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首辅家的长孙媳在线阅读 - 第78节

第78节

    在春归几乎认为兰庭不会开口的时候,帐子里暧昧的灯影中,悄悄的有一只手掌伸过来,覆在她放在身侧的手上:“今日和柔作出那样的举动,我虽然恼怒,不过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便如和柔设计那般,立时怀疑那一贯贤惠温柔的女子定是被人陷害才至于做出放荡无耻的事,且立时笃定必然是我在后布局拉网主谋策划?春归翻了个“有声的白眼”,鼻子里随着眼睛往上看而哼出一声。

    “辉辉也许不信,其实我当时就想明白了来龙去脉,我知道你不至于用此手段陷害和柔,如果她的失态是因药物所致,这药物也只能是她自己服用,目的无非就是想要反污辉辉身边不知哪个自作主张的婢女。”

    “大爷可真是神机妙断。”春归嘀咕一句,她不是信不过赵大爷具此神通,所以更想不明白哪里来的阴阳怪气。

    “我那时以为,青萍、梅妒等人都是靠得住的,若说自作主张加害和柔,论来也只有娇枝、娇杏两个,我那时……突然想到辉辉大可以借此时机,一箭双雕,只要重重责罚犯事双方,就能铲除两个碍眼的人。”兰庭说出这番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帐子外那盏悠悠的烛火,他微微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几分哂落的意味:“我突然就很忧惧,怕你真这样做,怕你像有的人一样,可以毫无负愧的轻贱他人的性命,我那时甚至在想,要不不让你处断这件事吧,所以

    你进来的时候,我还正在犹豫。”

    这就大大出乎春归的意料了:“迳勿你……我们虽是夫妻,但还称不上彼此熟知,你有这样的疑虑其实也是情理之中,但若我真这样做了,你教训责罚就是,哪里至于……”

    竟然想着要回避了?

    “辉辉,我不希望你原来是我一直抵触和厌恶的一类人,我讨厌那些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碾轧轻贱他人性命,歹毒无情的人,别人这样做我可以疏远不相往来,但我不能疏远你,我知道我应该信任你,但我好像怎么也没法消除心里的忧惧,我那时站在画屏那边听你审断是非,我相信你可以轻松解决明辨真相,但我满脑子都是疑问,万一你真的趁机重惩了她们,我该怎么办?”

    兰庭又笑了一下,这回的笑容时似乎才真正有了笑意:“我很庆幸,是我杞人忧天了,于是我有了决定,我想把我突然意识到的,我原来还存着这样的忧虑如实相告于你,辉辉,我们之间能不能约定好,今后无论何时何事,都不要彼此算计互相试探,我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都能坦诚的告诉彼此,没有什么需要靠阴谋机心获得。”

    春归重重的点头,深深以为这样真是太好了:“那么关于和柔……”

    “我不会纳她为妾。”兰庭想也不想便说:“从前我不知道她的性情,都没想过听从祖母和曹mama的意思,更不说通过此事,我更对她心生厌恶。只是她有些死心眼,认定了母亲的交待要终生为奴为婢,否则就是不忠不诚罪该万死,我那时是想给她一段时间,好让她想明白了,无论什么时候愿意嫁人,我都会托人给她找个好的归宿,要是她执意如此,也只好随了她的心愿,终生为奴为婢罢了。”

    但和柔的心愿明显并非为奴为婢……春归暗道。

    “明日始,我会调她去外院书房,这样一来她就再也扰不到辉辉的清静了。”兰庭又道。

    春归连连颔首表示赞同。

    但心里却在思量:他能直言不讳对和柔心生厌恶,却还怕那死心眼的姑娘当真去寻了死,只是把人调去外院书房,免得和柔今后在斥园里再次惹是生非,他对和柔如此宽容,怕不仅仅是因为以

    和善为念,更不像是因为亡母所赐,真正的因由又是什么呢?

