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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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别胡说,我可没有那个意思。谁家娶媳妇不是要挑挑拣拣的,也不只我们一家。你个姑娘家家的,说话真不中听。” “宋夫人可否告诉小女,哪户人家娶媳妇跑到别人府上挑拣的。你只要说出一个名字来,我就敢和你去找人对质。” 宋夫人心虚,目光躲闪,“我哪里记得那么清楚,你这个姑娘真不懂事。大人说话小孩子站一边,梅大人,你就说你同不同意这门亲事吧?” 梅仕礼哪能把女儿嫁进宋家,此事是因儿子而起,与内宅无关。“你们还不快去把大公子叫来,那个逆子,成天给我惹祸!” 梅青晔很快赶来,少年血性,一路上憋着火。他拧着脖子怒视着宋夫人。“你就是宋进财那个畜生的娘,你还敢来我家求娶我meimei?” “广泽,休得无礼。”梅仕礼喝斥儿子。 宋夫人眼珠子乱转,“行了,你们别演戏给我看,我才不吃你们这一套。今天我必须讨个说法,我的儿子不能白白废了一条腿!” “谁踩废了他的腿,你们找谁去?你找我们梅家做什么?我们就不信春悦楼那么多的客人,哪家还没有姑娘?实在不行,你们就娶春悦楼的姑娘,正好门当户对。” 梅青晔的话,气得宋夫人跳脚。 梅仕礼觉得有些不像话,广泽话是说得没错,就是太糙了,有辱斯文。 叶訇是跟着梅青晔过来的,原本这个时辰他不应该出现在梅府的。少年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低着头静静站在角落里。 他并未穿新鞋,脚上是另一双灰色的旧鞋。 梅青晓见他似乎想说什么,连忙道:“父亲,此事不怪兄长。那日我与兄长巧遇宋世子,谁知他言语间多有放肆,竟还想拉扯女儿。兄长见他实在无礼,出手制止他。哪里知道他居然变本加厉,羞辱我们梅家。兄长为护女儿,便与他产生争执。” “没错,那样的无耻小人,儿子只恨打得太轻了。” 宋夫人一拍大腿,“我家进财就是嘴上说几句,又不会把人怎么样。可怜我宋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他大伯向来看重他。你们说,现在他废了一条腿,你们梅家赔还是不赔?” 虞氏那个气,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合着宋夫人还觉得宋世子委屈,我们梅家的姑娘只能任由别人轻贱?” “梅夫人,你家姑娘好好的站在这里,可怜我儿还躺在床上。你们梅家就是欺我们宋家根基浅,哪能因为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就把人打成那样的,分明是欺负我们宋家!” “宋夫人,姑娘家的名节何等重要。宋世子视礼数如无物,别说打他一顿,便是将他送到官府押入地牢,都是轻的。” “哎哟,梅夫人,你这是不把我们宋家放在眼里啊!我应该进宫去找陛下评理!” 宋家倚仗的就是梁帝的宠信。 虞氏拉着脸,难得动怒,“宋世子敢当街调戏世家姑娘,宋夫人连礼数都不放在眼里。我也想找陛下评一评,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梅夫人,你不要吓我。我是不懂那些个文绉绉的大道理。但是我知道你家大公子打了人,就是你们不对。我愿意大事化了,与你们言和,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 言和就是讹别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这是哪门子的给脸。 “你们宋家给的脸,不要也罢!”梅仕礼出声,“来人哪,送客!” 宋夫人又是一拍大腿正欲撒泼,突然看到叶訇,“我儿子可说了,他没招惹你们,是你们招惹他的。诺,就是为了这个人吧,那什么下贱越女生的孩子。” 少年闻言,正欲解释。 梅青晓一个眼神过去,道:“宋夫人,何为下贱?叶公子的母亲虽是越女,却是良籍。辱人不及父母,宋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的出身?据我所知,宋夫人的母亲原是乡野坑蒙撞骗的神婆,您的父亲不过是一名骟牲口的倌人。真论起来,您自己亦是低贱之人,有何资格轻贱他人。” “你…你…”宋夫人小眼乱翻,显然气得不轻。 梅老夫人轻咳一声,“我家阿瑾说话一向不偏不倚,还请宋夫人见谅。不过话虽不好听,却无一字虚言。宋夫人就事说事,莫要辱及别人的尊长。” 宋夫人白眼翻得更厉害,脸色变了几变,“好,老夫人说的对,就事说事。