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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珠玉_分节阅读_75

    然出乎高文铭意料之事便是此番五皇子坐于高案之后,期间惟静静听审,一言不发,既不开口询问左隽口供,亦不发表看法,令在场众官皆无法明了他心中所想。大抵在场惟有那郭应霖猜到几分,只道是五皇子之前寻了借口百般推诿接任统领之职并审理此案,不过便是为了避嫌,摆出任由他人裁决而自己不欲插手此事的姿态。既如此,此番五皇子又如何肯轻易作为,只怕是惟欲静观其变。

    此番作为主审官员的高文铭见状自是大失所望,只道是五皇子此来,亦并无为黄元善主持公道之意。此番若想令其沉冤昭雪,仍惟有孤军奋战一途。遂打定主意,又将黄元善事件从头至尾细想一遍。首先,高文铭寻到当日阅射回衙之时,一路保护黄元善的亲卫询问其遇刺详情。可知刺客对于黄元善行动的规律——阅射后从衙后小径返回衙署了如指掌;又精心策划了行刺时间——阅射结束后,刺客混入围观百姓之中,伪装成跌倒之状出现;一气呵成的行刺动作——从拔出匕首到一举刺中黄元善胸口,显然是经过多次演练,如此方能一蹴而就,马到成功;兼了刺客行刺成功后仍选择留在现场的诡异举动——从行刺过程中可知刺客颇具身手,然他被擒之后竟毫无反抗,更未伺机逃走可知,这刺客分明是欲以自己一人抵罪完事,因而亦从侧面说明,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行刺事件,断非如左隽本人所称的个人复仇行为,而其背后亦掩藏着不欲被透露的势力。

    从上述现象得出上述结论并不困难,然而审讯一开始却朝着一个难以驾驭的方向发展。首先是以刑部尚书为首的众官员虽接手此事,然实则却是百般推诿,不欲深究;其次,左隽的供词分明是欲千方百计将此事引向个人复仇的方向,然而污蔑之语中却多次透露出其深谙兵部、巡捕营、步兵统领衙门、东宫等处内情之信,令人怀疑左隽的背后,有着那不为人知的庞大势力,作为左隽的支持者,暗中向他提供情报;再次,这桩朝廷命官被刺身亡的疑案自发生伊始便已为百姓所知,在民间引起不小的风浪。几近于倏忽之间,此事便已传遍京师的大街小巷。而期间更有那有心之人从旁推波助澜,不惧将此事闹大,令人编排戏曲、话本,在酒肆茶寮之中传唱。有意助长左隽等人之势,将左隽塑造成义薄云天、行侠仗义的侠义人士;而将黄元善塑造成为忘恩负义、渔色负友的宵小之徒。民间所流传的左隽刺黄之案有着三个以上的传闻版本,皆满足市井众人茶余饭后的八卦猎奇之心。除却黄元善的亲信族人,竟无人愿为其辩白,探究此事真相。念及于此,高文铭方知此事的棘手之处,乃是他数年来所应对的刑事案件中不曾出现过的。一件背后深藏政治阴谋的行刺案件与民间舆情混合在一起,真假莫辨、众说纷纭。

    随后高文铭愈想愈觉惊心,此间种种迹象无不指向左隽刺黄背后,存有一庞大的政治势力,是兵部、是步兵统领衙门、是巡捕营、是五王党抑或便是五王爷本人。然无论是其中的哪一种势力,皆是普通官员不愿开罪、当今不欲决裂的势力。如今此案拖延至此种境地,皆系当今已存息事宁人之心之故。而若是自己执意查出真相,势必打破两派政治博弈之间的平衡,将这状似风平浪静之下的波涛暗涌拉至台面之上。如此一来,勉力维持的政治平衡将被打破,朝堂之上将永无宁日。此番对于朝廷、对于景治帝而言,若是牺牲舍弃区区一个黄元善便可勉力按捺下当今与五皇子之间的矛盾,那是求之不得之事,可谓是去卒保车,何乐而不为?

    整整十四日,高文铭便一面审讯左隽、试图探求真相,一面思忖琢磨,直至猛然触到此案深处脉络。终至于某一夜,他冷汗浸浸地从梦中惊醒,方才恍悟到之前郭应霖等人何以敷衍了事,皆是因了不敢深究下去,唯恐审出真相。而事到如今,他高文铭努力许久,虽逐渐接近真相,然待他真正将触碰真相之时,方才发觉自己如临深渊,再向前踏出一步,只怕便从此万劫不复。

    而对于高文铭所行之事,五皇子惟冷眼旁观,不发一言,待十四日过去,见高文铭终是无能为力,委曲迁就,遂对高文铭说道:“若高侍郎无甚良策,不若仍依尚书大人当日所审之结果上奏。”

    高文铭闻言,无可奈何之下,亦惟有依从。

    此番审讯的奏折由五皇子亲自拟写,摺中道:“会同复审凶犯行刺缘由,请仍照原拟罪名及案内人犯按例分别定拟。”不同之处惟在奏结比郭应霖原拟叙述更为详细,取供、采证、行文更加缜密,但基本内容不出前者。只摺中强调左隽行刺乃是挟私怨,而其中实无另有主使及知情同谋之人,审判结果则是“按谋反大逆律问拟,拟以凌迟处死并摘心致祭”。摺末则是四名主审官员分别是步兵统领五皇子、刑部尚书郭应霖、刑部侍郎高文铭与大理寺少卿恽彦琦以及其余陪审官员顺天府尹并了通州知州等人皆需于奏结书诺。此外那前左翼尉寅康亦曾参与此案审讯,寅康直至为五皇子降职,仍不认同郭应霖等人对于左隽的审讯结果。然五皇子摺中亦全然不提寅康参与审讯之事,遂更无寅康认同此案结果的签字。此番五皇子写罢奏折,又命刑部尚书将供招抄录,于刑部存案,将此事做成既定事实、最终定谳。