    虽说春归刚刚的确答应了和兰庭的约定,但她一时之间可做不到完全的坦诚相待,有如刺探兰庭并不想说出的密隐,这样的事仍然是春归防杜慎严的,倒是对另一人的处治,春归原本有些犹豫并不愿意干预,但这时却说出来和兰庭商量了:“和柔心存歹意然而陷害他人未遂,且她毕竟是母亲从前的旧仆,故而我才容她这回过错从轻处罚,但钏儿及其父兄却能听从曹mama的指使,从外头买办秽药传递挟带进来,这却万万不能轻恕,也好教其余下人仆役都警醒,主家再宽容,都不可能纵容这样的行为。”

    “辉辉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兰庭问。

    “当众施以笞杖以为警诫,再罚作田庄劳役。”

    “终归还让他们有屋宇容身衣食维生,辉辉这样处置其实已属宽容了。”兰庭赞同道。

    他厌恶阴诡歹毒,但并不是一味姑息养jian,要若今日是和柔听信了曹mama的指使真给他下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恕只是小惩而已,但和柔却并没有依令行事,说明还是当他为主人的,不像曹mama只对朱家耿耿忠心。

    可钏儿及其父兄虽然只是听令行事,但触犯的却是背主勾通外jian,这条无论哪家哪户都不能轻恕的罪行。他们可不确定和柔会不会听从曹mama的指使,在他们看来,只要和柔能给他们好处,哪管大爷会不会被阴谋算计呢?

    这样的奴婢不要说笞杖罚作劳役,就算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手里不想染血的主家,多半也会把他们发卖,然而犯了背主大过的奴婢可没哪家高门望族愿收,愿收的必定都不是什么衣冠大户,钏儿多半会被卖去烟花柳巷,她的父兄则多半充作苦役劳工,比如采矿掘石一类,劳苦不提,多半还有受不尽的苛虐,吃不饱穿不暖,这样的苦役多数没两年就会病疲而死。

    春归口上虽说重惩,然而对待钏儿一家已经十分宽容了,小小的皮rou之苦后,只要勤奋肯干,在庄子里也能吃饱着暖不受饥寒。

    只是能在府院里轻轻省省的谋生,下人仆婢也没几个愿意去庄子里受苦,警诫的效用仍然是能够达到的。

    第181章 寤寐思服

    “好了,小女子这里火气已灭,该处理的人事也已经处理清明,迳勿心里的疙瘩想必也都解开了,是要继续挑灯夜读还是安置歇息请自便,反正我是得继续梦一梦周公了,晚安不送。”虽然说春归此刻未必立时就有了睡意,但她对良宵长夜自来就无比珍惜,宁肯辜负肚肠都不舍辜负好眠,于是想着诸事已经理顺,她和兰庭皆大欢喜,迫不及待便单方面的宣告会商结束,准备心无挂碍的倒头培养睡意。

    还没及挪动身体,肩膀便被一双手搭上来,帐子外那盏悠悠的灯烛被人影挡阻,人脸便沉在夜色里,春归几乎没看清攸忽接近的眉眼,这回连“赵大爷是不是又要调戏小女子”的疑问都不及滋生,她感觉到的是带着冷意却柔软的嘴唇,片刻停驻于她的额头。

    兰庭衣上仍有清淡的沉水香,又有丝弦般浅细的墨香,可他身上两种如此浅淡清细的气息,却像窗外冬夜里湍急的北风般,扑面而来逼得春归连呼吸都一是窒。

    这突然而来的“轻薄”,好像把仍无身为人妇自觉的庭大奶奶给吓傻了,有些没明白好端端的气氛里,赵大爷为何就撕下了正人君子的表皮,披上来好色之徒的外衣。

    傻怔着傻怔着,嘴唇上再次落下一个亲吻,仍然是带着稍微的凉意和无尽的柔情,但他温暖的鼻息却那样具备攻击性,春归几乎觉得自己已经窒息,她要是不伸手拽住兰庭的衣襟,整个人就会瘫软躺倒,那样好像就更丢脸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动作,更像是接受与回应的意味。

