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小红果儿
天是一片蓝色,几片桔红色的朝霞稀稀疏疏地分布在天空中,慢慢地晚霞的范围扩大了,颜色由桔红变成鲜红。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巨蟒蜕皮后不久,流动量增大,觅食量增加,这时它看见了小小rourou的一团正在偷它的宝贝,从古老藤蔓的高处中突然发出了”沙沙沙“的声音。 谢迁多年的猎户生涯使他异常敏感,强忍着碎骨的寒痛,抬头一瞧,巨蟒,丛林中最是凶猛难缠,一双眼睛发幽幽着绿光,浑身散发着阴风寒气,细长如鞭子的舌头时不时地从嘴里射一出,吐出的信子有三尺长,头比大水缸还粗,蛇头有冠子,体宽四尺,蛇身弯曲目测有八丈。 这冠子巨蟒正盯着他的溁儿,这是把他的溁儿当成它的猎物。祖父曾说过这种长了冠子的蟒蛇鳞片极其厚实坚固,刀砍不断,剑刺不进,力气极大,速度如风,不巧遇上活命的机率不足一成。 谢迁这辈子从没这么怕过,他曾被迫卖做玩物,他想的是复仇,祖父意外离世,他想的孤独一生,继母谢迦算计,他也从未看在眼里。现在这冠子巨蟒正盯着他的溁儿,他情愿盯得是他自己,吃的是他,只求这冠子巨蟒放过他的溁儿,溁儿如此美好,这世间之人无人能及的美好,这冠子巨蟒只要稍微有点良知,就不能伤害他的溁儿。 可能是谢迁的怨念太重,杀气溢出,冠子巨蟒终于瞧了瞧谢迁。随即它大概觉得看的不清晰,又从老藤蔓上滑了下来,探出头,使劲盯着谢迁。 谢迁瞧见这冠子巨蟒终于看自己了,还蜿蜒曲折的向自己滑了过来了,随即松了一口气,蛇类的消化极慢,吃了他估计这个月都不用再进食了,溁儿也就多了一份生的机会。 谢迁嘴角微微勾起,贪婪的瞧着他的溁儿正全神灌注的爬藤,小肥手用力拽着,小rou腿使劲蹬着,配合的十分协调,只是手脚短了些,爬的费力了点,每爬动一下,这老藤蔓就随着抖落好多叶子,随着中空的山洞上下飘荡,暗道溁儿这也许是迁表哥这辈子,最后一次瞧你的模样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下辈子还能刚好遇见你。 另一头,程溁迈着小肥腿来到老藤蔓下,才真正发现这小红果儿长的可真高啊,和远处看的角度差别可真大!回首瞧了瞧谢迁,发现他也正在瞧自己,挥挥rou手,对谢迁“嘻嘻”露出小虎牙,笑的那是一个灿烂,大喊道“等我”。 说着就找了个藤条多密的位置起身一蹦,攀了上去,小肥手紧紧抓着,小rou腿使劲蹬着,自身觉得还是很灵敏的,可爬了好久,那小红果儿的高度对她来说依旧是遥不可及,这时程溁的水嫩小rou手已经磨破了,增了许多伤痕,鞋子也不知何时掉了。 但程溁想起谢迁看自己留恋的目光,就觉得有了无比毅力,咬着牙继续上爬,小rou团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像极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小胖手已经血迹斑斑,伤口层层叠叠。连袜子也被藤条勾掉了,衣裳不仅被划破了,丝绸的衣裳还松散开了,随着洞口的风飘荡,婴儿肥的小rou脸也被划伤,血迹点点渗出,混着藤蔓上的灰尘,好不狼狈。 总算爬到了比较矮的那颗小红果儿跟前,瞧着眼前的小红果程溁难掩喜意,浑身狼狈却带着极其深的笑意,深吸里几口气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程溁才把小红果子妥妥踹进兜里。 