    便在此案了结的次日,刑部侍郎高文铭便向吏部递交了奏折,以年迈有病为由请求开缺。期间有刑部其余诸官闻罢皆开解劝慰,奈何高文铭如铁了心肠一般,坚决请辞,心下只道是此案的结局他自知愧对九泉下的黄元善,且有负于自己“铁面无私”之名,遂愤而辞官。彼时尚未待到左隽被处决,高文铭便已离京归乡,随后再未从宦为官。

    之后,五皇子呈递奏折,五日后,景治帝降下谕旨,认可五皇子对此案的奏结。随后又降旨,道曰五皇子对审讯左隽一案并处理步兵统领衙门诸事有功,加封五皇子为文渊阁大学士。其余官员调迁如下:王子腾迁九省都检点,贾珠擢兵部侍郎,贾政擢工部郎中,稌永复调王府一等侍卫等,则不消赘述。至此,荣府权势到达顶峰,随后登门拜访、奉承送礼者不计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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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回 瑶琴幽邃管笛轻扬(二)

    ?  话说黄元善被刺一事虽了,然五皇子却仍未放贾珠归府。彼时稌永虽仍挂散秩大臣之职,然已是按旨充了王府一等侍卫,素昔大都留在五王府中当值,惟逢圣上召见方进宫一回。王子腾恰逢升迁,亦归京述职。回京后便忙不迭前来五王府中拜见,亦见到尚留在五王府中的贾珠。此番再见王子腾,贾珠只觉王子腾年过半百,已是渐呈衰象。贾珠只得再三婉言劝说王子腾素昔切记保养,方可延年益寿。若说此番留在五王府中有甚好处,自是可撂开荣府中的一干杂务,独自躲个清静。加之如今因了贾府权势日盛,素闻拜访应酬颇多,便连府中老封君亦免不了应酬一番,贾珠又觉自己有那几许侥幸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感。惟有多日与煦玉两厢分离,期间偶通款曲,惟有令千霰回府留信叮嘱,却也难令离愁别绪稍遣。

    一日,正逢孝华前来五王府中拜访,此番贾珠亦是许久未曾见到孝华,遂彼此道了契阔,又询问何以柳菥未曾一道前来,可是身体染恙。孝华则答今日柳氏兄妹受忠顺王府邀请前往王府作客。贾珠闻罢乃是忠顺王府之邀,心下顿时忆起当日忠顺王世子大闹趣园、戏辱则谨之事,陡生不快,暗忖曰世上只怕无人愿受这等人赏识邀请罢。

    随后五皇子便与贾珠孝华一道于书房中探讨红夷大炮的改进之法,期间便连贾珠亦不禁钦佩孝华对于西洋器物的知悉程度,除却自己,此世间他称第二,便也无人敢称第一。且对了机括器物更似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与直觉,兼了对机括的喜好,令他的眼光自能别具一格。此乃孝华与煦玉大不同之处,煦玉素昔对了机括器物无甚兴趣。此番五皇子下令改制大炮,亦请孝华前来商议。之前工匠依贾珠建议重新改造旧式大炮,绘了图纸,又特制一架小型钢炮模型供五皇子参考。期间五皇子亲自为该钢炮模型装弹上膛,随后点燃引线,炮弹始发,如愿炸毁数丈远的一座箭鹄。周遭围观的众幕僚官吏见状尽皆鼓掌叫好,五皇子则不置可否,惟询问身侧贾珠孝华之意,孝华尚未表态,贾珠则忖度对曰:“此番这炮弹尚为规则的球体,若是能将其改造为锥形尖头,想必其射程并准头当会更胜一筹。”五皇子闻罢这话大感好奇,忙问道:“此乃何意?鸿仪快快详尽道来。”贾珠闻言正待解释一番,便见王府家人匆匆前来禀报曰:“启禀王爷,内阁学士林大人求见。”

    五皇子听罢很是意外,随即往贾珠处望来。

    贾珠亦是满腔疑惑,忙摇首道:“在下亦不知缘由,珣玉未曾知会我。”

    五皇子遂道:“林大少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大驾光临,想必有了要紧之事需面见本王,本王当不负所望,倒屣相迎。”说罢命长史官前往将客迎入出月裁星斋,自己随后便到。