    于是原本点到即止的亲吻,就因此鼓励更添了胆大妄为,只是稍容她能够呼息的距离,间隔也就是深吸一口气的时长,又再贴近,这回春归感觉到了他比嘴唇还要柔软的舌尖,试图舔开她的唇缝,分明只是小小的炙暖,却烫得她好像整个人都要颤抖起来。

    男子造次的舌尖却在女子犹豫的牙关之外恢复了礼节。

    兰庭见好就收,垂眸看着女子微颤的眼睫,像极一朵倒扣的龙爪花被清风吹拂时细密柔长的花蕊她就连眼睫,都像染上了娇羞之色。

    他其实想就这么观赏一阵,最终还是不舍得让春归一人去消化窘迫,他突然笑了起来,挨近她的耳边:“果然……很香甜。”

    春归整个人都像被点着了,火辣辣的瞪视某个摇身变为登徒子的人物:“大爷这是肖想已久了?!”她可真够有眼无珠的,且以为至少赵大爷是表里如一文质彬彬,品格直追柳下惠,能温香在怀而巍然不动,结果……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占了便宜,这且不说,关键是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继续在口头上调戏撩拨。

    十分的轻浮放浪,哪里还能看出半点老成持重来,她莫不是所嫁非人了吧?!

    “的确肖想已久,谁让辉辉姣姣丽质,怎不引人寤寐思服?我若无动于衷,倒真成了有眼无珠,要么蚩蠢冥瞽,要么假眉三道,两类皆是无趣人,岂不玷辱佳人?庭心悦辉辉,情动已经多时

    ,今日情难自禁冒犯唐突,任卿责罚。”

    这样明晃晃的告白,到底还是取悦了春归,没人会真正的厌恶他人给予的赞美,更加不会抵触发自真诚的告白,不管是不是两情相悦,但至少不会因为对方告白便生恼怒,至于被冒犯轻薄……春归发觉自己打根本上就没有半点的恼火,只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又多少害羞窘迫。

    她也只是外强中干的瞪了一眼兰庭,便偃旗息鼓倒卧下去,拉起被子盖上脖子,严严实实把自己包裹起来,却当听闻身边传来的动静,又再“蹭”地一声坐起,震惊的发觉赵大爷竟然毫不见外的在她的卧榻上宽衣解带起来!

    “太晚上,懒得再回暖阁,辉辉便行行好容我在这儿挤挤,我记得之前辉辉还说要还我人情的,便予这半张床榻,前情一笔勾销?”兰庭很知道正处在羞窘情境中的女子,肯定是不能认同他这得寸进尺的,立即主动献上个迫使言出必行的春归无法拒绝的理由。

    而后还不忘竖起掌心发誓:“绝不会再有任何逾礼之行。”

    春归无可奈何地倒了回去,眼睁睁看着赵大爷除去外衣,然后挤进本来由她独占的被窝。

    不再像那几回同床共枕时的秋毫无犯,这回兰庭似乎自然而然便将枕边人轻搂怀中,又不待春归抗议,他如轻吻般的耳语着:“我们已成结发之礼,只是相依而眠不算逾礼吧。”

    春归认命的闭上眼,由得兰庭如何“放肆”,似乎下定决心装死了。

    可耳边总能听见他怦怦的心跳,头顶也不时感应温热的鼻息,他的手掌只是贴着她的里衣而放,没有真正的肌肤相亲,可她腰上那一小块肌肤不知为何就痒得慌,总想摆动摆动,又担心让兰庭觉察出她的不自在,误以为她也心猿意马了,要真进一步纠缠起来,惊动了外间的菊羞丫头……