随即摘到小红果儿的程溁已经力竭,本准备原路退下去,由于精疲力尽,小肥腿从藤蔓一脚踩空,滑了好几丈下去,不过还好这身小rourou不是白长的,结实的很,再千钧一发之际总算拽住,花苞头松散开来,一头乌发伴着落叶随风摇摆。就这样连滑带摔的,拖拖拽拽,总算是到了藤底。 披头散发脏兮兮的程溁这一回头,吓的小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顿时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暗道哎呦!俺的佛祖喂!这是个什么东西?从哪来的?俺这是做梦了吧!可手脚的疼痛却真实的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眼前这深绿色的东西是蛇吧?这蛇尾还吊在洞顶上,只把这蛇头随着蛇身歪扭的探了下来,蛇身弯弯曲曲加起来足足十层楼高,蛇身比百年老树还粗,蛇头跟个超大浴盆似的,哎呦!这哪是信子啊,跟树杈似的,哪有蛇长得这么粗大的! 蟒蛇不动,我不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记得也不知是在哪听过,蛇不吃死物,可以装死吧?等这大家伙走了,姐再起来。小rou团思索的同时就躺倒了地上,躺的猛了点,地上尘土飞扬。 谢迁看见狼狈的程溁安全落地,舒了一口气,随即道“溁儿快跑,不要管我,中途不要回头,也不要停下,迁表哥不想让你看见我丑陋的样子,被吃的我会很丑,溁儿,好好活着!快跑!”谢迁说完忍着寒冰碎骨的剧痛站了起来,稳稳的一步步向这巨蟒靠近。 刚准备装死的程溁听见这话眼睛立刻就睁开了,随即看到了她这辈子都再无法忘记的画面。单薄瘦弱的少年嘴角残留着黑血,带着满足的微笑,以身饲蛇,这是需要何等决绝,何等勇气。 程溁声嘶力竭,道“不,不要,谢迁。”我程溁何德何能被你如此真心相待。 程溁含着泪爬了起来,快速迈着小rou腿,绕过了冠子巨蟒,地上藤蔓杂乱生长,慌乱中跌倒数次,咬牙再爬起来,一路磕磕绊绊,终于扑到了谢迁怀里。 谢迁忍着寒冰碎骨的剧痛,强提着一口气走向巨蟒,小rou团这一扑足足是用尽全力的,谢迁是感动的,如若珍宝的抱着,这狼狈得认不出面容的程溁,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以自己为rou垫,两人双双倒在地上。 冠子巨蟒靠近谢迁,只是就这么注视着,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先缠着窒息,再一口吞了,随后吐出衣物和骨头,他见过蛇吃鸡就是这样。 程溁这时也在谢迁怀里,心惊rou跳的瞧这巨蟒,忽然发现,这巨蟒居然有冠子,古代传说,蛇到了一定的年限就会成精,变成了蛟龙,而这蛇冠最后就成为龙的角,民间有句俗语,蛇头上长冠子不是成精就是仙,这种冠子巨蟒应该是通灵的蛇吧!那是不是可以听懂人话,可以谈谈,可是她真真是感到竟无语凝噎呀! 有这种蛇的地界叫做蟠龙巢,主出王侯将相,难怪这李家有姿色的女儿都嫁给读书郎,弄个密道,估计是投喂这冠子巨蟒用的,还有那山洞里的黄金,宝物估计也是供奉这冠子巨蟒的,她这该死的好奇心,现在还要连累疼爱她的迁表哥。 思绪万千,想起杀蛇灭十族的故事,明朝,祝枝山的《野记》中记载明朝大臣方孝孺出生前,方孝孺其父方克勤在修缮祖坟之时,发现墓中有个大蛇窟,有千余条蛇窝在那里面,腥秽气味肆意,令人作呕。立时决定用火烧死这窝蛇,无奈没火折子,于是则先将洞口封住,明日再来。 当夜,方克勤就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一个黑衣老妪来恳求他道“吾等对郎君没造成过伤害,而郎君却欲将吾等烧死,希望郎君能放吾等一条生路,日后定当报答郎君恩情,如若郎君定要做那无德之事,吾等也必会报仇雪恨。” 