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鬼打墙
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 唯有身心放空,方能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坠入万丈崖底的程溁,本以为这次死定了,不成想雾气掩盖中,坠入百丈下,便有探出的一个平台,平台里不大,但满是泥浆,软软的,粘粘的,程溁倒是没有摔伤。 程溁本想爬出去,但奈何这泥浆仿若沼泽似的吸力很大,顿时也不挣扎了,深呼吸,开始静下心思考。 她上辈子看过一些报道,不是所有的沼泽都能吞噬人,但确实有许多沼泽可以令人死于非命,这和沼泽的特性有关,有些沼泽其实只够没入腰际。 沼泽中泥水的浓度也影响了下陷的程度,当浓度较小时,就像在落入水中一样,可以有活动的空间,此时找准时机,便可脱离。 当浓度较大时,沼泽不容易下陷,泥层较厚。只有当浓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才会下陷且不易脱离,此时不可惊慌,则需要平躺好,增大接触面积提升浮力,找到比较安全的地带然后逃离。 明了后,程溁便知自己如今完全处在最不易脱离的那种沼泽,如果被泥潭完全吞噬了,她就会窒息而死,因为没了挣扎,是以下沉的速度很慢。 程溁想着报道里面的增加接触面积,便拽着旁边的野草,慢慢往上撑,尝试了很久。 你妹的!根本撑不起来,更别提躺在泥沼上面,增加浮力了。 她都快把四周的草都拽秃了,也没撑起来一丁点儿,程溁这回是真的力竭,一整天没吃、没喝,又一直做着超负荷的事,心里都快憋屈死了。 为何别人穿越坠崖都是坠入水中,她偏偏坠入泥潭!刚刚还庆幸被树冠、藤蔓这么一拦,减了下降的速度,下面至少还有泥潭接着,至少没成了残废。 如今她的确没成了残废,但却被陷入泥潭,这滋味同样不好说,眼看着泥沼都没到自己胸口了,呼吸也变得困难。 不!她不能死,家里还有谢迁等着她,她还有仇没有报,她恨那群山匪的暴行,她恨林淑清的不择手段,若是没有恨意支持,她不会坚持到如今。 哎!难道她真的红颜薄命,即将困死在这泥沼里,她不甘心‘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她连累了无辜村民,本以为不去金陵,便是安全的,谁知那林淑清竟丧心病狂的屠村,但终究还是她程溁连累了几百口无辜村民惨死,想到这里,程溁满脸悔过的泪水,望月悔过忏悔着。 “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 不知为何程溁觉着这声音异常熟悉,这一回头便瞧见,平台上一只大黑黄鼬,带着上百只黄鼬,一齐像她作揖。 不明所以心中顿时一喜,但转瞬间便想,自己可能会错意了,她曾经听过黄鼬拜月的传说,估计它们是在拜自己身后的明月吧! 自己已是满身的泥,就算没照镜子,也知道她现在有多狼狈,听说黄鼬是食rou的,呜呜!希望自己没有打扰到它们,要不它们百余只就是一鼬一口,也能把自己啃的骨头都不剩。 转瞬间,黄鼬群便像程溁齐齐走来,对着她张开嘴露出小白牙。 程溁暗叹完了,此回在劫难逃啦,死定了,佛祖啊!我还不想死,我还有牵挂,倘若佛祖这此保佑我一回,我便不报仇了,哎!好吧!这话说大了,大不了回头是岸,只要她们不再招惹我,我程溁便放下此次仇恨,绝不再相报。 双手合十,心中继续念道‘我佛慈悲,日后我程溁还会造福百姓,什么稻田蟹、稻田养鱼、桑基鱼塘、蔗基鱼塘、果基鱼塘,全部上报给朱见深,让更多的百姓吃饱饭,少些饿肚子的人。 这些事我都会尽量做出最大的努力,再利国利民的事儿我也做不到了,仅能如此了,佛祖!我把能想到的都说了,能不能帮我一次啊,您了倒是回个话?’ 程溁闭着眸子像佛祖发愿,此时猛地感觉有什么再拉扯自己,咦!拉力还不小。 随即睁开眸子,但见自己被黄鼬密密围成一圈,个个张着小嘴,露出小白牙咬住她的衣裳,使劲把自己往上拽,后面的一圈咬着前面黄鼬的长尾巴,犹如摆成超大的菊花,以自己为花芯,黄鼬为花瓣,在泥潭怒放。 不过片刻程溁便在黄鼬的拉力下,脱离了泥沼,劫后余生的程溁,不顾形象的趴在地上,心头一松,沾着身上的泥浆,用密语暗号写上thisbabyhasescaed“本宝宝已逃生。”她幼时教过谢迁英文,英文便是密语,在大明也只有她们二人能懂吧! 程溁相信谢迁定会来找她的,但这悬崖峭壁她可不想再呆了,即刻跟着黄鼬往平台里面走去,左三绕,右三绕,便出现一条小石子道,就是程溁不会轻功也能跟着走下这万丈悬崖。 到了崖底程溁望着天色,估摸着现在应是子时上下了,四周都是树,程溁便和黑黄鼬坐下休息。 此刻她已无力关心身上的泥了,席地而坐,笑道“多谢了,黄大仙!这次多亏了您。” 黑黄鼬摇头摆尾,道“吱吱!” 程溁是个有恩必报的人,笑道“呵呵!