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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狄仁柏道:“今日午间在西市抓到的那三个人,是穀禾帮的人。” 胡七七皱眉:“穀禾帮不是一直在奉贵人之命保护米梁吗?他们怎么会想要杀米梁?” 狄仁柏道:“穀禾帮窝藏米梁,也许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监视他,不让他透露出对幕后黑手不利的消息。” 胡七七问:“你抓到的那三个人是怎么说?他们在供词里交代了杀死米梁的理由吗?” “供词里说,米梁借了穀禾帮的钱之后,打算携款逃跑,他们原本只是想射伤他一条腿,谁知不小心手抖竟然将米梁误杀!” 胡七七冷笑:“这个理由也太荒谬了!能查到逃走的那个人是谁吗?放眼整个万泉县,有本事将人一箭穿喉的弓、弩手可不多!” “我已经查到了他的身份。”狄仁柏一脸紧张的看着胡七七:“他是文县令府上的老仆。如果这只是一桩普通的谋杀案,我不必为你而担心。我现在也很困惑,也不知文县令为何牵扯到此事。更巧的是,就在我的手下刚查出来杀死米老板的凶手是谁后,我即刻便接到了外出的诏令。” “难道凶手会是文县令?”胡七七冷笑:“我阿耶可真有面子,竟然还劳动了文县令来杀他,也不知他究竟撞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指节如玉竹一般修长的手捂住她的嘴,冰凉的触觉覆在她唇上,鼻间可闻到淡淡的檀香。 “不可胡说!”狄仁柏轻声在她耳边道。 胡七七红着脸把他的手拨开,小声嘟囔:“我就在自己家里说说怎么了,你又不会去告发我!” 狄仁柏也觉得自己太唐突,他只觉得手掌心一片guntang,一时间竟然不敢直视胡七七。 狄仁柏脸红着下头,“那也要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不是有你吗?”胡七七故意走到他面前,去看他的眼睛:“谁敢在你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看着她澄澈的眼眸,狄仁柏心中涌起些许无奈,“大家都说我是神童,也对我有诸多谬赞,可这些虚名只让我感到负累。也因为我深知自己见识浅薄,并没有像别人所想的那般神通广大,所以我每一天都感觉到如履薄冰。身在代理县丞一职,掌管着万泉县五万余百姓的生计,我害怕自己的决策不但没有为百姓谋福,反而会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胡七七拉着他的手,双目灼灼:“你会感到如履薄冰,其实是因为你是个好官,你一心想为百姓谋福祉。若换了别的官员,可就不一样了,他们被派到万泉县这种偏远小城,不先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一番,都怕对不住自己寒窗苦读的那些岁月。” 狄仁柏被她夸得面红耳赤,讷讷道:“说正事,不要扯远了。 “好,你说,我不插嘴了!”胡七七将手捂住嘴巴。 “我也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狄仁柏难得有些迷糊,他停了一瞬也没想起来,终于放弃,只好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七娘子,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是个很自私的人。这些年来,我努力读书,用心做官,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有能力保护家人。” 胡七七体贴的道:“你又不是圣人,有私心很正常啊!” “你说得对!”狄仁柏终于想起他刚才想说的话,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承认自己的脆弱,“我不是圣人,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很普通人,也有自己的弱点,我的家人就是我的致命弱点。” 狄仁柏看着胡七七,目光严肃:“那一日父亲和我被祖父赶出家门,当狄家大门重重关闭在我面前时,父亲绝望和无助的眼神我依然历历在目。我永远忘不了狄家仆人们冰冷的将我们驱逐时的那种难堪。我当时,只是拉着父亲的手,什么都没问。我们一路从并州老宅走到万泉县,父亲怕我难受,一路与我谈诗论曲,仿佛我们只是在游山玩水。但我知道,父亲是不想让我感受到他的屈辱。可我从那一刻发誓,这辈子一定会出人投地,将来要让狄家的人后悔。” “你已经做到了!”胡七七的笑容像是一朵徐徐绽放的芍药。 “嗯!”狄仁柏的眉眼中氤氲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愫,这一个瞬间,他心中百转千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间徐徐绽放。在他步入老年之后,记忆中很多事情已经模糊,只有这一日,胡七七充满肯定的眼神,以及她明媚的容颜,依旧清晰如故。 他收敛心神,继续将话题延续:“我知道,你想自己抓到凶手,是为了向胡叔父证明你的孝心。你想告诉他,这些年他没有白养你一场。” 胡七七张口想要辩驳,却被狄仁柏阻止。 “你先听我说完!”狄仁柏打断胡七七的话,继续道:“你想证明自己,这没有错。但千万不能壮志未酬身先死,令亲者痛仇者快。我劝你暂时不要查案,也并非是要存心阻挠,我是在劝你韬光养晦,暗等时机成熟,再将凶手一举擒获。” 胡七七扭着手指,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狄仁柏愣了一下,含笑道:“若你出事 ,我一定会很难过,就像你失去胡叔父一样难过,你明白吗?” 胡七七心中甜丝丝的,似有温热的糖浆流淌心间。 阿耶走后,她一直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哪怕后来得知黄娘子怀了阿耶的遗腹子,她也只是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一份责任,有了个活下去的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