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她知道, 她爸已经意动了。

    这天，沈迦誉放学，接到了林舒影的电话，让他今天晚上回去吃饭。

    沈迦誉沉默一秒，答应了。

    这天晚上，家里人竟然都在，林舒影和邓立春两个做了不少好菜等着，连邓娴都难得的没有冷嘲热讽，坐在一旁嚼着口香糖冷眼看着。

    邓立春给沈迦誉夹了一筷子鱼rou，有些愧疚道：“小誉，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已经和你mama把书房腾给你了，以后啊，回来住。小娴再闹我帮你教训她。”

    沈迦誉没吃那块鱼，也没有对他感恩戴德，反而态度冷淡的拒绝了。

    “不用，我在外面住得挺好。”

    邓立春有些尴尬，悄悄碰了碰一直没说话的林舒影。

    林舒影看着沈迦誉，有些恍惚。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仔细看过这个孩子了，少年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悄悄长到这么大，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在飞快成熟。

    “小誉……”她迟疑着开口，“我听你们老师说，她想让你报k大的少年班，是不是？”

    筷子一顿，沈迦誉点点头，“有这回事。”说完继续吃饭。

    “那你……那你想不想报？”问出第一句，第二句就顺畅多了。

    捏着筷子的手悄悄攥紧，短暂的沉默，他干脆把筷子放下，抬头直视林舒影，嘴角微翘，反问：“那，mama，你想让我报吗？”

    林舒影尴尬一笑，“我当然想，k大是老牌名校了，少年班又是他们学校最好的生源，学校肯定会尽全力给你们提供最好的资源……”

    对上少年冷淡的视线，她有些说不下去，接道：“当然，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想法。”

    沈迦誉垂眸，遮住眼里的情绪，语气有些随意，“我记得，mama你以前并不希望我考k大，也不喜欢我考少年班。”

    因为沈松就是k大少年班出身，研究生才去了b大。

    林舒影勉强笑道：“那时候你小，现在你长大了，当然要尊重你的意思。”

    “是吗。”沈迦誉淡淡反问，“既然这样，那我决定了，我不考。”

    “我不考”三个字一出，除了沈迦誉，在场的三个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林舒影：“你怎么又不考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k大吗？还说要和你爸爸一样……”

    沈迦誉打断她，“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林舒影：“但是我已经和你老师说过，让她给你报名了。”

    “……”

    一阵难堪的寂静。

    沈迦誉突然溢出一声冷笑。

    “既然这样，还问我做什么？”

    他站起来，看林舒影的视线带着说不出的失望。

    “小……”林舒影被他眼神刺到，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我也想问mama你，改变注意，到底是希望我去上k大，还是希望……”

    少年眼里的失望又渐渐消失，重新染上冷淡的笑意。他翘着嘴角，补上后半句话，“我赶快从你眼前消失。”

    邓立春咳了一声：“小誉，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mama？还不快给你mama道歉。”

    沈迦誉没理他，看着林舒影继续：“如果是前者，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希望您能尊重我的想法。”

    他第一次，和林舒影说话的时候，用了“您”。

    “如果是后者……”他又翘起嘴角笑了一下，“不用这么麻烦，这个房子，我可以永远不回来。”

    说完，他转身拉开房门就要离开。

    “小誉！”林舒影叫住他，问，“k大你真的不考了？”

    少年顿住一秒，但他没有回答，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舒影捂着心口弯下腰。

    她突然有种预感，她正在失去这个孩子。

    邓立春去给她拿药。

    吃药的时候，邓娴嚼着口香糖过来，“林阿姨，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心疼您，要不您再和我爸给我生个弟弟得了。我的亲弟弟，我肯定疼他。”

    林舒影托着水杯有些恍惚。

    再要个孩子吗？

    小誉呢，他会答应吗？

    沈迦誉离开邓家。

    是的，邓家。

    多么讽刺，他的亲生母亲住的地方，不是他的家。

    他不想坐车，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

    路上行人很多，有年轻的情侣，有年过半百的老夫老妻，还有mama带着孩子……笑着，吵闹着，从他身边路过。

    人类的悲喜，好像真的并不相通。

    他一直走回小区，但是又不想回家。

    他想去找小朋友，但是朱珠现在肯定在和爸爸mama还有朱岩看电视玩闹，享受一家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他这时候过去，未免太不合时宜。

    无处可去，他随便找了个路边的小椅子坐下，靠在上面看着幕布一般的天空发呆。

    他有些茫然，直到现在，将近五年过去了，他都有些无法接受。

    为什么他的家，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夜风中，突然传来小姑娘奶奶的嗓音，“你怎么坐在这里呀？”

    沈迦誉慢慢扭头，看到朱珠站在旁边，茫然的看着自己。

    他一时有些难以反应，为什么每次他觉得生命苍白无趣的时候，这小孩儿都要跑出来，不管不顾的画上一抹艳色。

    可是画完了，周遭的一切又在提醒他，这不是他的meimei。

    这个小姑娘，正好是邻居家的小孩儿，他同学的meimei。

    一旦他离开这个小区，和朱岩不再是同学，他和她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k大的考试，他真的要参加吗？

    下一秒，小姑娘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跑过来抓住他的手，急切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沈迦誉回神，这才发现小姑娘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说的话也带着鼻音。

    他问：“怎么了？”

    “我mama……”朱珠鼻子一抽，眼泪又要往下掉，“要和我爸爸离婚。”

    ……？！

    沈迦誉伸手，帮她擦掉眼泪，淡淡道：“哭什么？说说怎么回事？”

    朱珠带着哭腔把事情说了一遍。

    今天宋莉回来，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很不好，饭也没做，还是朱岩带她出去吃的。

    然后等朱毅回来，两人就吵了起来。

    宋莉说朱毅和公司的秘书不清不楚，朱毅说宋莉无理取闹。

    两人越吵越凶，最后把朱珠和朱岩拉过来，说要离婚，让他们选跟爸爸还是跟mama。

    朱珠当场就哭了。

    朱岩在劝两人，朱珠哭了一会儿，觉得不行，偷偷跑出来找人帮忙。

    可是她也不知道找谁好，正着急，就看到了沈迦誉。

    小姑娘说完，拉着他的手央求：“你去劝劝他们好不好？我不想爸爸mama离婚，我害怕。”

    沈迦誉嘴角一勾，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小孩儿，你算找对人了，走吧。”

    朱珠欣喜的跟上。

    她牵着他的手，仰着脸问他，“你的爸爸mama也离婚了吗？”

    她只见过林舒影，从来没见过沈迦誉的爸爸。

    “不是。”少年懒洋洋的回答。

    “那你爸爸呢？”

    “不在了。”

    “嗯？”朱珠不太明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听到黑夜里，少年低沉遥远的嗓音：“就是去世了，死了的意思。”

    朱珠不说话了。

    她虽然还小，但是已经能理解“死亡”的含义。

    一大一小沉默着走到朱家大门口。

    朱珠这才小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沈迦誉翘着嘴角，“我早就已经不伤心了。”

    朱珠不信，没有爸爸了，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就像她，听到爸爸mama要离婚就吓得要命。

    她仰着脸看他，“那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和我哥哥打架了呀？”

    “嗯？”沈迦誉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朱珠接道：“这样我就可以把爸爸分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