    春归想一想就忍不住耳热脸红。

    这一晚的睡意好像彻底无可救药了。

    春归很是煎熬了一阵,却觉察不知何时头顶的呼息已经平静匀长,显然闹得她彻夜难眠的罪魁祸首却先一步酣然入梦,春归顿觉不愤,尝试着拂开他搂在腰上的手,没有惊醒,极为顺利,春归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和枕边人稍稍拉开距离。

    明明昧昧的灯影里,是他平静舒展的眉眼,睡着后的男子似乎更像美玉温润,又似乎衾被的暖意侵染上他淡色的嘴唇,使那里点染上樱粉水红一样的色泽,美色当前,使春归也不由怦然心动,回过神来的时候指尖都差点没有触上兰庭的唇瓣了,她连忙收回,暗自里脸红一阵,却当他下意识再往这边靠近时动也没动,又终于是在男子身上淡淡沉水香的安抚下,春归也终于挽回了她原本以为彻底远离的睡意,安安静静走入一个清清浅浅的梦境。

    春归从来不知这晚梦境里的人事,但很长久的岁月过去时,她依然还记得这个一波三折的夜晚,赵兰庭第一次看着她的眼睛说心悦顾春归,而后他们相拥而眠,尚且不存多么浓烈

    的**,仿佛只是依偎着渡过这个寒夜,就是烦琐的人生里最静好的闲时光了。

    她也记得睁眼醒来,照例不会是自然睡醒,床边是菊羞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无精打采的摇搡,昨晚同床共枕的夫君大人却已不见踪影,以至于春归在当时压根没想起昨晚床榻之畔有人酣睡这回事,直到菊羞半天没把人摇搡坐起,发怒了:“大奶奶也别太懒惰了,一个时辰前大爷便已经起身了,自己洗漱更衣整理完毕,还去厨房亲自烹制好早点,都没让我娘插上手,就把自家的饮食料理得妥妥当当,还替大奶奶留了一份,温在炉子上,看得费嬷嬷直摇头,若不是大爷拦着,早亲自过来唤大奶奶起床了,如今大爷又去了暖阁用功,可没人拦得住费嬷嬷,老人家正在屋子外虎视眈眈呢,大奶奶今日要敢晚起一刻,指不定她就要亲自杀将入内!”

    春归的记忆才终于回笼,又羞又窘连忙起身,待收拾妥当,兰庭连书都已经读完一卷,于是夫妇两才一同去踌躇园省安老太太虽说不让兰庭也去晨昏定省,不过既然已经搬回了内宅居住,抬脚没有几步的距离,兰庭还是日日都会去问候一声,大多是早上。

    更不说昨晚还闹出那样一件事,春归就没指望能瞒得密不透风,兰庭也觉得很有必要主动告诉老太太一声儿,顺便让彭夫人处治钏儿一家,这件事由他开口自然要比春归上告合适。

    待小两口从踌躇园回来,和柔调去外院书房的事便已经尘埃落定,兰庭仍在暖阁里闭门关窗的读书,这婢女不敢多此一举再去打扰,也不知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竟然跑来春归面前告辞。

    虽说神色间倒不至于露出志得意满,但口吻里沾沾自喜的意味还是有迹可寻的。

    “这段时日,奴婢恩谢大奶奶的照恤,今日奉令调去外院,不能再侍奉大奶奶左右,故特来拜别,又请大奶奶放心,奴婢在外院书房定会恪守本份,服侍周道大爷在外的琐碎之事。”

    春归懒得和她应酬,挥挥手示意“你可以滚了”。

    菊羞一脸不愤,强忍住追去斥责和柔的冲动,推着春归抱怨道:“大爷究竟是怎么想的,和柔犯了过错,倒被调去了外院书房,大奶奶今后对她可是鞭长莫及了,难怪那刁婢得意洋洋,竟然还敢来大奶奶跟前耀武扬威。”

