你怎地知晓这契约书的内容?” 叶慕辰不答,只觉得怀中如同抱着一大团guntang明亮的火焰,烧的他连皮带骨兜心彻肺地疼,但他却仍然舍不得撒手。双目中guntang若有岩浆自内涌出。 这一刹那,耳际恍惚飘过隋帝一声叹息。——爱欲于人,如迎风执炬;逆行千里,必有烧手之患【注】。 此后经年,这句话仍响彻耳际。 隋帝叹息毕,以手覆于广和手背,替他握稳了玉玺。随后缓缓俯身于广和耳畔轻声唤道:“广和,吾儿,速速醒来。” 南广和只觉得自身犹如踏在一大片虚空中,全身上下皆用不上力气,心下越着急,越不能睁开眼。眼皮似有千斤坠石之重。耳畔隐约响起刷拉刷拉的水声,他一时又觉得仿佛置身于茫茫大河中,身在一叶小舟上,四处皆茫茫。 “广和……广和吾儿。”耳畔一直传来呼唤的声音。 ……广和是谁?他迷迷糊糊地想。身下却如同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吸住了一般。内里一大团明亮的金色火焰自丹田处灼烈燃烧,烧的他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天灵盖处却又有一处极冰冷,仿佛有三寸大小的地方结了冰。那处冰块强行压制住了他体内燃烧的金光火焰。火焰不得上窜,冰块却又固守于上不肯松动。这两股内力夹杂交缠,扯的他神魂都疼。 “痛……”他拼尽全力呼喊道。 但这个字落在隋帝与叶慕辰耳畔,却微弱的仿佛火把里的一两颗毕剥声。若不俯身倾耳仔细听,便听不见。 “吾儿要醒来了!”隋帝大喜。“果然老国师所言是真,凤凰血脉只有同样拥有凤血者或凤凰所持同命法器可以唤醒!” 此处,于长生殿地下密室内,隋帝为同样拥有凤血化生者,他放在广和手中的玉玺,便是当年下界的元皇后凤华帝君所铸同命法器。两者法力相加,终于唤醒了南广和的一丝神智。 “唔……好痛!”南广和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只看见一大团晃动的火焰。他闭眼,睫毛剧烈震颤,随后再睁开眼,终于彻底从那无边苦海的梦靥中醒转过来。 伴随南广和苏醒,密道内满室金光顺间如同被吸入漏斗般,席卷倒灌入南广和体内。手中玉玺发出一阵极为刺目的金色强光。隋帝与叶慕辰同时忍不住闭了闭眼。 于南广和而言,这样撕裂的痛楚其实分外熟悉。七岁那年,在他强行修习炼气之术百日筑基后,身为公主师的崖涘曾强行封了他的灵根。当时他也是这般疼痛。崖涘留于他天灵盖处的冰封仍历历,令他恨入骨髓。 然而此时此刻,隋帝体内的凤血与掌中所握凤玺法器对于广和而言,却是最滋补不过的灵气来源。因此甚至不用像上次崖涘那般,吸取方圆百里的天地生机替他周转,他便已自行融会贯通。丹田那处金色火焰如同一个饿的嗷嗷待哺的孩童,突然间吸食到了这世上最滋补的母乳,一瞬间蓬然大放光彩,沿着他全身经脉一鼓作气冲向天灵盖那处崖涘留下的封印。 可怜那冰块孤零零地置身于熊熊大火中,不多时便被烤的隐约有融化的迹象。南广和暗喜,立刻运转灵气,再接再厉。就在叶慕辰与隋帝被金光刺的不能睁眼时,那股熊熊金焰已然冲上灵霄,瞬间将冰块完全包裹于其中。 “好舒服啊!”南广和不由得微喃。全身如同被一大团春阳包裹着,三千六百万个毛孔同时发出了舒服至极的喟叹之声。 于这一瞬间,他只觉得体内同时窜出了两个小人儿。其一手舞足蹈,赤着脚儿唱着歌,天真无邪。其二的那个,则板着脸一脸肃穆,双手负后,微微颌首。——真好/甚善!两个小人儿异口同声道。 而后他便观察到原本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识海内渐渐有了边际,天与地渐渐分离,轻清者上浮,浊重者缓缓下降为地。天地一分,那两个小人儿在识海内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彼此如同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扯着,不由自主地伸展开双臂向对方扑过去。 两个小人儿手叠着手,腿叠着腿,完全覆盖在一处。五官一样,长短相同。不多时,随着那块冰块的逐渐消弭,那两个分裂了长达四年之久的小魂魄也终于再度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