    贾珠闻言正待随五皇子一道前往,不料却闻见五皇子对自己说道:“你且留在此处,本王自去会他一会,且看这大少爷意欲何为。”言毕负手领着稌永孝华一道前往见客不提。

    贾珠见状自是心急如焚,既不知煦玉来此何意,又格外添了相思之意,奈何五皇子又不许他前往。贾珠不得已惟有就近前往宇梁阁,此处乃是除却王府外书房出月裁星斋之外最高的一处楼阁。贾珠登阁而望,能目见王府外宅中大半区域。此番只见不远处五皇子正领着一行人信步前往出月裁星斋。而另一边,只见王府长史官一路领着煦玉往出月裁星斋而去,然不料待行至斋前,煦玉似是不欲进入,惟留在斋前的空地中央。贾珠又寻来千里镜,方目见此番煦玉乃是抱着瑶琴而来,身边跟着的两名小厮正是执扇咏赋,执扇手中抬着琴案,咏赋手中则端着檀香。只见煦玉命执扇将琴案安放妥当,自己亦将瑶琴置于琴案之上,随后席地而坐。一旁长史官见状忙不迭劝说煦玉进书房中安坐,奈何煦玉似是有备而来,心下打定主意,亦不听人劝,惟焚香净手,将十指置于弦上。

    此番未及五皇子等人行至出月裁星斋,便闻见抚弦奏琴之声响彻整个王府上空。五皇子闻罢脚步微滞,一旁孝华重又将之前摘下悬于胸前的眼镜戴上,一面淡笑打趣一句:“殿下可有那不慎开罪了林少爷之处,此番竟令大少爷以焦尾抚出一曲《广陵止息》以抒己心不忿。”

    五皇子闻言笑曰:“本王何敢稍加开罪了林大才子,届时大才子定然不依不饶,将本王口诛笔伐。”言毕又转向稌永说道,“然大才子既来本王府中以琴会友,本王当不负所望,将本王柯亭笛取来。”

    稌永领命自去。

    却说这段时日贾珠未曾归府,皆是煦玉一人居于荣府,两厢分离多日,难免相思成疾、心下悒郁。不巧近日来访之人络绎不绝,煦玉不堪其扰,期间有人欲奉承讨好煦玉,道是如今贾府当真权势正炽,圣眷正浓,贾大公子南征功不可没。据闻江宁刑场之上,五王爷曾将贾公子拥坐膝上、二人行止亲密,谈笑无间。无怪乎此番归京后王爷对贾公子器重有加,委以重任。这话落入煦玉耳中,又触动其心中往事,当真别具意味。遂煦玉登时于心中大添醋意,怒不可遏,随即便命执扇抬着琴案,咏赋端了檀香,自己抱着焦尾,使气欲往了五王府中与五王爷一较高下。执扇担着琴案跟随在煦玉身后转悠,一面念叨着“少爷您再考虑一日可好,如今五王爷正炙手可热,能一手遮天呢,又是大爷的顶头上司,得罪了他咱们如何还有好日子过?少爷好歹也为大爷想想吧……”,煦玉只充耳不闻,任谁来劝说皆不听。

    此番待五皇子手持长笛步至出月裁星斋之下时,只见煦玉内着月白深衣,外罩素色云纹大氅,广袖如云,敛容授节。衣裾翠粲,檀麝流芳;飞纤指以驰骛,舞皓腕以流漫;触击如志,惟意所拟。激清响以赴会,奏弦歌之绸缪;宽明弘润,优游婉转;拊弦安歌,新声代起。此曲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

    五皇子见状剑眉微蹙,道曰:“此番珣玉可是欲与本王试乐斗气?”

    稌永闻言忙道:“试与殿下斗气,这林瑜君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他一介弱质书生,如何与殿下这般经年习武之人较量‘内力’?……”

    五皇子对曰:“那可未必,你尚可询问一旁的子卿,他这师弟的意气若何,可谓是奋逸凌厉,可惊涛骇浪……”

    只听孝华说道:“依在下观之,此番他是认真的……”

    随后只见空地中煦玉抬首,将一双星眸往五皇子面上望来,眸光如矩,如火似电,对抗挑衅之意尽显。

    五皇子见罢嘴角掠出一抹轻笑,随即持笛横吹,奏出一曲《鹧鸪飞》。此番琴音笛声虽双声不同,然却是齐头并进,骈驰翼驱;相凌而不乱,相离而不殊。笛声清越激响,琴声沉郁低缓;然笛声虽繁促复叠,奔遁相逼,却仍未能压倒琴声之势;琴声倨傲慷慨、飘摇清迈,纵横络绎、环艳奇崛,由缓至急、由轻至促,反倒将笛声催逼得间不容息。笛音弦响,曲引向阑,只听声击长空,响彻寰宇,两厢对峙竞趣,宛如崇山之遇骇浪,郁兮巍巍,浩兮汤汤。只不料却忽地传来一声金石裂帛之声,随后众音齐歇,定睛一瞧,原是焦尾弦断。于此同时,一口血从煦玉口中呕出,与四周纷扬飘零的红梅花瓣一道赤洒琴身。而出月裁星斋周遭所植十数株红梅,满树繁花已于倏忽间尽皆散落,绯色花瓣洒满一地。

    对面之人见状皆大骇,稌永惊道:“竟弹得伤了内腑!”随后转头向身侧五皇子望来,只见五皇子虽已停下吹奏,然亦是维持着吹奏的动作一动不动,十指颤抖不止,宛如痉挛,面色煞白,冷汗淋了满脸。

    一旁孝华淡淡道句:“殿下竟也输了。”

    稌永听罢难以置信地问道:“殿下输了?!这如何可能!”

