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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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襄县的马车上。 莫公公说道:“纪先生人不错,孩子更不错,就是这仵作的身份尴尬了些,门不当户不对,不是良配。” 司岂沉默着。 莫公公又道:“不若把孩子要回来吧,有首辅大人亲自照看,将来必成大器。” 司岂出汗了。 莫公公对他的反应感到很奇怪,想了想,恍然道:“司大人怕将来找不到好媳妇?也是,哪个小姑娘乐意做后娘呢?” 司岂从袖袋里抽出一张手帕,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莫公公想多了,嗯……孩子还是给纪先生带,她把他教得很好,而且你也看到了,那孩子对我有敌意。” 莫公公是太监,对子嗣问题有些执着,但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便道:“可惜了可惜了。” 司岂苦笑,有契约在,他能怎么办? 自作孽不可活! 一行人在襄县住了一晚上。 朱子青作为主人,对二人盛情款待。 司岂对纪婵和胖墩儿的事只字不提,莫公公便也不谈——只要孩子不回司家,说出来就是丢人,只能三缄其口。 第二天,莫公公回了养心殿。 泰清帝正在批阅奏章,见他回来,立刻丢下笔,问道:“怎么样,那孩子跟师兄长得像吗?” 莫公公道:“禀皇上,司家的管家说,长得是极像的。依老奴看,脑袋瓜和性格也是极像的,真聪明啊……” 他绘声绘色地把在纪家经历的一切细细说了一遍。 泰清帝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能让师兄吃瘪的小辈几乎没有,他儿子也算头一份了,不错不错,有点儿意思。” 莫公公忙不迭地点头,“确实确实,首辅大人和司大人,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这回又出来一个小狐狸崽子。” “放肆,怎可如此评判朕的老师!”泰清帝道貌岸然点点莫公公,可眼里的笑意都漾出来了。 尽管泰清帝没生真气,但莫公公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赶紧跪了下去,“老奴失言,请皇上恕罪。” “行了,起来吧。”泰清帝也觉得老师是老狐狸,如果不是,又怎能在那种情势下保全司家一家,重新站到朝堂上来呢? “你再仔细说说那些菜,等朕闲了,去纪先生那里叨扰一顿,想必她不会拒绝。” “是。”莫公公起了身,“纪先生和胖墩儿喜欢吃辣,一桌子菜都是红的,其中酸菜鱼和水煮rou片最让老奴记忆深刻,辣且油多,但真香……” 泰清帝听莫公公的讲述时,司九也站到了司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小少爷肯定是咱家三爷的,长得像三爷小时候,就是比三爷胖。” “纪娘子教得极好,小少爷很有礼貌,脑袋瓜也灵,三爷买的九连环,想都不想就拆开了,真是吓了小的一跳。” “他还会算学,三爷说,他给莫公公出的题是九章算术里的。” “诶呦,那可了不得,像三爷就是像老太爷啊。”老夫人眼里泛起泪光,“好啊,教的好就好,老身暂时放心了。” 她不缺孙子,更不缺重孙子,之所以立刻想要孩子回来,就是怕自己的骨血被教坏了。 冷静下来后,她也想过了。 如果孩子当真要不回来,还是不闹大的好。 司家被多少人盯着呢,儿子是首辅,孙子又接连升迁,这种笑话不能有。 她应该尊重儿子和孙子的意见。 司衡忙于朝事回来得晚,用完晚膳,已经人定时分了。 他把司九叫来问了问。 司九实话实说。 司衡沉默好久。 老夫人不缺孙子,他缺,大房的孩子再好也是侄孙子。 这一夜的首辅大人,睡得很不安稳。 二月初六,襄阳县的新县令到了,朱子青开始与之交接,纪婵便卸任了。 她开始收拾行礼,又请一些平日处得不错的邻居和捕快吃了散伙饭。 二月初十早上,她把宅院交与秦家,带着一车细软往京城去了。 新家还在装修中,地方不够住,小马和秦蓉暂时留在吉安镇,正好帮秦家收拾新院子。 