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他竟然全都懂。他懂她所有的纠结别扭微妙难言。 懂,而且接受。 那一瞬间,即便她是鄢枝,她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他比她更爱。 她不值得。 狐狸趴下去,眼泪落在他手边。 下一瞬间,她转身飞走。 然,门上一股力量将她反弹回来,狐狸回头,晏沉坐起。他面色苍白,运功的手发颤,他直直看着她,凝眉将她吸回来—— 吸她的力量微弱,鄢枝稍微一挣就可离开,然她没有动,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鄢枝垂下眼。 晏沉剧烈咳了咳,身体摇摇欲坠,他喘息道:“陪我睡一会儿。” 狐狸默了几息,随后温顺趴下。 她趴在床边,眼睛半阖。 “不要走。”他的手放上她脑袋,像梦里一样,干燥,温暖,安全,爱意融融,“等我睡醒再说,好吗?” 狐狸眼睛一酸。她小声呜了一下。 晏沉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渐渐虚弱昏睡。 这一睡,直睡到太阳下山。期间谢瞳和晏风俱来看了一次。 晚饭时候,晏沉睁眼醒来。他精神好了不少。 睁眼第一件事,他朝床沿看去——没有狐狸。 他心中一空。 下一秒,床内有东西动了动,就在他左手边,毛茸茸的东西拂过他手,晏沉往里一看。 狐狸正抻身起来,蹲坐手旁。拂过他手的是她的尾巴。 一人一狐对望了一眼。 晏沉道:“他们应该醒了,去看看罢。”不由分说将她抱起。 狐狸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软。 二人行至后山,狐狸耳朵动了动——山林间有情兽的呜声。 “呜——呜——呜。”两重一轻,欢快明朗,他们在庆祝。 还没有看到他们,但鄢枝的心已经放下来。 他停在山下,将狐狸放回地面,“我在这里等你。” 狐狸转身看他一眼,白光一闪,消失在林间。 半晌,晏风出现在他身后。 “明明是她杀了你一次,也是她一直不愿信你,你怎么反而……” “因为杀她族人的是我。”晏沉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记忆恢复,我要接受的,不过是爱上曾经我想杀的人;她要接受的,是爱上一个欲杀她全族的人。” 晏风一顿。 “这二者,如何等同?” 晏风抿唇,“所以你放下了吗?” 空中静了半晌。 晏沉垂眼:“还没有,但也不必灭其一族。” 晏风知道晏沉曾经有多恶情兽一族,得到此回答,意料之外。 下雪了。 晏沉咳了咳。 晏风将雪貉披晏沉身上,给他一伞,离开。 鄢枝极速穿于山间,她一边跑,一边引颈长呜。 没过一会儿,三三两两人影从她身旁掠过。 远处有回应她的呜声。 靠近她的人影主动化作兽形,跟随她一起往山上飞掠。 鄢枝虽是兽形,但仍然能看清它们的中毒情况。 有的已经完全好了,胸口没有一点儿黑线;有的正在恢复中,黑线若隐若现。 熟悉的人一个一个出现,不认识的人亦朝她欢呼,黑白团子交错跳跃,人形兽形驳杂飞奔,雪虽然下了起来,但林间热闹非凡,一片生的喜悦。 鄢枝长长哀鸣一声——真是太好了。 此起彼伏的长呜紧随其后。 远方,鄢勿站着,慈祥注视着她。 鄢枝一个跳跃,直直冲到他面前,又哀呜两声。 鄢勿道:“是,所有族人的毒都解了。” 鄢枝没有变为人形,鄢勿一顿,手放上她脑袋,闭上眼。 他看到她的心尖血只剩一颗。 鄢勿收回手,挥退所有族人。 下一瞬间,鄢勿变为兽形。 鄢勿兽形体积魁梧,是正常狐狸的两倍大,远远望去,不像狐狸,倒像狼。 二人两爪相抵。 鄢勿道:“救我们的是暗部秘主。”他没有问,用的陈述语气。 “发生了什么,你的心尖血?” “我以为他杀了你们。” 鄢勿明白过来。“暗部一直在寻找阳城秘地,我猜大概已经发现,时间紧迫,他用蓝光迷雾包围了秘地,秘密动用军部力量将我们捉到这里,然后喂了解药。” “我们今日陆陆续续醒来,这才发现毒解了。” 鄢枝不语。 “山下的守卫已经撤了。” 鄢枝一抖。 他叹息一声,“他拿出了他的诚意。” 鄢枝无助地看着鄢勿。 鄢勿亦看着她:“一件事,有无数种解决办法,你有选择的权利。” 鄢枝僵在那里没有动。 鄢勿最终道:“你不为我们而生。” 鄢枝瞳孔放大。 “小枝,你不为我们而生。”鄢勿化作人形,摸了摸她的脑袋,“尽力就好,也要爱自己。” 鄢枝站起来。 鄢勿笑了笑,“去吧。” 鄢枝长鸣一声,转身下山。 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冷。晏沉面无血色,犹如雕塑立在山下。 谢瞳第三次靠近他,“回吧。”山上的情兽已经四散,她已经走了。 晏沉不语。 谢瞳默默退下。 过了很久很久,雪由大转小,雪花稀疏飘扬。山间已无叫声。 晏沉眼睛无力眨了眨,呼吸粗重。他摇了摇。 他正欲转身,一团白光似在雪地里闪了一下。 他一顿。 下一秒,一个白团扑进他怀中。 他思绪空白几息,手一松,伞落;腿一软,人仰。 白雪飘扬,一白衣一白狐扑进雪中。 天地苍茫,万籁寂静。但他只觉世界清明,阳光灿烂。 他呼出一口白气,“……”什么都没说。 白狐突然化作白衣女子,鄢枝抱着他,“对不起。” 她声音颤抖,“对不起……” 不管沇国、暗部、情兽一族种种恩怨纠葛,不管身份和立场,单单就是在一段关系中,她是任性妄为的那个,他是包容退让的那个。 她表面上与他决裂,实际上仗着他爱她,横冲直撞,冲动易怒,她困兽自搏,怯懦胆小,将他的真心踏得稀碎,没有勇气回应。 一双手抱住她。 晏沉闭着眼,呼吸guntang,他的手紧紧按着她的脑袋,腮帮子紧了紧,“夫妇之间不说‘对不起……’”他声音沉沉,“说‘我爱你’……” 鄢枝睫毛微颤,她张了张口。 晏沉嘴角微勾,一吻落在她发顶,“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