    五皇子闻言方才放下双手,将手中长笛交与稌永持拿,略显无力地笑道:“是了,本王输了。珣玉以损伤内腑为代价与本王一较高下,本王如何是他之对手?只怕此番便是子卿亲上,亦难敌珣玉。”

    孝华摇首道:“琴音本沉郁旷远,闻知雪躁静心,平和泰然,若在下奏来,尚可达此至德中和之境;然珣玉与在下不同,他之琴音闹中取静、凌而不乱,不平则鸣、激愤深广,昔时嵇中散临危而奏《广陵》,抒不忿之气,感发心志、泄泻幽情,此间惟珣玉得嵇中散之境。《醉渔唱晚》向来最合他心境,《广陵散》亦然。终归了是我二人心性境界不同,他若较真,在下如何能敌。”

    稌永听罢仍是不解其故,说道:“属下仍是不明,对乐曲亦是一窍不通,不知他何以能胜。”

    此番半晌过去,周遭之人皆不答。只见本留在宇梁阁观望的贾珠早已按捺不住,从宇梁阁上飞奔而下,一面飞驰一面唤着“珣玉”,奔至出月裁星斋楼下一把将煦玉搂在怀里,双目盈泪,口中喃喃嗔道:“你何以这般使性子妄为、竟以命相拼?!难道不晓弦断不祥,如此行事会折寿的吗?……”

    煦玉拿丝帕捂嘴,又咳了几声,将血迹掩了,嗓音喑哑着道句:“我无事,见到你便好。”

    贾珠闻言只觉酸涩填膺,忙不迭说道:“你怎的便不信我,无论我身在何处,我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你一个……”

    煦玉笑曰:“得卿此言,死而无憾。”

    这边五皇子方开口对稌永说道:“……之前你道林珣玉乃一介书生,不过弱不禁风之辈。然你不晓所谓书生意气,挥斥八极,上达青天,下潜黄泉。但凭一腔意气,便可以命相搏,他人如何能及?伏尸两具而天下缟素,昔日相如以勇退秦,莫不如是。”说到此处,五皇子方喃喃自语,“正因如此,本王素来不喜林珣玉此人此性,太过意气用事、任性妄为,却令人莫可奈何……”

    正说着,便见空地中央贾珠跪伏在地恳求道:“贾珠恳请殿下开恩,珣玉怕是内腑受损,恳请殿下允在下暂离,送他回去。”

    五皇子并未多言,挥手放行。

    贾珠忙不迭谢恩,随后便命执扇咏赋二人将琴、案诸物收拾妥当,一面扶着煦玉出门登车。此番贾珠唯恐煦玉如此这般回去荣府不妥,遂决定先去城外趣园令应麟诊视一番方可安心。另一边只见王府的家人匆匆引着一小厮前来,对五皇子并孝华请安,贾珠见罢,认出该小厮正是柳菥的小厮画梅。一行人匆匆说了两句,孝华便忙不迭向五皇子告辞。这边贾珠唤住孝华询问可是出了何事,孝华惟道句:“详情我亦是不晓,只知菥儿令我前往忠顺王府接他。”贾珠听罢不安陡增,遂忙道:“兄且快去,若有需相助之处,派人前来城外趣园寻我二人便是。”孝华闻言应下后领人自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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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回 小人得志公子受欺(一)

    ?  上回说到煦玉与五皇子试乐斗气而抚琴至内伤之事,遂只得先行乘车前往趣园寻应麟诊治一番。贾珠又遣了郑文先回荣府招呼一声,道是自己与煦玉前往城外与应麟则谨住上几日,再携了衣物前来。一路上,珠玉二人因分离多日,皆如胶似漆,拥在一处难舍难分。

    贾珠拥在煦玉怀中就方才之事嗔道:“何以偏与王爷斗气?王爷心里念着先王妃,我心里念着你,王爷又能拿我如何?……你若不将自己身子当回事,总有一日熬得油尽灯枯的,指不定就这般弃了我蹬腿去了……若是将我一人留在这世上,你也回不去天上,我定日日怨你恨你,将你留在这人间,你也不算渡完此劫!……”贾珠虽撂此狠话,然心下却知若是上天欲将他二人分开,他又能如何。

    不料却闻煦玉说道:“我已与你许下生生世世,此世过完尚有来世,何来归去之说……”

    贾珠闻言只觉眼眶发涩,随即将面庞埋在煦玉胸口,嗓音中带着哭腔说道:“古人尝云‘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然此生便是拼尽性命不要,亦无法令我少爱你一分……人生百年,终归一死,然我至死亦不欲与你分开,玉哥,我当如何是好……”

    煦玉听罢则搂紧了怀中贾珠对曰,语气毅然决然:“我与卿此情不渝,自当生死不离。”

    不多时二人车驾便已行至趣园之中,珠玉二人重整冠裳,贾珠扶了煦玉下车,一面打趣道:“此番先生闻说你与王爷之争,少不得理论你一回,责你意气用事。”

    果不其然,待进了后园拜见过应麟则谨,珠玉二人试图将煦玉受伤之事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只道是煦玉今日是与五皇子比试器乐。然待应麟诊视过煦玉之后,随即肃然开口问道:“如何竟致使内腑虚伤?玉儿可是又使那性子意气用事?”