方克勤好奇道“尔等要如何报仇雪恨?” 老妪道“汝能灭吾全族,吾也能灭尔等全族,现吾等全族人恳求汝,望汝能放吾等一马!” 可方克勤并没有答应老妪的请求,第二天起来就将梦境告于家人,还道“这些蛇如此嚣张,一定要赶尽杀绝。”于是放火将蛇一锅端了。 这个烧蛇的方克勤,坟墓做好后就生了方孝孺。相传方孝孺的舌头尖如蛇形,后来长大成人,官做到翰林学士。 明太祖死后,北方燕王谋反,引兵南下攻入南京,文武百官都投降,唯有方孝孺不降,燕王命他写榜文诏告天下说“燕王为保护明朝江山而攻入南京城。”方孝孺写的却是“燕贼篡位。” 燕王大怒问“汝不怕灭九族吗”方孝孺答“灭十族又如何”燕王听罢大怒道“好!俺就灭你十族。”但转念一想,只有九族,哪有十族,想来想去,他有老师学生,就算上一族吧!结果牵连无数,共杀八百人! 这是历史上唯一诛杀了十族人的事件!相传方孝孺是那位黑衣老妪,也就是被烧死的八百条蛇的祖奶奶投胎转世的,而被杀的十族也正好是八百人,因果报应循环报应不爽。 程溁觉得自己快疯了,脑子混乱,思维跳跃,更有传说,这种冠子蛇修炼数百余年,已成精,通人性,打扰其者,不得善终。 这冠子巨蟒,打是打不过的,烧死?就自己这小胳膊儿,小腿儿人单力薄的,哪里有机会放火,这不切实际呀!忽然想到了唐僧,有了,姐念佛经试试,建国以后的动物不许修炼成精,那现在可是明代成化年间,这些精怪最梦寐以求的不就是成精了吗? 程溁挺直了腰背,整整凌乱的衣裳,想起上辈子老妈时常念叨的《坛经》,随即道“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 这冠子巨蟒没反应,就这么盯着这脏兮兮的小rou球,也不动,随后吐了吐鞭子似的信子,转开如碗大的幽幽绿眼,瞧着谢迁。 程溁暗道这巨蟒是不是打算吃我迁表哥?小rou球上前一步挡在谢迁前面,继续道“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这次冠子巨蟒连个眼神儿都不给小rou球了。探着的蛇头放在程溁的头上,隔着小rou球瞧着谢迁。 谢迁一把搂住了他的溁儿,怕伤了她,暗道这冠子巨蟒到底要做什么! 被巨蟒压顶的程溁,浑身湿透了,把头努力从谢迁怀里钻出多半个,故作镇定,继续道“就知道巨蟒你不懂,我告诉你吧!何名波罗蜜?此是西国语,唐言到彼岸,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通流,即名为彼岸,故号波罗蜜。” 心里暗道佛祖保佑我吧!救我二人一命吧!蛇是极阴之物,报复心强,以后俺再也不会打扰它,从此以后,俺一生行善,乐善放生,绝不为一己私欲,伤害无辜,并多做善事,为己修行。 程溁反复念,道“我佛慈悲,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嗡嘛呢呗咪吽。” 忽然之间,这巨蟒动了,鳞片在这微弱的夕阳余晖下冒着寒光,它四尺粗,八丈长的蛇身全部从洞顶藤蔓上下来,蛇身滑过的地方,落叶纷纷随风而动,地上的藤蔓也被它这庞然巨物覆盖住,地上的灰尘成了雾状,弥漫在洞中。巨蟒的蛇身把整个洞xue占了一大半,谢迁和程溁在这蛇身的对比下,显得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蛇身带动周围的空气,成了阵阵幽风,程溁紧紧依偎在谢迁怀里,谢迁感觉到了程溁在怀里的颤抖,神色温柔的轻轻拍了拍,披头散发小rou团的背,道“溁儿,为何还要回来?” 