想要什么告诉我呗,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儿,我定会尽力去做。” 黑黄鼬即刻用爪子拔光了脚下的一片草,踩实后,用爪子花了个三角,三角下面又画了个方块,欢快的“吱吱!”叫。 程溁看着不成型的画,思考着,道“你想要一个家,可以,我盖个房子给你们住!简单。”一座房子报答救命之恩,值了,就算她再财迷也不会在这方面吝啬。 只见那黑黄鼬,摇摇脑袋,又在地上的方框里画了丑丑的三竖道,“吱吱!” 程溁看着这个结构,又开始深思,暗叹这是啥意思啊!忽然灵光一闪,道“是寺庙?建个供奉黄大仙的寺庙?” 只见此时黑黄鼬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般“吱吱!吱吱!吱吱!” 程溁皱眉,用磨破了的小rou手,支着脸道“寺庙倒是好建,但香火可是不容易啊!” 黑黄鼬可怜兮兮的皱褶小脸,声音弱弱的道“吱吱!” 程溁瞧着十分不忍,眸子滴溜溜一转,道“这样吧,黄大仙可知北山上有个狐仙庙,如今那狐仙庙里住着三个女子,日日夜夜供奉着上香,我和她们三人有些交情,等过些日子,我在狐仙庙旁边建一个黄仙庙,与狐仙庙为邻,这般二仙庙也可有个照应,那三个女子便可一起照顾黄仙庙,这样可好?” 黑黄鼬再次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吱吱!” 程溁满是泥浆的小脸,笑得露出小虎牙,心里送了一口气,动物比人好相处多了,世上最复杂的便是人心吧! 密林的南面,传来窸窣的动静,黑夜笼罩着密林。不远处一股山匪举着火把,迎面而来。 黑暗处程溁顿时一惊,撒腿就跑,用最快的速度蹿进密林。 山匪老四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道“哎!这次咱们死了太多弟兄了,被虎群便咬死七十八个,又在那近干的沼泽里损了几十个兄弟,不仅让那宝马良驹跑了,连这县君也没抓到,真是亏大了!” 山匪老三,叹气道“从村里抢出的那些银子还不够咱们吃顿酒的,咱们回去可怎么交差啊?难道要说为了自己活命,便把兄弟拌倒,喂了虎群?” 山匪老十即刻摇头,道“那定然不可,如此哪里还有面子。再说咱们还不是听了那县君对马说的话,‘无需跑的比老虎快,只要跑的比这群山匪快,便能活命!’这才出此下策的,咱们山寨就算兵部都奈何不可,这次可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吃了如此大亏,为了一个弱女子,竟折了这么多弟兄,真是不甘心啊!” 朦胧月色下,老四眼睛来回转了几圈,道“快看!那县君在那,兄弟们快追!”其实他什么也没看清,只是看到一个暗影。 老十边追,边笑道“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 夜如墨染,月亮正在被几朵黑暗的云笼罩着,树木交错,蝉声彷佛已销声匿迹,只有空荡荡的血腥味儿,不时扩散着。 一丝月光射穿了树上的枯枝败叶,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林中的猫头鹰诡异的笑着,树影婆娑。 霎时,一阵阴风吹过,钻进密林寻人的山匪们,手里的火把全部被吹灭了。 山匪老四提心吊胆,道“真是邪性,好好的火把怎么灭了。” 另一山匪老十摸出火折子,淬了一口,道“呸!怎么点不着?”不禁rou跳心惊,继续道“你确定刚才看的影子是县君,不是鬼影吗?” 山匪老三,嬉笑着插话,道“哈哈!咱们身上可都是有人命的,煞气重,鬼哪敢来,它们还怕魂飞魄散呢!” 几个山匪说着便大步往前走,继续寻找程溁。 半个时辰后,老四有些惶恐不安,道“你们发现没有,咱们好像一直在转圈?” 满脸横rou的山匪老三,大喝道“你娘的,老子杀了十几年人了,竟会遇上鬼打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都他娘的掏出火折子,把这树林给老子点了!” 老四缩头缩脑,道“咱们现在就几个人,点了山火后,把官兵引来怎办?” 老三眉头一竖,满脸戾色,道“老子岂会怕官兵,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老四犹豫的点头,道“好!反正现在说啥就是走不出了,咱们现在点燃些干草,干草还好着些,听说鬼打墙怕火。点火后咱们继续举着火把走,火不能断,一根续一根。” 另一山匪老十边走着,边吹了火折子,过了许久,指着一棵大树,道“火怎么还是点不着,而且这是刚刚才走过的那颗歪脖树。” 老四汗洽股栗,颤抖着双腿,道“我听人说,遇到鬼打墙,撒泡尿就能破解。” 老十猛地一巴掌拍到树上,不去看枝叶的摇摆,低喝道“那是童子尿,你有吗?” 密林中的乌鸦飞过,树叶纷纷下,如同黑影坠了下来。山匪们又走了许久,还是不见出口。 