    珠玉二人闻言皆心下羞赧无言以对,亦不敢辩白。

    应麟见状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对他二人劈头痛斥:“为师近年来日觉精力不济,筋骨衰迟,想必大限之日不远矣。多年来目视你二人长至这般年纪,奈何如今竟未能稍加省心,为俗事所累,为尔等僝僽,大抵待为师哪一日闭眼蹬腿去了,便也万事无忧了……”言毕又转向煦玉说道,“尤其是玉儿,为师素来教导规诫,本已体弱身虚,更需改了那贪嗔痴爱、妄动忿懥,奈何却仍未将为师之言稍加放于心上,逞能任性,可是欲赶在为师之前早登极乐!……”随后又伸手疼惜地拂过身侧焦尾弦断之处颤巍巍道句,“此千古名琴,竟一朝弹得弦断,史上武侯弹琴退仲达亦不过如此,可想而知彼时玉儿是如何cao琴,定赌上一口气,搏命而为,便是琴圣闻知亦不免唏嘘嗟叹……”

    煦玉闻罢只得不住磕头请罪,恳请应麟息怒。

    应麟见状亦不解气,此番则勒令煦玉留在趣园,道是欲罚他禁足,令其每日吃斋啖素,打坐调息,直至其澹志寡营为止。煦玉闻言苦笑不迭。

    这边应麟正理论珠玉二人,便见贾芸匆匆进了屋中通报道:“趣园外侯大人来访,道是之前大爷吩咐过,遂此番前来,有要事求见邵先生。”

    应麟闻罢尚且不明所以,遂道:“华儿忽然前来道是欲面见为师,所为何事?”

    贾珠忙解释:“之前在五王府之时,我见他与柳文清似是有事发生,方与他道若是有需相助之处,可来趣园寻我与玉哥,大抵此番真的出事了……”说着又转向贾芸道,“请他直接进这后园来便是。”

    贾芸领命去了。

    贾芸去了不多时,便闻见应麟书房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只见贾芸在前掀起了帘子,孝华随即进入房中,怀中还横抱着一人,衣衫凌乱、面上还有淤青血迹,正是柳菥。屋中众人见状皆大惊,忙问出了何事。此番只见孝华闻言,便是那张素昔难得有甚表情之脸亦是气得铁青,亦未稍作解释,惟道句:“此番说来话长,事关重大,在下亦不敢就此送菥儿回去柳府,亦不敢随意寻了大夫诊治。无可奈何之下,惟有贸然前来烦请先生相助。此番且请先生先行诊视一番,在下再将详情告知诸位。”

    随后应麟方检视了榻上柳菥一回,只听柳菥怏怏说道:“想来此乃晚生头回拜见二哥的业师、才贯二酉的大儒心庵先生,二哥素昔皆行父辈的礼数,如今晚生竟如此形态,失礼得罪之处,还望先生见谅。”

    应麟闻言道句无妨,又曰柳菥身上不过几处皮外之伤,敷药将养一阵便也无事,只面有戚色,只怕伤在心房之处,他便也无能为力了。

    之后应麟命家人熬了凝神静气的汤药端进屋来,则谨亲手端了药碗欲喂柳菥饮下。一旁孝华见状忙劝阻不迭,道是不敢劳烦公子,欲亲手来喂。柳菥见状转向则谨,只见则谨头戴斗笠,以面纱掩面,遂瞧不见其下容颜,方才进屋伊始,尚未闻他多话。若非则谨打扮异常,只怕便会令人就此忽略他的存在。然此番仔细打量一阵,从垂下的面纱的缝隙望去,只觉此人状貌年轻,宛若少年。容貌极美,清如浣雪,秀若粲霞,与自己竟不相上下。神色虽冷,然举止间不乏柔情,遂忙询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孝华听罢尚且不知如何介绍则谨身份,便闻见贾珠从旁打趣一句道:“苏公子乃在下师父,他二人师母。”

    应麟听罢呵斥一句:“珠儿,不得放肆。”

    贾珠闻言答是,又将脸庞埋在煦玉身后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一句“我说的是实话”。

    柳菥闻罢贾珠之言倒也明了,之后孝华便将之前所发生之事概述一番,此番尚需从头说起。

    却说在贾珠五皇子等人南征之前,北方阿速部落入侵山西省,试图逼近左近宣化府。景治帝派遣忠顺王世子稌鲧充了征北将军,领兵五万北上与山西巡抚一道抵御阿速入侵。这稌鲧本素纨绔,百事不谙,逞勇无谋,张勋虽跟随前往,期间百般劝诫,那稌鲧惟固执己见,一概不听。此番率领五万兵马,惟拨了五千人与张勋,其余皆委任与手下亲信,张勋气之不过,然念及五皇子吩咐此番出征当以大局为重,能忍则忍,惟有遭逢得不偿失、损兵折将之事,方可权益行事,遂只得暂且隐忍不发。

    不久后那稌鲧领兵北上,阿速率领一万余骑兵南下剽掠,入侵大同府,至朔州城下。稌鲧见胡兵围城,轻率领兵于城外与胡马交战,然不料阵中多步兵,自难敌胡虏铁骑。阵型被胡马铁骑冲杀得七零八落,反被胡马抄小径率先攻入城中占领城池,己方守城人马反倒被迫退至城外,此役官兵堪堪损失近万人马。稌鲧只得领兵狼狈南遁至雁门关据守,此番那稌鲧骇得屁滚尿流,不敢再行出城迎战,只得困守城中。阿速命众骑兵一路往南追击,杀至城下,包围城池。幸亏战前张勋有备而来,率领五千兵马于城外埋伏,此番待阿速围城,方集中兵力猛攻南门处的胡兵,撕开一条口子,方掩护了稌鲧领兵从南门逃遁,向南逃往振武卫,进入代州城据守。而彼时阿速还欲率领铁骑一举攻下代州城,无奈此番战线过长,且又逢入冬,彼时北方降雪,竟酿成雪灾,阿速部落人畜死伤无数,军粮等供应不上,无奈之下围城一月便只得退兵北归。

