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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诚狠狠一震,敛眸道:“陛下说笑了。” 话声中,带着几不可闻见的颤抖。 皇帝笑了,将头仰靠在了床边,叹道:“朕没说笑了——朕本以为,你过个两三年就好了,却不想你倒是个性子撅的,你发妻去已多时,你惦念亦多时……朕老啦,说不动笑话啦……” 喑哑干枯的笑叹细细碎碎,而他却听着听着,没了反应。 此后的人与事,他便再难记清…… 他突地想起,那年那个小姑娘说过:只要哥哥去做了,定是能成人中龙凤的。 ……是那样么?是他想的那样么? 可他,却早已想不清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旭日冉冉,皑雪生辉,丝丝缕缕的热光钻入他的眼里,微疼。宫墙外,院落中,夺眼的红梅傲雪而绽,他停住了脚步。 一旁内侍看他久久站着不动,走上前来询问:“……大人?” 他不答,只道:“梅花开了。” 他该去找她了。 · 苏小淮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自己浑身都不对劲。 眼前是一个食槽,食槽里面有的不是粮草,而是一些不可言说的饭后产物。 四周是一间破旧的马舍,马舍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马匹,牲畜的腥臭味钻进了鼻腔,苏小淮气息一滞,差点儿没被熏得晕过去……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一低头。 苏小淮:“……” 司!命! 你给老娘滚出来! 为什么她会在一匹马的身体里啊?! 第89章 第六劫(1) 自开国太|祖皇帝用马蹄踏破了前朝统治以来, 马, 这一被冠以聪慧敏捷之名的四足兽便成了大田朝的国宠。 赛马、击鞠、骑射……一切与马相关的御术竞技空前繁荣, 能得在举国级别的各类赛事中拔得头筹者,其名气之盛丝毫不亚于登科及第、金榜题名的状元郎。 是以, 田朝名门望族无一不习御术,家家户户以养得起一匹良马为荣,而“我也会有马的”更成了无数寒门学子奋斗的目标。 总而言之一句话——马, 甚好! 这大概就是苏小淮穿成了一匹马之后, 唯一一件能够聊以自|慰的事情了…… · 司命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掉了线, 一直到苏小淮马生的第十天。从起初的震惊气愤, 到无可奈何, 再到最后的习以为常,苏小淮只用了三天的功夫。 啧,那司命女娃, 也不用躲她躲得那么久吧?这都小半个月了, 她也委实太小看妖精的肚量了! 不就是不把她做成红烧司命嘛? 左右清蒸的也不错,她毕竟也是一只宽容的妖精嘛…… 苏小淮百无聊赖地在马舍里立着, 长长的尾巴一扫一扫的,驱赶着蚊虫。 马舍很是破旧, 墙上和木柱子上布满了被马蹄狠狠踢踏的痕迹,地上堆了一些未及清走的新鲜马粪, 当真是“芳香四溢”。 而至于那什么道听途说的“马是田朝之宠”? 笑话! 天下的马何其多, 若不是经审核认证的良马, 才没那好吃好喝好住的高等待遇呢。 作为一只爱干净的妖精, 眼下这种状况,苏小淮实是再嫌弃不过,却又什么办法也没有。她只觉的灵体似是被困在了这匹马身体里,自己出不去,灵力也无法施展,只得安安分分地过一匹马该过的日子。 不过现下的情况,倒是比十天前她刚到这里时要好得多,因为马逐渐变少了,马舍里便没有那么逼仄了。听那些个日日照料这个马舍的弟子道,这马舍里关着的都是刚刚捉来的野马,野性难驯,若是不先关个几日,是不能移到外头去的。 果不其然,只见这十天里,原本塞满了马舍的马们,该撞墙的撞墙,该绝食的绝食,这一溜儿作死下来,马舍里倒不剩几匹了。 苏小淮自然不会与那些个未开化的牲畜一般见识,该吃吃该喝喝。委屈自是委屈了些,她倒也难得过了几日四蹄着地,听听弟子们的八卦而什么都不用想的清闲日子。 · 第十日的早晨,外头终于有了些异样的动静。 “吱嘎”一声,马舍的木栅子被打了开来,只见那几个身着灰色劲装的弟子舞着马鞭,一边吆喝着,一边把马舍里的马往外赶。 被关了好些日子,余数不多的野马们早就没了折腾的气力,那些个敢斗胆折腾的都挨了鞭子。苏小淮乖巧听话地走到阳光下,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抖了抖蹄子。 一行马被硬生生套了辔头,拽了出去。一路走,苏小淮一路听身边的两个弟子攀谈。 一人叹息道:“唉,这回儿逮回来的马倒是死了不少,楼主怕不是又要罚咱们了……” “嗐!你不说还好,说了老子就来气!训个马不就得关吗!关死了还得算到咱们头上来?呸!晦气!老子咒唐吉那老不死的一辈子生孩儿不带把儿!” “哎哎,师兄慎言啊……” “呸!早知如此,老子就不来这清秋楼寻活计了,去他妈的御马天下第一楼,活多事儿苦不说,钱就屁点儿多,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呢!” 见那人说得怒气冲冲的,年龄小的那个有些慌,匆匆打圆场,只咧嘴笑道:“嘛嘛,师兄可别这么想嘛。你瞧那满大街挤破脑袋的,多少人想进咱这清秋楼来呀?这天下第一楼自然有天下第一楼的好处,师兄想想,咱大田朝多少有名气的骑师,不都是咱楼里的嘛。小弟读书少,却记着一句话……那啥天降大任,必先苦、苦——哎,就那回事儿!师兄身手了得,马上功夫好,就冲着咱楼里首席弟子们轮换的速度,嘿嘿,师兄不日就能飞黄腾达了,那时候可要记着小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