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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春寒料峭、梨花飞白的季节,云停得知了谢遗的死讯。 ———————————————— 王景明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停安静地拂去了琴上的落花。 他漫无目的地拨弄着琴弦,想起了不久之前,他们两个人才见过。 云停其实是有些怨恨王景明的,这种怨恨在他第一次见到王景明的那一刻攀升至顶点,随即,便如同一个被吹大到极致的泡沫,无声地破灭了。 他一生的悲剧源自于和王景明相似的面容。 见到王景明的那一刻,他又像是忽然明白过来,当初那些人说的“蒲苇之于玉树”确实是不假。 他甚至想,自己当初能遇见谢遗,是否就是因为这份相似呢?只是,正如那些人说的,赝品终究是赝品。 于是,连怨恨也不能。 王景明已经病得很重了——从谢遗离世那一天,便病来如山倒。 可是如今他站在云停面前,即便形销骨立、不见丝毫鲜活血色,眼眸却亮得骇人,就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于此刻迸发了。 “我不相信谢遗死了。”王景明如是说。 云停面容平静。 或许别的人会在这个时候露出嘲弄的笑意,讽刺王景明的惺惺作态,但云停不会。 他不知道谢遗是否真的死了,甚至有些不在乎谢遗是否死了,又或者于他而言,心中爱慕的人死了,反而是一件令他有些愉悦的事。 ——你看,谢遗死了,而你们会永远记住谢遗。 王景明跪坐在他的面前,声音极轻,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云停说:“我已经将玉佩给了他,所以他不会死。” ——那有怎么样,你们谁也得不到谢遗。 云停唇角微微弯起,没有说话,只是垂眸安静地看着面前的琴。 王景明不知道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他像是坠入了一场无边无际的梦魇中,追逐着一个缥缈的影子,用有些虚幻的声音,颠三倒四地诉说着。 “谢遗不应当会死……他为什么要死……” “玉佩在他手上,我不信他会死……” 最终,云停开口。 他的声音很好听,宛如江南最绵和柔软的一缕风,可是话语出口的一瞬间,却令王景明愣住了:“若是他没死,如今又会是何等光景呢?” 王景明看着云停,两张极度相似的面容彼此对视着。 这个时候,这位有着国士之称的景明公子似乎恍然惊觉了什么,行动堪称仓促地站起身来,宽大空荡的衣袖甚至带翻了桌上的茶水。 茶水顺着桌面淋漓而下,沾湿了两人的衣袖,却是谁都没有在意。 王景明怔然地看着云停,唇瓣翕张,欲言又止,最后他重重地咳嗽起来,颜色浅淡的衣袖上瞬间濡出了殷红的血迹。 王景明终于停下了咳嗽,他伸手擦出嘴角淌出的血,喘息着。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就好像当初乔十一说的那样——像他那样的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是一个遗憾吧? 谁又知道,谢遗活着是否就比死去更好呢? 云停伸手握住了面前的杯子,他瘦弱的指尖轻轻婆娑着细腻的白瓷,慢吞吞道:“就好像这个杯子一样,白得无暇才是珍贵的,一旦有了瑕疵,就不再值得珍惜了。” 就当做,谢遗是为了家族的荣光而殉葬好了。 他会死在最绮丽的年华里,有满金陵的梨花为他的死哀奠,他仍旧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谢家公子,是那个可以令人想到“日月入怀,流风回雪”的谢无失。 云停忍不住微笑,他的眼眸浮现虚幻的光彩,像是跌入了一场美好痴醉的幻境仙乡,沉湎不知醒。他为自己编织着一场过分完美的梦,和一个过分完美的影子。 “谢遗……” 谢遗。 谢遗永远地死在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不染微瑕,瑰光艳彩。 第100章 不二臣番外 他睁开眼, 周围是一片浓烈的黑暗。 他伸手推开头顶厚重的遮挡物,刺目的阳光倾泻而下,使得他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良久,他终于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一间空旷而冷清的卧室。大概是久无人居住,他的脚踩在地上,被陷落的灰尘留下了痕迹。 他慢慢地活动着身体, 关节僵硬得像是老旧的机器,许久才勉强调整过来,虽然尚不灵活,但是已经不影响正常的活动。 他的记忆模糊不清, 只有一张口袋里掉出来的铭牌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卫溪。 原来我叫卫溪。 他想。 他走到门边, 拧动门锁,走出去。 从这栋堪称死寂的房子里走出来,外头是冷清萧瑟的街道, 行人寥寥。 卫溪张了张嘴, 适应了一下自己的声带,确保它可以正常工作。然后伸手拦住了一辆悬浮车。 “请问……”他的声音因为长久不言语听上去有些生涩怪异,“现在是什么时候?” 从车窗里探出一个少年, 少年面容与人类相似,然而头顶却生着柔软的触须, 他金色的竖瞳在看见卫溪的那一刻倏然收缩了一下, 像是受惊了的猫。 “哇哦, 这地方还有人类!”少年惊呼出声, 带着夸张的惊讶,像是见到了什么稀有物种。 他甚至有心想要拍照,可是高度发达的星际法律,使得他必须尊重对方的肖像权。好在他还记得卫溪问了什么,回答道:“六月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