纪婵亲自驾车,迎着仲春的凉风往京城走。 田野里的野草绿了,迎春花、桃花,和那些不知名的小野花都盛开了。 纪祎坐左边,胖墩儿坐右边,俩人一会儿看鸟,一会儿赏花,一路欢声笑语。 有职业,有存款,有房子,有孩子,一切顺利。 纪婵觉得她的生活已经圆满了。 马车在永康胡同的第六座院门前停下。 虽说天色已晚,但装修的木匠还在。 房顶和柱子等修补好了,上房的棚顶装完了,墙壁也贴了墙纸,还做好了几样融合着现代元素的简单家具。 完全可以入住了。 因为时间短,东厢房的棚顶还差些,大部分家具没打,但这些可慢慢来,只要西厢能住人,小马夫妇就可进京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她把胖墩儿交给纪祎照顾,自己驾车一路疾驰,往大理寺去了。 这个时代的公务员上工早,冬春卯正点卯,夏秋比冬春提前两刻钟,极不人道。 她刚进衙门,就听后院有人喊道:“点卯啦,点卯啦。” 纪婵跑了起来。 于是,司岂便看到一个瘦削高挑的男子从他身边风一般的刮了过去。 从背影看,那人穿着玄色暗纹圆领衫,腰上扎一条宽阔的鹿皮腰带,腰后坠着一把带鞘小匕首,足登黑色鹿皮长靴,袍角在风中上下翻飞,露出一截儿细长笔直的小腿。 矫健,飒爽。 司岂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两个形容词。 左言与司岂并肩而行,说道:“听说纪大人今天进衙门,不知到了没有……早就盼着这一天……”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那位就是纪大人?” 皇上颁旨让纪婵以女子的身份当官,却没有泄露她的性别。 左言没看见正脸,却能做正确判断,是因为纪婵手里的勘察箱。 “是她。”司岂无奈地笑了笑,也就纪婵这种女人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奔跑了吧。 她是真拿自己当男人了呢。 左言道:“我们也快走两步?” 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不必排队应卯,但左言许久不见纪婵,便多了几分期待。 “汪大人来了没有。” “来了。” “董大人。” “嗯,这儿呢这儿呢。” …… “纪大人呢,哪个是纪大人。” “到!” 纪婵不自觉地代入警察时的状态,立正收腹,声音短促响亮。 她是新来的,而且是张没穿官服的生面孔,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哈哈哈……”众官员哄笑起来。 司岂也笑了。 左言摸了摸鼻子,与司岂对视一眼,“咱们这位纪大人有点儿意思。” 司岂挑了挑眉,你要是知道她是女的,只怕就不会说“有点儿意思”了。 他拱了拱手,说道:“左大人,我这就过去了。”纪婵是大理寺左丞,归他管辖,招呼的任务也在他身上。 左言笑眯眯地跟上来,“大家都是熟人,一起打个招呼。” 司岂道:“也好。” 纪婵被众人笑了,也觉得有些尴尬。 她自由散漫惯了,冷不丁一上班就想起了当法医的那些岁月。 多年养成的习惯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一旦有了同样的环境,就会生根发芽。 “哈哈哈……”她也跟着笑了起来,“第一次来大理寺,紧张得很,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咳咳,纪大人啊,我手头还有卷宗,先去忙了。” “嗯,纪大人忙着啊。” “纪大人走了。” …… 一些官员简单地打过招呼,匆匆离去了。 一位官袍油腻,形容邋遢的中年官员上了前,“纪大人,在下董华年,同在司大人手下,你叫我老董就行。” 又一个衣着干净讲究,香气扑鼻,且脸上还敷了粉的官员也凑了过来,拱了拱手,“纪大人,免贵姓汪,汪兆丰,大家都是同僚,日后可要互相关照呀。” “董大人好,汪大人好。”纪婵团团揖礼。 她是皇上空降来的,还是以仵作的出身,她这样的人在任何一个工作单位,都是大家防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