    青萍却是喜闻乐见,把手指往菊羞气鼓鼓的腮帮上一戳:“你怎么没听见大爷刚才让传话给汤回,叫把从前爱看的闲书都收拾好搬送进来,便是过了新年,想来大爷也不会再住去外院了,且外院什么地方,大爷时常会招待外客不说,也有汤回、乔庄这样的男仆居留,就没听说过从内宅调去外宅的侍婢,还能做得成姨娘侍妾的,这下咱们可彻底不用担心将来这院儿里伫着个长者所赐的主了,你倒还埋怨起大爷不为大奶奶着想来。”

    菊羞恍然大悟,于是心花怒放。

    春归看着这个仿佛越来越不知人间愁苦的丫头,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阿菊去把娇枝、娇杏二婢叫来。”

    第182章 掀开天窗

    经过昨晚一场事故,娇枝仍在惊魂未定,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萎靡不振、灰头土脸。

    这是个行动派的姑娘,勇气远远大于智力,她昨晚行动之前根本就没想过会惊动大爷、大奶奶,所以才会公然把值夜的仆婢从厨房支开,根本懒得再废脑筋怎么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原本呢,和柔喝下那碗银耳羹也就是身上起疹而已,一个丫鬟的这点子琐碎事也不至于惊动得主家彻察,那两个仆婢别说不敢多嘴,就算多嘴也没有证据,娇枝大可以狡辩她根本不知道和柔有口忌的事,再者大奶奶见和柔这情形,可以名正言顺地取消了她的轮值,又哪里还会追究下去。

    哪曾想竟然会被钏儿察觉,打草惊蛇不说,还险些被和柔这条毒蛇给反噬。

    她回去后,且还在抱怨大奶奶心慈手软,和柔犯了那大过错正该撵出府去,结果只罚了一个月的俸钱而已,连小惩大戒都算不上,而后就被娇杏一番话如当头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心凉。

    “jiejie且庆幸你大难不死吧,还埋怨大奶奶心软呢,也不想想你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事,心里图求的那些贪念,哪点值得大奶奶为你主持公允的?你今儿夜里之所以那样做,还不是因为妒恨和柔,也不无埋怨大奶奶安排了她去大爷暖阁外值守,偏把你一人排除在外。你想着和柔去养病,大奶奶就能让你顶替她的差使,是不是还准备着趁此良机引诱大爷留心注意,主动开口把你收房提了姨娘?

    你想想,要若大奶奶不是心善仁慈,昨儿只要顺着费嬷嬷的话,把你同和柔都重惩严罚了,可不是一石二鸟、两全其美,真犯不着为了你和费嬷嬷据理力争,为着你的缘故,连着还把和柔一并轻饶了,你呀,不是我说你,真该求神告佛,庆幸遇上了大奶奶这么心慈手软的主母。”

    娇枝摸着心窝处深思熟虑一番,果然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前是趟过了一片火山汤海,差一点便失足其下尸骨无存,于是乎紧紧闭起了嘴巴,这份惊惧来得迟缓而生猛,扰得她也是彻夜未眠,直到被通知“大奶奶有请”,娇枝仍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眼睛底下两抹心力交瘁

    的乌青,当被领去了春归面前时她的六魄仿佛仍有一半在外游荡般。

    春归看看娇枝这样儿,又看看一旁镇定自若的娇杏,神色就更见沉肃了。

    “昨日没顾上问你,你说你知道和柔忌口,你究竟是从哪里听说的?”春归故意当着娇杏的面直接询问娇枝。

    娇枝就怕大奶奶再提昨夜的事,这时心里慌作一团,用力提了提嘴角才提起抹比哭还悲催点的笑容:“奴婢是听娇杏提起的,说一回听三夫人院儿里的芸香招呼和柔,说做了杏仁露让她尝一尝鲜,和柔便道自己忌口,但凡沾上点和杏子有关的吃食,身上便会起红疹,好些日子都不消。”