    围城期间稌鲧不敢出战,惟据守代州城中,任由阿速领兵南下纵掠太原等地,列营于汾水附近,东掠潞安、平阳诸州县一月有余。待朝中谕旨到达之时,几欲上书京师请求朝廷加派人马,终为随军前往的幕僚王文锦百般劝阻,道曰若是此时向朝廷求援,己方兵败之事定然暴露无遗,届时莫说加派人马,只怕稌鲧这一征北将军便已率先被治了罪。稌鲧闻罢方才作罢,随后便询问王文锦当如何是好。王文锦曰此番当先行寻了恰当之措辞上书回复圣上谕旨,随后王文锦便亲自拟写奏折,命稌鲧按照自己所写誊抄一份,竟将兵败南逃之事轻描淡写地一笔掩过,转而写成是战略性转移,以期伺机大败阿速等人,将其一并驱除出山西省。

    奏疏虽上达天听,然稌鲧心中却也七上八下,自知奏中所书与实情全然两样。正困在代州城中坐立难安,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又生出一事,竟是天助此人也。阿速爱孙埃布因婚配纠葛,率领妻、仆等十人出走,前来稌鲧所占之代州扣城乞降。稌鲧闻知,忙不迭请示王文锦,王文锦见状,知晓稌鲧乃草包一名,绝非领兵之料,遂心下动了yi he之念。只道是若是yi he成功,不单能一扫以往的败绩,还能成为连接朝廷与关外胡虏的功臣。兼了此番阿速部落族人主动投诚,正是yi he的绝佳时机。遂忙不迭命人开了城门,将埃布等人迎入城中,百般优待,宴赏供帐甚厚。之后阿速闻说爱孙逃至官兵驻守城池之中,恐其遇害,本欲率领大军压境,欲逼迫官兵交出其孙,后闻知官兵待埃布甚好,方才作罢。

    期间那王文锦与埃布交谈许久,向那埃布打探阿速诸事。从埃布口中得知,阿速虽为该部落首领,然其中实际掌权之人却是其夫人金氏,阿速年迈喜战,其夫人金氏却是骨貌清丽、资性颖异,掌兵权、主贡市,帐中事无巨细,咸听取裁,乃是阿速部落颇具声望之人。兼之金氏能文能武,崇尚汉族文化风尚,早有息战通贡之心。这王文锦闻罢这等情报,心下大喜,只道是此可谓是天助我也,若能不耗费一兵一卒而平息胡汉纷争,却是再好不过之事。何况这胡虏一族此番只为与我朝通贡贸易,以马匹牛羊与我朝交易丝绸茶叶之类货物,对我朝亦有益无害,惟值得商榷之事便是若允胡虏往来北疆城垣之处,恐引起边界sao乱等事。何况胡虏与我朝积怨已久,胡虏南侵之日,何处不是生灵涂炭,只怕正因如此,圣上方迟迟不允我朝与胡虏互通往来。然王文锦转念一想,如今世子领兵出征,欲打,世子毫无统帅领兵之才,断无取胜之可能。然若无法平息胡虏之事,归京之后,降职贬官皆不可免,遂此番惟有yi he一途。即便圣上尚无yi he之心,他无论如何亦需令圣上生出此心来,将yi he的益处说成十成大。这处再想法令这归降的埃布前往游说一阵,便也万事无忧了。

    打定主意,王文锦方与埃布商议,承诺为其婚姻之事斡旋调解,只要他前往代为说服金氏,令其从旁劝说阿速与我朝yi he便是。此外王文锦还承诺,此事若成,定奏请圣上为这埃布诸人加官进爵,随即各赏埃布等人大红纻丝衣一袭,并谢以金氏厚礼。埃布方领命前往。

    埃布回到部落面见金氏,向其传达王文锦之意,道是:“……你若劝说你夫君归顺我朝,胡部与我朝相互通贡贸易,各取所利,我朝封你夫为王,赐王印,封你为夫人;若你坚持与我朝为敌而拒绝归顺,则终是一妇人耳。”随后王文锦又投其所好,知晓金氏善战,命人连夜打造一副金盔金甲进献与金氏,金氏见状欣喜非常。却说阿速本无意与天|朝yi he,又自诩天|朝官兵无力与己相抗,便欲就此以抢夺剽掠为生。然最终耐不住金氏极力劝说,又见孙子埃布等人受官兵礼遇,方答应yi he。

    随后阿速派遣使者,呈表请封,愿与天|朝结成啮臂盟,发誓“世服属无贰”,并“令族人毋近城堡,毋踏禾苗”。王文锦则上书万言,令稌鲧誊录毕,条陈缕析与阿速部落yi he通贡的诸多益处,道是强行征伐得不偿失,而通贡贸易则可一劳永逸。又将自己等人如何促进双方yi he通贡的辛劳夸至十分,道是此结果如何来之不易。书末则请求景治帝封阿速为王,封金氏为夫人,并赐王印。

