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长梦将醒,我隐约看到前面有盏光亮亮的门,门里有个圆圆的影子。眨眨眼,圆圆的影子原来是青阳歪着的一颗头,上面还带着一双明晃晃斜我的眼。 后心口上还有些异样,我拧了两**子,发觉青阳并没有锁我,他捅我一刀,好像只是为了趁我不知不觉把我搬到椅子上。屋中只这一把对着墙的椅子,椅子里也没什么机关门道。此处陌生,我未曾来过。侧边两面窗格奇巧,雕花上鸟啊兽啊花果藤啊全都云遮雾绕的,就差没给窗棂镂个仙女儿。这窗子着实清明好看,尤其右侧云纹里跃着的那尾鱼,着实迷了我的眼睛。 “回神了,”青阳伸出手指晃了晃,“这么发呆可不像你。” 我抬起手略舒展了一下,回他:“那如何像我?把你揍一顿扔出屋子去吗?” 青阳的捅我那一刀带给我的药效没有完全衰退,我约还得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能举动如常。尽管这样,我话一出,青阳还是后退了两步才看我,提示:“你至少该问问你道侣如何吧?” 别的不知道,他那壶宝贝酒反正是没洒。 思及此我语带戏谑:“问玉郎如何,我出事儿他没命,又不是反过来的。” 青阳听我如此言语,面上努力保持平静,眉却没忍住蹙了一下。我望了望手中一道誓心契,又望了望窗棂上那尾飞天鱼:“他的命在我手里,花心思问也无甚用处。” 青阳突兀地上前扯住了我的手,盯着我手心的誓心契,哑着声音问我:“若是我说,这誓心契能反过来呢?” 我拍掉青阳的手,往椅子里舒舒服服一靠,拧了拧身子细看了手中的纹路:“改自然能改,这天下就没有不能改的法诀。可你若是能改,还与我这里撕扯些什么?” 青阳暗笑几声,没头没尾开口,依旧是强加因果。他像是问我,又像是自问:“所以,你确实是给不了我重生秘法了。” 我心思其实不在青阳话上,他心思显然也不在我的答话上。我胡乱点了点头,只盯着窗上鱼尾绕云越水,感觉它翘起的那一个角像是划到了我心上,倒比早先吃刀子留过的疤还要痒一些。 见我死盯着窗棂,青阳也看过去,哂笑:“你的道侣,听你这么说,也不知会作何心情。” 我给青阳解释:“他若怨我,他早该自己说,我未曾逼迫过玉郎,也没有辜负道侣。他朝我来无妨,徒儿你若拿玉郎当借口可是不妥了。” 青阳瞪了那窗棂几眼,眼见是看出我对那纹饰的喜欢,非要和我弄个不一样的态度。 “你似乎比从前变了很多,其实不然,”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又给我留个背影,“你自便吧。” 左右此时我动弹不得,青阳走得也是从容不迫。他现在这般轻易就离开,估计是料定接下来我再没心思理会他。 我依旧是望着窗棂,把那条鱼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我如此在乎这条鱼,想必是因为我担心家里的王八把湖中的鱼都吃了。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我对着窗子问:“咱们家里,小湖边有只王八,你喂了没有?” 那窗子未被推转开,窗后的人默了半晌还是回了我。只要我问,他总会答,只是不喜欢自己说罢了。 窗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没有。” 我以为他又会陷回沉默里去,正想着怎么嘱咐他先回去喂喂王八,玉郎却开口问我:“你只好奇这个吗?” 我其实也不是多话的人,只是道侣话少我也话少,实在没法子相处。此时我心思并不在相处上,话到嘴边聚成一字:“是。” 半晌我终于得了自由,卸了两扇窗屏朝里间人伸手,用的仍是有誓心契的那只:“咱们回家喂王八去。” 我开口,他依旧是照做,誓心契扣上誓心契,暖意也与从前无差。 出了青阳这屋子往外走出了一段,我没忍住解释了一句:“我不会拿誓心契对你如何。” 阿玉望我一眼,不说信不信,只吐出两个字:“无妨。” 他明明还是这样冷冰冰,我实在找不出他同青阳和我来这么一场的原因,只能东拉西扯想套出他的真心话:“玉郎这样子,倒让我有些怕,只担心玉郎是想把我囚起来再做些什么……” 我语带暧昧调笑,若是有些生气的少年人听了,必定会羞红了脸。 “我不会囚你。” 他这样答,完全没有出我意料。我知道他不会囚禁我,至少不会是为了“做什么”囚禁我。也不知是飞升时候忘带还是天生就没有,这些年半躲半藏处下来,颜生玉这个人和情啊欲啊什么的完全不沾边,别说囚我了,像是先前他脱光了衣服站在我面前,估计也能只是为了敬我一杯酒。 我有些想问他,为何偏要同我做道侣。怕他一句喜欢颠来倒去糊弄我,我挑眉问:“你喜欢我什么呀。” “你。” 玉郎言简意赅,经久未变,怕是我有幸入土,他坟前祝词也是二字“永别”。 “如果我说,”我想了想家里的王八,定了心,“我不喜欢你呢。” 我以为他能有些情绪,但颜生玉顿都没顿,依旧送我二字:“无妨。” 此时气氛实在难堪,我只能胡乱塞些爱语:“玩笑玩笑,不喜欢玉郎,我去喜欢谁呢?” 话断在这里,我有些发怔。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疏远我的道侣的, “若我说着喜欢你,却只是想拿誓心契害你呢?” 我等着他的“无妨”,阿玉却难得解释了一句:“喜欢和利害并不相关,你喜欢我也可以害我。” 这话像是我喜欢往外说的,我这道侣在请爱上痴痴傻傻,估计也是听了路边胡话才这么想。到底是自己的道侣,我叹口气,忍不住提点他:“傻玉郎,真喜欢一个人,不会想害他的。” 阿玉看着我,话语仍极有我的风格:“喜欢与否,若要成事,总有人会受害的。” 他这样说,却不像是在指自己,我下意识笑问:“玉郎这样说,难道是因为曾害过别家的可人儿吗?” “没有。”我知道他没有。 后心的伤口此时应该愈合了,可疼感姗姗来迟,我缓了缓才能继续问:“那你怎么这样子说话?” “我不能说。” 这几个字太熟悉,我不住喟叹:“玉郎心中这些事情有能说的时候吗?给我个盼头也好。” “你不再在意戴之霖了,我就告诉你。” 这不像他,我调笑:“怎么,就这样吃醋吗?” 阿玉笑了,他不常如此自然地流露出快意。唇一勾是万般风情绽在一瞬,眸光流转月落沉潭,竟对我点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