    春归便把目光看向娇杏,直把那丫鬟几乎没盯出一身的白毛汗来,她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仍是对娇枝说道:“我知道你妒恨和柔,可莫说是为了我打抱不平的话,和柔对我不敬,你心里又何曾把我当作过真正大的主母呢?今日我就不妨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住在一个院儿里,四面墙围起来的这处地方,日日共处,我可不想一直提防着谁,更不想时不时的,脚下身后的就有人冷不丁使绊子。”

    娇枝一声气不敢吭……谁知道大奶奶会不会秋后算帐?这关头还是老实乖顺些的好。

    “在我看来,主仆之间虽有尊卑之别,相识一场也不能不说是缘份,这在芸芸众生里,能彼此扶持着渡过一段岁月说不定也需要几世才能修得,你呢,和梅妒、菊羞不同,不是和我一处长大,没有自幼相识的情份,又因伯祖母早前的机心,说来咱们应当是一段孽缘才是。不过伯祖母眼下已在庵堂修行不问世事,再提这些前尘旧怨就是我这晚辈心胸狭隘了,既是如此,我也不想把你当作仇怨看待,咱们好歹是主仆一场,只要你忠心尽职,我也会保你衣食无忧。”

    春归眼看着娇枝面上一喜,便要急着大表忠心的模样,她摆摆手道:“那些套话就不用说了,且我的话也才只说了半截儿呢,娇枝你听好了,我这人可没有和丫鬟女婢共侍一夫的习惯,你要奉我为主,就彻底歇了有朝一日提为姨娘的心思。”

    娇枝脸上的

    喜色果然迅猛一收:“大奶奶,奴婢身契在你手里,便是日后有幸,能为大爷的妾室,也必然不敢违逆大奶奶半句话呀。”

    “如果你仍想着这念头,那我也不能把你当作我的奴婢了,要不这样,我把你的身契交给大爷,让大爷决定你的去留如何?”春归问。

    娇枝彻底面若死灰了。

    大爷这些日子以来可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她大着胆子刚一接近,大爷眉头皱得都能把她吓死,否则她怎么会偃旗息鼓耐着性子静待时机,甚至想着改走讨好大奶奶的途径?且昨儿才刚闹了那一出,今日大奶奶把她的身契往大爷面前一递,再把前因后果一说,大爷哪里还能把她留在斥园?

    娇枝想着太师府的富贵和赵大爷的一表人才,实在舍不得姨娘这条康庄大道,奈何无论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路子她看来都是走不通了,再是锦绣的前程,也没有她涉足的桥梁,娇枝只好缄默不语,顿觉一片意冷心灰。

    春归又再说道:“你若能息了这份心思,我也可以给你几个选择,你要愿意回汾阳,和你老子娘一家团聚,我这就送你回去,你也不用担心伯祖父会责难你,我会把你的身契直接交给现今的宗妇,相信兴伯祖母能替你寻个好归宿;你要愿意留在京城,我可以替你赎了籍,请官媒为你寻个良家的后生,再不然你仍然愿意留在太师府,我也可以让宋mama替你cao着心,在家生子里给你找个可靠人。”

    娇枝眼见着姨娘之途彻底断绝,虽说意冷心灰,但她当然没有丧失生志,也没有丧失在有限条件下争取更好生活的志向,把春归给的这几个选择衡量一番:回汾阳是不能的,汾阳顾氏早就成了个虚架子,哪里比得上太师府荣华富贵;嫁出去就更不能够了,谁知道市井里的那些平民百姓,日子过得有没有太师府的仆婢舒坦,万一嫁了个贫苦人,饥一餐饱一顿连件新衣裳都穿不上,这日子要怎么过?

    想想还是痛下决心:“求大奶奶再留奴婢些日子,真信了奴婢的忠心,也好替奴婢上上心,奴婢愿意配给太师府的家生子,这一世人,子子孙孙都为大爷、大奶奶当牛作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