我儿子说过是这位什么叶公子冲撞了他,他教训几句。不想被你家公子姑娘看到,非要替人出头。我儿子气不过,这才争执起来。” “宋夫人,宋世子上下嘴皮子一翻,黑的说成白的。他仗势欺人,我与兄长路见不平。别说叶公子与我兄长相识。便是不认识的人,光天化日之下看见有人恃恶行凶,我们也会管上一管。” “哎哟,说得跟真的是的。什么路见不平,我看你们是护着那小子!你们梅家的人真有意思,公子护着不算,姑娘也护着,不就是那小子长了一张祸水脸,让你们起了心思呗!什么清贵人家,我呸!”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过,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梅青晓。只见她面如寒霜,眼如冰刀,手还扬在半空中。 宋夫人捂着脸,小眼瞪呆。 “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少女平静得吓人,梅老夫人和梅仕礼夫妇都被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吓到。 宋夫人勃然大怒,自从大伯子得势已来,她一跃成为侯夫人。她还从来没被人下过脸面,更别提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扇耳光。 她“呼”地站起来,就要往梅青晓身上扑。 梅青晔还没有动,眼角余光看到有人一晃,紧接着壮实的梅夫人被扫倒在地,生生往后滑了几多步,头撞在桌腿上嚎嚎痛呼。 梅青晓的身前,挡着高瘦的灰衣少年。少年抿着唇,发如墨面如玉,整个人像一把刚出鞘的宝剑。 她的心跳得极快,一下一下像要冲破所有的禁固。她多想不顾一切的告诉世人,这个护着他的男人将来会有多出色。 少年削瘦的背梁与多年后那个坚毅的男子重叠,她曾无数次躲在他的身后,幻想着自己是被他保护的样子。 时光回溯,她竟然等到这一天。 第18章 甜蜜 这一幕,震惊所有人。 梅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那知书达礼的孙女居然会打人,而且打的还是侯府的夫人。她捂着心口喘不上气,感觉自己在做梦。 宋夫人嚎叫着,半天才被婆子从地上扶起来。狭小的眼恨瞪着梅青晓,像是要扑上来咬人似的。 少年如剑,还是一把出鞘的剑。剑气寒光,仿佛有人敢轻举妄动,那剑便要见血开封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淡淡的竹香,似有若无。 满腔爱意充盈着梅青晓的心,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欢喜着甜蜜着心跳如鼓,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恰似火烧闲云。 原来,被他护着的感觉如此之好。 旁人只道她羞愤难当,以至于红脸,并未多想。 宋夫人好歹回过神来,“你…你个臭丫头,你竟然敢打老娘!” “你是谁的老娘,我打的就是你。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是梅家。你口出秽语辱我梅家百年清名,我岂能同意。” “什么狗屁梅家…” “啪!” 又是一声脆响,梅青晓还嫌打疼了手似的揉着手腕。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平静。仿佛不是在打人,而是在挥走一只讨人烦的苍蝇。 宋夫人彻底懵了,她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人再次扇耳光。 梅青晓做鬼时跟着叶訇不知看过多少血腥场面,经历过无数的险境,面对过许许多多的魑魅魍魉。有这个男人挡在她的前面,她无所畏惧。面对宋夫人这样的小人,她压根不怵。 “我们梅家不是狗屁,宋夫人慎言。” 梅家众人皆震惊不已,梅老夫人急喘着气,一副要晕厥的样子。虞氏连忙过去替婆母顺着心口,心里亦是被大女儿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梅仕礼青着一张脸,眼神隐晦不明。 梅青晔一拍巴掌,畅快道:“打得好,不愧是我的meimei。” 叶訇低着头,重新走到角落里,如同之前一样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他高瘦的身影似竹,那么的单薄那么的坚韧。 宋夫人终于醒过神来,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突然往地上一坐,一手捶地一手捶胸,打天打地哭嚎起来。 “哎呀,我不活了。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敢打侯府夫人,还有没有天理了!先是打我儿子,现在又打我,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啊!” 撒泼耍赖,是宋夫人惯有的做派。从前宋家还没有起势时,她就是远近闻名的泼妇,极其擅长与人吵架扯皮。 如此举动,惊呆梅家众人。 梅青晓冷着一张脸,“宋夫人的教养,真让人大开眼界,难怪能生出那样的儿子。你这哪里是言和,你分明是来挑衅的。求亲不成居然还敢动手,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梅家怕了你们侯府?来人哪,把那些箱子给我扔出去,莫要污了我梅家的百年风骨!” “你…你…你个死丫头,到底是谁动手!”宋夫人呸出一口唾沫,“真该让天下人好好看,梅家养出来的好女儿,居然敢打人…” “随便你,你大可以去四处宣扬昭告天下说我品行不端。” 她不在乎。 名声有什么要紧的,这天下都终将改名换姓。什么侯府国公府,统统都不过是云烟,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内宅女子。 梅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听听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阿瑾这孩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忤逆。如此强势不顾大局,还是那个听话重规矩的孩子吗? 宋夫人扯散头发,指着梅青晓,“我…我要去告诉所有人,你是个什么东西。” “甚好,那你赶紧滚,别脏了我梅家的地!” “阿瑾,别和她废话。和人讲规矩,和老畜生讲什么规矩!”梅青晔怒火熊熊,他只恨自己下手太轻,没有打死宋进财那个畜生,当下亲自冲出去把那些箱子扔出去。 梅仕礼的脸色很难看,但是他没有阻止儿子的动作。宋夫人这样的女子,他从未见过,甚至是觉得厌恶。然而他自小读圣贤书,说不出那些刻薄难听的话来,更不可能对一个妇人恶语相向。 丈夫不制止,虞夫人当然不会出声。 虞氏出身国公府,说句不好听的话,国公府最低等的婆子都比这位宋夫人体面懂礼数。她一向温恭贤良,说不出难听的话来。面对宋夫人这样的泼皮赖妇,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宋夫人被老畜生三个字气得跳脚,她指着梅氏兄妹,“好哇!这就是你们梅家的教养,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和人说人话,和畜生讲什么教养。我告诉你,老畜生,小爷我还真就不怕你。你也打量一下自己的德行,居然还敢上门来求娶我的meimei。识相的就快滚,否则小爷让人把你扔出去,丢脸的是你!” 宋夫人心里那个气,她堂堂侯夫人,被人一口一个老畜生地叫着,颜面何在?“什么百年清贵,什么大家闺秀,我呸! “滚!”梅青晔梗着脖子怒吼,“你回去告诉宋进财,他要是敢再动我meimei的心思,我和他拼命!” 宋夫人被他脸上的狠戾吓一跳,瑟缩一下,“好,你们给我记住!这事没完!” 她怒气冲冲地离开梅府,模样很是狼狈。下台阶时婆子没有扶稳,她差点摔一跤。抬手就给婆子一个巴掌,嘴里骂骂咧咧的扬言一定要梅家好看。 梅青晔朝她远去的身影吐一口,“什么东西,老畜生和小畜生!一家子的畜生!” “逆子,你给我跪下!”梅仕礼一拍桌子,怒吼着。 梅青晓拉住兄长,“父亲,兄长何错之有?难道有人轻薄他的meimei,他要袖手旁观吗?难道有人侮辱我们梅家,他只能无动于衷吗?” “阿瑾,那他…他也不能动手啊。” “父亲,宋进财根本不讲理。对付那样的人,你纵使有天大的道理也说不通。为什么不能动手?” 梅老夫人沉着脸,拼命压制着怒火,心口堵得难受,“阿瑾,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你刚才还敢动手打人,我看昨日罚你罚得太轻了。” “祖母,我是打了宋夫人。但她敢上门求娶阿瑜,难道不是打我们梅家的脸。别人打了我们的脸,我们不应该还手吗?” “她无礼她的,你不能失了礼数。你是未出阁的姑娘,没了名声你以后怎么办?” 名声之于女子,大过一切,甚至性命。 梅青晓明白祖母所忧,然而眼前的一切都是浮华若梦。麓京城破的那一晚,什么世家什么清流,皆化成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