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那人马屁拍在马腿上，有些讪讪地走了。 夜幕很快降临，天更冷了些。 好在大家已经对末世天气有了充分的了解，身上都裹足了厚衣服。 此时就一个个裹得热乎乎围坐在火堆前，等着开饭。 他们带来的食物并没有全都交给基地保管，还带了一些吃。 登记过的东西全要收走，是为了避免返还时有人胡搅蛮缠，明明自己带走了还要求官方再补回一份。不登记则可以自由处置，或贴身带着，或赠予他人，基地方是不会插手的。 所以说，先前那个登记员完全是无理刁难，故意跟卫东却过不去。 也就是她的同事过来掐断了两人的纠缠，真要是闹起来，或者卫东却脾气不好，打了她都活该。 不过在末世能在这样清闲的岗位上做事，到底不会是普通人，大多是家里有背景有靠山，让自家能力一般的家人来做些安全的工作。 这些人自己明明也只是能力平平眼高手低的存在，却对别人许多挑剔，惯好以己度人。 说是开饭，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带在身上的大都是些好携带的速食品，方便面、火腿肠，榨菜，还有几颗土豆和一颗大白菜。 面和食材在大锅里一锅炖，泡面的香气无论何时都存在感强烈，在这种冷得怕人的天气中，一锅热汤和香喷喷的面，是再好不过的享受了。 众人纷纷拿着喝水的一次性杯子盛汤，呼噜噜的热汤喝下肚，又是鲜美又暖胃。 基地隔离区是免费发放食品的，不过也只是维持生命的程度，每人每天两瓶矿泉水，每顿两个饼子或馒头，偶尔能喝到米汤或者吃面。 这还是现在的待遇，往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但是现在的人看来，这条件真是糟糕透了。 逃亡路上没带够食物的人，到了这里总算是吃到一口饱饭，但是再多的滋味就没有了。 现在闻到他们这边的香味，纷纷靠过来想要蹭口吃的。 现在的人们，尽管已经初步见识到末世的残酷，但毕竟还只是初遭磨难，对于灾难的认知还是早晚能挺过去。 除了那些疯狂的野心家和作恶者，普通人都还是普通人，就算是觉醒了异能的，心也还没被末世锻炼成硬铁。 此时的人们就像是遭遇地震、山火的遇难者聚到了一起，为自己劫后余生而庆幸，为大家的相逢而感到有缘，他们觉得已经到了政府和军地的庇护之下，即将奔入组织的怀抱，自己安全了，放心了。 就算是荣琢已经说过丧尸灾难的严重性，末世的阴影可能会持续影响自己这一代人甚至往后，有的人听进去了，有的人当时惶惶不安，可到了这里心里也慢慢没那么紧张了。 他们招呼着凑过来的难友们痛骂该死的丧尸，一边分享食物，仿佛明天就能迎来光明。 卫东却已经退出了人群，她靠在水槽边上望着那些尚且带着希望，天真的人们，眼神映出火苗的橘红色，像是有光在闪烁。 荣琢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一身黑衣隐藏在火光的暗影中，像是托举着昙花的夜色。 卫东却忽然轻声道：“咱们现在正在经历一场大灾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灾难。他们现在还不清楚这场灾难会让这个世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荣琢转头看她，目光又放到那些人身上，沉默一会儿方道：“我参加过很多次救援，地震、火灾、泥石流甚至战争……天灾人祸惨烈，不过经历过灾难的人们，从没有因为灾难就放弃希望。” 他说着，目光再次落回到她脸上，看着那双映着火光的眼睛，这双眼睛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情景中，都总能迸发出最耀眼的光彩。 “就像你，”他脱口而出，然后又慎重道，“还有所有幸存者，当初也没有谁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不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如今我们了解得更多，必然能比当初做得更好。”他目光坚定，“那个时候都不怕，现在又有什么可忧惧呢？无论如何，现在我们还活着。” 卫东却抬头看他，他的脸在夜色和火光中模糊不清，但是声音坚定又清晰，身影像是一座峻拔的山，令人心中渐渐安定，为这种笃定而生出无限力量。 “嗯。”她点头，手指不由得抱紧了蜗牛盒子。 她了解末世的生存有多难，所以为这些天真的人们心生悲戚与恍惑，然而还有像荣琢一样的人同样存在于末世，有无数鲜活的顽强的生命会持续斗争和挣扎，这绝不是绝境。 总有一天，末世也只是人类淌过的历史长河其中一截浑浊水域，只是一段写满艰难困苦与不屈斗争的纸页，是人类亲手采石竖起的又一座胜利丰碑。 ***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从基地内过来几个人，来到了隔离营地。 被隔离区负责人恭恭敬敬引着的是两男两女，四个人都衣冠楚楚，容貌出众，在一群灰头土脸逃难的人中间，显得格外优越。 走在前头的两个男女气质尤其亮眼，男人儒雅和煦，五官英俊，一张脸面带谦和的笑容，看起来很亲切。女子五官不是特别惊艳，却十分耐看，气质落落大方，下巴带着些矜傲地微微抬起，目下无尘的模样。 她身边跟着一个女伴，身材高挑，波浪长发披肩，五官艳丽，只是气质落了下乘，跟她站在一起，显得小气许多。 两人正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冉冉，那个荣琢真的是你未婚夫啊？”女伴眨巴着带了假睫毛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刷子一样扑闪，眼里尽是八卦的好奇光芒。 云冉脸上表情冷淡，眉梢微挑，“什么未婚夫，只是家里老人开玩笑说的话，也不知道被谁传出去的。我可不一定要嫁给他。” 女伴就连连点头，“就是，荣琢以前是厉害，军队里数一数二的。可你现在是异能者了，要是荣琢没觉醒，可配不上你。” 云冉皱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就算是以前，我也不会嫁给他的。” 说什么配不上的，好像她末世有异能了“嫌贫爱富”一样。本来从以前她就没有把这种玩笑话当真过，她是没了父母，被荣家照顾，可也不是荣家说什么就听什么的。 “是是是，都是他喜欢你，你可不喜欢他！听说他对你可好了，言听计从的，而且……”女伴眼神在旁边那个男人身上勾了一眼，“而且看荣大少就知道，那位长得必定也很不错，你就真不心动？” 被点名的荣大少，向两人看了一眼，正巧碰到云冉也望过来，两人目光撞在一起，荣熠向她笑笑，云冉垂下了眼帘。 她眼神游移，对友人的调笑无心应付，只含糊道：“一起长大的，哪来那么多心动。” 跟随在最后的那个年轻人忽然道：“真的是他。” 前边引路的负责人也正在这时停下来，“荣少爷，荣大校他们就在这里了。” *** 荣琢远远望见被恭恭敬敬引过来的那个人，脸色沉了下来。 卫东却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敏感地发觉他的气息瞬间绷紧，她疑惑地朝他视线所在的方向望去，发现几个陌生人正向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五官之间和荣琢有点像，若不是她对荣琢的脸每一个小细节都记得清楚，也不能轻易发现这两人的相似之处。 实在是两个人气质相差太大，令人乍看全然迥异。 那人温柔和煦，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是十分容易令人心生亲近的长相，和荣琢轮廓虽相似，却不像他那样有攻击性，显得亲和许多。 早就听说n基地的总长姓荣，正是荣琢的亲叔叔，荣总长还有一个儿子，不过这位荣公子却名声不显，好像异能不强，只是帮荣总长管理基地后勤事宜。 来的这位应该就是那位荣总长的公子了。 想到荣琢后来在基地异能暴动被追杀，还断了两条腿，她心里一沉，荣琢叔叔身为n基地总长，荣琢遭遇这样的事，还被基地内的异能者追杀，那八成是跟他这些家人有关。 感受到荣琢身上此时的寒意，想到他此时的心情，那种沉重的愤怒和压抑让她也跟着觉得喘息疲惫，她忍不住伸出手拉住了荣琢，然后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像是寻求暖意一般。 荣琢低头看她，正看到卫东却关心的神情，他满心的防备和尖刺顿时松懈，整个人也恢复了从容。 他被他们坑惨了，下意识对这些人防备甚深。 他本能地想让卫东却回房间去，他想把她藏起来不给荣熠发现，生怕她因为自己受到牵连受到伤害，可是她不可能永远不站到人前，她也不是需要躲在自己背后被庇护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舍不得放手。 手心里握的满满当当，像是心里也被填满，被家人背叛的愤怒和委屈都消解许多，他已经死过一回了，也有了坚定站在他身边的人。 这次他不会再被所谓的亲情束缚手脚，也不会给任何人机会把脑筋打到自己和身边人身上。 振奋的同时，他心跳也有点加速，卫东却主动来牵他，而且被自己反握回去也没有回避，手软绵绵就缩在他掌心里，乖得他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可是他没时间抓着对方讨论牵手问题，对面那个男人已经看到了他，并一脸惊喜地向他招了招手。 一边腻烦对方这幅作秀的嘴脸，一边又为初次牵到女孩子的手心神动摇，木着脸的荣队长心里的焦灼实在是三言两语都说不清楚。 