    却说便是北伐军内部亦分为两派,稌鲧、王文锦自是极力yi he,而张勋等将领则主张攻打,誓将胡虏逐出中原。尽管张勋等将极力反对yi he,奈何此番稌鲧为征北大将军,统领诸将,全权决策一切军政事务,无论张勋等人如何请战,稌鲧等皆不应允,打定了yi he的主意。而yi he奏折呈递京师,随即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朝中登时分为主战派与主和派。此番忠顺王一派并三皇子等乃主和派,北静王、南安王并景治帝胞弟十六皇子等为主战派,其余四皇子、东平王、西宁王包括侯孝华均是中立之态,惟冷眼旁观。彼时五皇子、贾珠南征,煦玉出任江西,遂未曾卷入朝堂的战和之争。然此番正因五皇子缺席,朝中主战派稍显势单,忠顺王一派轻易制造朝堂舆论,多方陈述游说之下,令景治帝同意yi he。

    随后朝廷下旨,封阿速为顺义王,赐镀金银印;知晓金氏在阿速部落中广具威信,夷情向背半系此人,对维系双方之间的和平关系至关重要,遂亦封金氏为一品顺义夫人,赐大红五彩纻丝衣二袭、彩缎六表里、木棉布二十匹。又将埃布等人皆封赏赐官。

    之后忠顺王世子稌鲧摇身一变,从北伐初期的战败之将转为汉胡yi he的通使。归京之时骑了高头大马行于队前,神气活现之状宛如战胜之军。而景治帝倒也因此事大加封赏忠顺王一派,一夜之间,忠顺王一派烜赫一时,京师中人人皆欲趋附逢迎。

    ?

    ☆、第七十五回 小人得志公子受欺(二)

    ?  却说因了忠顺王与北静王因各自站了主和派与主战派,分属不同阵营,如今反成了政敌,朝中彼此见了皆是各怀戒心。遂此番忠顺王趁己方得势之际,便欲恶整北静王一番,欲令其无法翻身。兼了两府之人皆是那爱听昆曲之人,为了小旦蒋玉菡之事闹得很不愉快。

    话说这蒋玉菡某次被他师父傅庆明带到忠顺王府中唱了一出《寻梦》,忠顺王见了好生喜欢,遂便令蒋玉菡从此在忠顺王府中唱戏伺候。然这蒋玉菡哪里是闲得住之人,在忠王府中伺候了几日,便出来与一班京城的公子哥们陪酒作乐,其中便有冯紫英、薛蟠等人。期间薛蟠亦曾邀宝玉一道前往,宝玉念及贾珠叮嘱,不敢违逆了,遂只得推迟不去,亦不敢与蒋玉菡相好。不巧地蒋玉菡陪酒期间便被赴宴的北静王水溶瞧见了,那蒋玉菡因长得与当年的颜慕梅有几分相似,心下登时便觉这蒋玉菡宛如颜慕梅转世,忙不迭将人唤来询问可欲来北静王府唱戏。这蒋玉菡自非那等只在一棵树上吊死之人,何处有利可图便往了何处去,当即便应承下来。而待那边忠顺王欲寻蒋玉菡之时便寻不到人,方为人告知琪官乃是去了北静王府唱戏。这忠顺王闻言心下便不自在,只道是众所周知的琪官乃是本府戏子,只在本府伺候,何以北静王竟明面里与他忠顺王争抢,不留他忠顺王面子,如此一来两府之间的梁子便也不知不觉地结下了。

    而此番忠顺王便以北静王强抢戏子、当值误事为由,很是参了北静王一本,景治帝见了折子,倒也未尝多说,惟罚水溶于府中禁足三月,又嗔戒众官当需洁身自好,若是落了话柄在人手中,坏了朝廷清名,罪责不小。如此一来,众人皆知北静王乃是得罪忠顺王之故方才被参,如今忠顺王一派正当权势滔天,如今又新近擢升了领侍卫内大臣,俨然皇上心腹,遂谁也莫敢得罪了。

    事到如今,忠顺王老jian巨猾,自家虽得势,然尚还沉得住气,素昔倒也谨言慎行,唯恐被人抓了把柄。知晓如今圣眷正浓,乃是因了自己主和一派得势之故。而此番针对水溶,亦是因了水溶乃是主战派的中坚之一,若令水溶出丑,自可降低圣上心目中对主战派等人的好感度,令圣上坚定主和的立场。此外忠顺王亦是因了另有秘密任务在身,景治帝曾对其下了密令,命其暗中密切监视荣宁二府,只道是若寻到二府的不轨之事,便向自己密报。正因如此,忠顺王一派之势方得以如日中天。

    然尽管王爷有这等心机,然底下世子却不然。自己这回北伐乃是捡了条命归来,又平白得了个议和使者的头衔,已是乐得忘乎所以,早已不记得自己当初的败绩。遂在这城中横行霸道、作威作福,将谁也不放在眼里。奈何京中之人碍于他家权势,吃了亏的亦只是敢怒不敢言。