程溁抬起头与他对视,脏兮兮的小脸目光含泪,道“俺舍不得你,呜呜!”随即眼睛一转,想起兜里的小红果儿,衬着巨蟒没注意这边,把小红果快速塞进谢迁嘴里。 程溁傻笑着,道“嘻嘻,本想把两个小红果儿都摘来的,可是实在没有力气了,就摘了一个,味道如何,有什么感觉没有。” 喘了口气,继续道“估计这冠子巨蟒就是守护这小红果儿的,据史书记载那玲蛇就是守护极品灵芝的,不轻易伤害人,除非是迫不得已。这冠子巨蟒可比那玲蛇厉害多了,都长冠子了,说是蛟俺都信,所以这小红果儿肯定比那灵芝还要宝贝。” 谢迁囫囵吞枣的咽下,这是溁儿的心意,千辛万苦得来的,不说是宝贝,就是那夺命毒药他也吃的甘之如饴,嘴角微微勾起,道“很涩,特别难吃,比木通,黄连还苦的很。” 程溁心虚的笑笑,这木通,黄连可是四大最苦中药之二啊!脏兮兮的小肥手有些不知该如何摆放,低头道“看起来红红的,俺还以为像荔枝一样甜呢?” 谢迁这时药效已经上来了,想回话空张口却没有声音,视线开始模糊,听力开始下降,连身体碎骨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随即失去力气,拥着程溁的双手无力的垂下,整个身体压在小身上倒了下去,这一切快的不过弹指一挥间。 程溁本就力竭还未恢复,哪里支撑的住,比她高三个头的谢迁,只能尽力顶住让谢迁倒的慢一点,脏兮兮的小rou手拼命护住谢迁的头部。 程溁垫在谢迁下面,感受到谢迁的呼吸,才稍稍觉得安心。 将近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将谢迁头部抱在怀里的程溁,明显感觉到了谢迁整个人在发烫,呼吸变得局促。 程溁现在是后悔不及,就算给她金子她也不来这破地方了,所有语言都不足形容她的心情,莫名其妙来了大明,虽然不安,但她心宽的很,能吃能睡的,也没什么不能随遇而安的,具体再远的事也没想过,反正才五岁。 直到遇见谢迁,初见是淡漠的,第二次是绝望的,虽然交情没有几天,可是却处处颤抖她的心,为了让她有逃生机会,就拿他自己去喂蛇,听她的话中了剧毒,一句怨言也没有,一个责怪的眼神都没有,还依旧处处为她着想,她终于懂得了一眼万年的感觉,一眼可以看尽你心底的温柔,一眼可以包容你所以的过错。难道有些过错,终究会是错过吗? 程溁泪眼朦胧,紧紧抱着谢迁“呜呜!啊!疼!疼。” 她刹那间也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冷,从骨头里面透出冰的感觉,是碎骨一般的疼,这就是刚才迁表哥尝试过,忍受过的痛吗?实在太疼了,虽然程溁没生过孩子,但她知道这比那疼多了,因为全身都有骨头,全身的骨头都在尝受这冻碎般的滋味。 李家这是研究的什么毒药啊,看来在密道里自己就中毒了,只不过吸进的少一点,发作的慢一些,这样也好,是她害了谢迁,也该以死谢罪了,这一世是我错了,愿来世你我安好,愿来世你我还能遇见!谢迁,谢迁,谢迁 程溁的神志开始迷糊,朦胧间,她看见前世的老爸老妈,闺蜜这一世的父母,苏嬷嬷,可谢迁哪去了,为什么看不见迁表哥,她还欠他一句抱歉的呀!!! 乌云压顶,天空闪光,但转眼间又恢复了黑暗。紧接着,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声响,打雷啦! 又是突然间,只见出现一条刺眼的闪光线,又是一声巨响,闪电爆发了。像一把利剑,划破了天空。那道闪亮的圆弧,从云间一路奔下,直到天的边缘。霎时,照亮了哭泣的天空,远远看去,仿佛黑灰的乌云后,有阳光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