他只能按捺住心里酸酸甜甜冒着气泡的情绪，打起精神来先把几个讨厌鬼赶走。 所以四个人快走几步凑过来时，荣琢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友善。 “荣琢，你真的回来了！”荣熠脸上满是惊喜，“他们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末世开始时，军区这边传递信息就听说你已经高烧昏迷，后来知道觉醒异能这回事，我们还为你高兴。但是父亲等了很多天也不见你回来，很是担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看到你平安回来，我也就放心了。父亲听说有你的消息，让我赶快过来确认是不是真的，他要是看到你好好地站在这里，一定很开心。” 他说的情真意切，眼神真挚，如果不是曾经在这个状似温和的堂哥手里吃了大亏，恐怕这回他依然感动不已，为荣家鞠躬尽瘁。 荣琢板着脸面无表情欣赏着堂哥的演技，也不答话，更没有什么兄弟相见的动人场面，令独自表演的荣熠都尴尬到不得不停下，虽然他笑容依然和煦，但眉心已经微微聚拢起来。 “荣琢，真的是你？荣叔叔这些天来一边忙着建设基地，一边打听你的消息，得知你出现在这里，就催着我们过来找你。你明明应该知道荣叔叔在这里，怎么人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还要长辈着急？”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略带责备意味，打破了荣熠的尴尬局面。说话的正是云冉。 荣琢看她一眼，目光里却同样没什么感情，仿佛说话的是个无聊的陌生人，冷冷淡淡道：“赶了一天路实在有些累了，没什么精神，扫了堂哥堂姐的兴。我昏迷许久才刚醒过来，还是投奔军区过来才发现这里建起了基地，先前还不知道叔叔原来就在这里。等到隔离时间过去，我一定先去拜访叔叔，堂哥记得帮我报个平安，免得叔叔担心。” 荣琢一向是个冷面风格，他回的也诚恳，两人倒是说不出什么不对，可分明就是有什么不对。 云冉看他一眼，忽然想到他方才对自己的称呼，“堂姐”，荣琢从来都是直呼她名字。虽然之前两人也没多么亲近，但是堂姐这个称呼，就显得格外泾渭分明了。 她目光移开，就看到荣琢身边的卫东却，那姣好的面容顿时让她心中一跳。 这两人都靠着水槽站着，在火堆光亮以外，他们走过来所有关注点都在荣琢身上，都没去注意水槽边还站着一个被黑衣包裹的女人。但是只要注意到了，就无法忽视这个女人的存在，也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他们的亲密状态。 呵，原来如此。 她觉得心中一松，但又无来由有点烦躁，像是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分外不痛快。 明明该她的东西，虽然她并不想要，但是那东西自己跑了并选择了别人，她也不会很开心。 荣熠自然也发现了这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总是笑着的嘴角惊讶抿起，但很快就平复心情，好奇打量起卫东却。 虽然光线不怎么好，但是灯下看美人最是朦胧绝色，本来就是十分美的人物，此时更是打了十层柔光美颜，令人惊艳。 怪不得一直不开窍的荣琢都栽倒在对方的石榴裙下，这样的美女，就是在末世前都难得一见。末世后嘛，要不是有荣琢在身边，这样的姿色可不得安生。 他心里勾画着些阴暗的念头，面上却和煦如初，很是君子风度。 “这位是？”他盯了卫东却几眼，然后向荣琢问道。 荣琢看她一眼，心里像是有个小钩子，顶着一团小火苗忽忽闪闪地晃悠，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 纤细柔软的手躲了一下，却又乖乖地缩回来，像只冬天里被冻着的小麻雀，闭着眼一边抖一边又忍不住想让人再把自己裹紧点。 她脸上已经染上了红晕，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荣琢心头上那点火蹭地就窜起来了。 面对最讨厌的两个人，他都没了冷意，嘴角忍不住扬起来，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却又怕把人捏疼，忙松开些。 眼神没离开过卫东却抖动的睫毛，“这是我……” 他难得地哽住，女朋友、老婆、亲爱的，无数被队友炫耀过的称呼在脑子里盘旋，想要找出一个最特别的称呼，但又都觉得再多称呼也表达不出自己的心情。 “她是我爱人。”最终还是吐出了这样寻常又旖旎的一个称谓，低沉的声音仿佛呢喃在耳边，郑重又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