    却说那稌鲧生性好色,且尤好男风,自己府中的戏子作践了不知多少,便又按捺不住将手伸到外边。京城里的男色不拘何种风格的,凡知名晓姓的均被他掰着手指数了个遍。据闻京师第一绝色乃是一名道士,只是无人见过其真面目,然又听说该人还会剑术,自己要是打甚主意凑近前去,指不定被揍得半死。之后次一等的,便算堂亲稌家的老五,然那可是本朝第一高手,稌鲧是想亦不敢想的。其余的贾家兄弟俩不错,他于朝堂上亦见过贾珠几次,生得是面粉唇朱,稌鲧亦很是喜欢,然刚起了色心,便闻说这贾珠亦是跟随稌麟上过战场的,顿时将胆子骇得没了。至于贾家那衔玉的小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约亦见不着人。剩下的林家小子每回在朝堂撞见皆视稌鲧如无物,未拿正眼瞧过。至于侯家小子则长得较自己还高,从来木着一张脸,冷若冰霜,稌鲧见着心下发憷,便也什么心思皆没了。而京师盛传的京师双艳他亦早已是如雷贯耳,据说做meimei的生得倾国倾城,只可惜长在深闺,他亦见不到。何况还听说这meimei身手过人,稌鲧便是有那色心,也没有色胆。由此便剩下这柳姑娘的胞兄,据闻这双胞兄妹生得是一模一样,若是cao了这哥哥,还不跟cao了这meimei一样了。稌鲧乐呵呵地寻思着,这可真是便宜事儿一桩,若是个未出嫁的丫头,沾惹了只怕别人告自己破了姑娘身子坏了清誉,事情便闹得大了。然若是小子,便也只管cao攮一番,还能弄坏了不成。兼了如今自家势大,便是捉弄了柳菥,柳家又能如何,遂主意既定,他便迫不及待地实施一回。

    那日正是稌鲧生辰,理国公府向来与忠顺王府无甚来往,遂便也从未在这等时日前去拜访过。不料今次却收到世子夫妇双双送来的请帖,邀请柳家兄妹二人务必前往。这柳菥收到请帖尚且纳闷,心下只道是若是为尽礼应酬,头上有个大哥,又是柳府当家之人,何不径直邀了他去,偏何指名道姓地请了自己这一幼弟前往。又闻说此番世子并未邀请孝华,且那日孝华被五皇子邀请前往府中探讨红夷大炮的改进之法,不得与了自己同去,遂便不大乐得前往。偏生这几日自己连半点病也没有,都不得个理由能搪塞的。碍于如今忠顺王府得势,柳府亦不敢贸然得罪了,只得令兄妹二人依言而去。临行前,兄妹二人前往柳老太太跟前辞行,老太太千叮万嘱,道是此番前去代她向王妃请安,待尽了礼便赶紧着回来。他二人方登车前去。

    此番前往忠顺王府,稌鲧跟了一帮亲友纨绔将酒宴戏台搭在前院,世子妃则在内宅中招待一干女眷诰命。兄妹二人入了府,约好了待陪坐尽礼后,便一道回府。随后芷烟自是进内院中先行拜见王妃一回,又请了安陪坐一阵,随后方辞了出来往世子妃房中去拜见一番。而另一边那稌鲧闻说柳菥前来,忙不迭命了家人直接将其领进书房之中,而并非在这前院与了众人一道。柳菥亦未多想,跟随府中家人往书房而去,途中家人道是世子欲单独面见柳菥,还请跟随的家人往偏厅伺候。这跟来的画梅、访兰无法,只得依言去了不提。

    家人随即请柳菥进屋入座,又奉上香茗。柳菥将稌鲧书房随意打量一番,只见此书房乃是套间,外间是书案,里间是床榻。其间铺设倒也分外精致,富贵逼人,然却全然无那高雅翰墨之轩的情致。正面墙上挂着工笔的《贵妃醉酒》,一旁的对子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其余挂着的便是些三弦阮咸箫笛宝剑之类,案上摆着两套装潢高于实用的小书,柳菥定睛一看,书籍上写着《金|瓶|梅》与《巫山艳史》,心下对了这尚未谋面的稌鲧很是鄙夷。

    稌鲧闻听柳菥入了书房,忙不迭起身三步趱作两步地往了书房这处赶来,只恨不能一头扎进书房中去。待行至书房外,又忙不迭停下脚步,伸头往房内偷觑一阵,隔着一个距离,只见一个生得粉雕玉砌的妙人儿,竟似神仙落劫。身着一袭碧色衣衫,虽是个葵心带病,然亦是素梨含香,正立在那案前凝眸伫望瓶中插着的几枝红梅。人花对照,竟说不出人比花美还是花较人艳。此番那稌鲧窥了一眼便已觉筋酥骨软、口涎三尺,热流直往下身而去,只觉自己从未见过这等妙人,京师双艳果真名不虚传,此番便是为这等绝色死了都值。随后又在门外整齐一番衣冠,方装模作样地踱进屋里。

    柳菥见人进了屋,瞧罢衣冠便料定此乃屋主稌鲧。只见这稌鲧身得体圆身阔、满脑肥肠,毫无军功习武世家的气度,遂心下更为不喜,惟叹家门不肖。然碍于此乃王爷世子,又是此地主人,只得先行向稌鲧躬身行礼。稌鲧见状忙不迭地上前,喜滋滋地携了柳菥之手扶他起身。柳菥见状当即秀眉倒竖,不客气地挣脱了稌鲧之手隔了个老远的地儿坐了。稌鲧倒也不以为意,挥手令房中伺候的小子退下,亦在椅上坐了,贼眉鼠眼地盯着柳菥目不转睛。柳菥只觉这稌鲧着实可恨,转过身来不愿对着他,口中只冷冷道些祝寿贺喜的套话。稌鲧问一句,方才回答一句,除此之外绝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