老四惴惴不安,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还是一直在原地绕圈啊!” 老十这时也有些怕了,疑惑道“咱们明明走的直线,一直往外走,这么短的一段路,却看起来很模糊,还特别远。” 老三眉头一皱,无奈道“咱们再试试根据天上北斗七星的位置,来辨别方向。” 老十猛地一抬头,差异道“咦!刚才的满月呢?什么时候起的大雾?” 几个山匪浑浑噩噩的继续往前走,也分不清方向,目光呆滞的,也不说话了,在密林里面依旧怎么都走不出来,迷糊间还是步子不停,但猛地感觉腿发凉,随即突然一下眼前就亮了,人也就清醒过来了。 低下头一看,老四即刻心头一惊,大喝道“不能再走了,已经踩到泥了,咱们刚刚借着月光,并没有走出去,而是一只往北边走,现在都差点走到沼泽里了,咱们的确是迷路了,感觉真是厉鬼打墙!” 老十寒毛卓竖,抚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这是遇上恶鬼了,咱们竟会一齐丧失方向感,感觉就好像是被饿鬼cao纵了一样,总是在一个圈子里来回打转,怎么都走不出去,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老地方,如今不知不觉都走到沼泽边,我听人说过水鬼不能投胎,必须找到替死鬼。如今这沼泽里的恶鬼,估计也是要拉咱们兄弟做替死鬼!” 老三也不由得惊愕失色,道“我听道士说,咬破舌尖,朝前吐出去,或将中指指尖扎破弄点血出来,弹向前方,即可破解厉鬼的障眼法。” 照做后,几人这才跑出沼泽里,坐在岸边,喘着大气。 老四指着远处的土坡,低声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老三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轻声道“是黄鼬在拜月,咱们都多半天没吃过东西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呢,刚好宰了这黄鼬,扒了皮,吃烤rou!” 老四惊愕失色,连忙摆手道“不可啊!这东西邪性的狠,据说黄鼬吃了婴孩后,功力便会大增,自短其尾化而为人。它们身形瘦长而灵敏,午夜于农家窗前,迷惑小娃儿,随后行于山间,待小娃儿坠于崖下,即食之。” 老三一脸不屑,低吼道“少来,咱们连人都杀,咋还会怕几个畜牲,再说咱们人身自带的五百年道行,它们这些畜牲还不是要指望着找人来讨口封。没事的,咱们轻一点别被发现了,这黄鼬鬼的很。” 说着山匪便偷偷上前,又安排几人绕道后方,打算前后包抄。 树木交错,明月穿过云层缝隙撒下点点星光,不时有悠远扬长的鸟鸣传来,在没人注意的隐蔽处,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密林内蛰伏着。 程溁从这群穷凶极恶的山匪们进了林子,就躲在树后面悄悄瞧着,只见这几个山匪,一开始还是有说有笑的,但慢慢的便一直在林子里如失了魂般绕圈,偶尔绕到自己跟前的时候,竟也看不见自己。 山匪们依旧继续绕这那几颗树打转走,程溁不禁怀疑,难道是她沾了这身泥,便自动隐形在黑夜里了? 这会瞧见几只黄鼬,摘了红色小花,戴在耳边,在那里全心投入的拜月起舞,踢踢小腿,伸伸胳膊,满是虔诚的样子,可爱极了,却被这群丧尽天良的山匪,算计着要扒皮吃rou! 不由得为黄鼬捏了一把汗,程溁即刻对着还在拜月的黄鼬们挥手,表示“快去逃命啊!”但奈何那群黄鼬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眼看着那山匪便从后面包抄过来,那手中的大刀即将落下! 程溁这时想要大叫,让黄鼬小心,却空张嘴,发不出声音,想要站起来,腿却根本动不了,程溁含泪捂上了眸子,呜呜!但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关心的瞧着。 朦胧月色下,但见这群黄鼬有大的也有小的,几百只一齐从地洞里钻了出来。 鼬鼠把头朝内,聚成一个大圈,用前脚倒立,眼睛瞄准,肛门冲着山贼,将臭气使劲喷出,便形成了细雾一齐喷射出去,直接喷到了丈余远的地方。 准确射入山匪们的眼睛,山匪们顿时又辣又疼、流泪不止。 距离近的老三,受臭屁更厉害些,哭喊道“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好臭,咳咳!” 随后这几个山匪便昏倒了…… 程溁瞧得心头大快,心道这山匪不是为所欲为嘛!不是无所畏惧,无恶不作嘛! 常言道强中更有强中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这一次山匪们完败。 不过一会就算上风口的程溁,也闻到这屁臭气冲天,很象臭鸡蛋味,赶紧捂上鼻子,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