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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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先生,皇宫里的事,出来后还请慎言。”他干巴巴地叮嘱一句。 纪婵用一种“你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敷衍道:“司大人放心。” 司岂知道,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可他有皇命在身,该嘱咐的还得嘱咐。 司岂不是健谈的人,说完规矩就闭了嘴。 巧合的是,纪婵也不大喜欢跟不熟的人说废话。 二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冷宫。 将要进偏殿,后面便传来了杂乱且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一起回过头,只见泰清帝匆匆赶来,脚步迈得飞快,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常服在早春的冷风中上下翻飞。 司岂担忧地看了一眼纪婵,他还记得朱子青的话,这人是个不爱跪的。 “微臣……” “罢了罢了,不用跪,都不用跪。”泰清帝笑眯眯地一甩袖子,径直向偏殿走去。 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 不让纪婵跪的美人就美了。 她的视线在泰清帝隽秀的背影上多盘旋了几眼。 司岂笑了笑,朝四平八稳走过来的父亲长揖一礼,“父亲,这位就是纪先生。” 哟,胖墩儿的亲爷爷来了,可得好好瞅瞅,回去给胖墩儿画个像。 纪婵回过神,赶紧行了个礼。 “纪先生不必多礼。”司衡和蔼地笑了笑,“走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偏殿的窗子开着,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里面亮堂堂的。 纪婵打开勘察箱,取出防护衣,戴上口罩手套,扭头对司岂说道:“司大人,我开始了。” 司岂捂着鼻子点点头,目光在她的口罩上胶着了片刻。 纪婵恍然,啧啧,她还真不怎么会做人。 行吧,虽然不大管用,但也一人发一个嘛,日行一善。 她从勘察箱里取出三个,递给司岂,“开水煮过的新口罩,但对付这种臭并不太管用,只聊胜于无。” 司岂眼里有了笑意,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纪先生。” 他经常跟死尸打交道,回头让丫鬟照这个样子多做几个——嗯,还有那个手套。 屋子里一下子多了四个蒙面人。 泰清帝感觉稀奇,瞧着司岂,摸着自己的口罩“嘿嘿”笑了好几声。 纪婵先看死者的衣裳。 她拎起上衣,正要对着阳光检查一下。 司岂开了口,“死者死了数个月,但各宫各司无人报过失踪。” “我已经反复检查过这堆衣物,首先,这是去年秋天新发的夹衣,根据衣长可推断死者的身高大约五尺五寸,这是宫女入宫的标准身高。” “其次,上衣后背有个撕扯的小口子,且鞋跟磨损严重,我据此找到了案发地,就在后殿。那里没有血迹,没有搏斗痕迹,死者应该是被掐死的。” “最后,前天夜里,我在井下找到一枚丝绦断裂的玉佩。经查,玉佩是福翠园的,玉佩的第一任主人是个太监,但人一年前就死了,之后玉佩下落不明,找到几个嫌疑人,但都不承认。” 也就是说线索断了。 纪婵点点头,把衣物堆在门板的角落里。 司岂检查得很仔细,也很专业,不必再看。 她目前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尸源——尸源是无名尸案最关键的钥匙。 司衡惊诧地看了一眼司岂,他真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会给一个仵作汇报案子的进度。 朱子青对这位仵作极为推崇,且任飞羽的案子她也确实起到了关键作用。 看来这位年轻人的确有两下子。 他对纪婵又多了几分重视,问道:“纪先生打算从何处下手呢?” 听说最厉害的仵作,可以把打乱的每一块骨头都分毫不差的重新排列,他想看看这位到了什么程度。 纪婵把头骨放到停尸床的一头,然后在尸骨堆里扒拉两下,取出骨盆部分。 耻骨联合上的腐rou不多,但还有一些。 纪婵用解剖刀把剩下的软组织和软骨分离,然后对着耻骨联合的部位发了会儿呆。 泰清帝和司衡父子虽不知道纪婵在做什么,但能猜到那块骨头是哪个部位。 一个男人久久地对着一个女人的臀部骨头,感觉还挺那个的。 三人脸上都有了一丝便秘的表情,但被口罩罩住了。 “死者大约25岁左右。”纪婵忽然开了口。 “何以见得?”泰清帝的桃花眼又亮了起来。 一是有复杂的公式可以计算,二是她有多年的经验,但这两样都无法说出口。 纪婵有些为难,只好说道:“这个说起来极为复杂,但草民可以保证,误差不会超过两岁。” 司岂证实道:“去年秋季放出宫的宫女大多二十五岁,这个年龄没有问题。” 泰清帝也道:“看来这就是各宫没有人报失踪的原因了。” 司衡父子颔首表示赞同。 纪婵开始整理骨头,“颞骨岩部有出血……甲状软骨和舌骨严重骨折,生活反应明显,死者是被掐死或者勒死。” “下肢骨折,为死后伤,应该是落井所致。” 她把一具遗骸飞快地拼完了,“总共二百零四块,一块不多,一块不少。接下来就是画死者的头像了,这个需要一些时间。” 此子当真不同寻常! 司衡一边腹诽着,一边欣赏地看着纪婵。 他不但熟知每一块骨头的位置,且连多少块骨头都一清二楚! 若是老仵作倒也罢了,可他才多大,有二十了吗? 第22章 泰清帝要看纪婵如何根据头骨还原死者的长相。 纪婵就肯定不能在偏殿画画像了。 对此,莫公公早有安排。 正殿东暖阁已经烧好了四五个炭火盆,除一张画案和几把椅子外,连贵妃榻和毛毯都预备了。 头骨太臭,不但考验人的神经,也对身体有危害。 不能就这么对着画。 纪婵把残留的腐rou去掉。 让小太监把其中一盆炭火端到正殿外,让莫公公找来一口旧锅和一把刷子,给锅里添上水, 她要把头骨煮了。 再用刷子把头骨上残留的组织刷掉。 炭火很旺,水开得很快。 头骨在开水里翻滚着,古怪的臭味在空气中飘来荡去。 等在正殿的几人忍受不住,一个个干呕起来。 倒不是味道受不了,只是这行为太过瘆人,超出了一些人的认知范围。 “纪先生,先去用膳,回来再画。”奇葩的泰清帝终于受不住了,快步出了正殿。 紧随其后的司衡听到用膳二字,脸色愈发难看了。 司岂倒是一切如常。 人总有一死,都会变成这样的枯骨,没什么可怕的。 再说了,这样煮上一遍,画的时候他们就少遭不少罪。 …… 午膳摆在养心殿。 两张小桌,摆着同样的八个菜。 纪婵脱掉防护服,洗了三四遍手,谢过皇上,才在下首的桌子旁坐下。 司岂已经在桌边等她了。 纪婵道:“司大人若是不舒服,我可以……” 她没换衣裳,一低头就能闻到身上的尸臭味。 司岂笑了笑,“纪先生不必客气,我也不比你好多少。” 敢跟鼓捣完头骨的人一起用饭,司岂作为一个读书人,也算强悍了。 纪婵想起胆大包天的胖墩儿,心道,不愧是亲父子,神经一样的粗。 皇上没有传说中那么奢侈,六菜一汤,有荤有素,营养搭配均衡。 鲜绿色的菘菜叶炖了嫩白的豆腐,浓绿的韭菜炒了明黄色的鸡蛋,软弹的鸡脯rou上散落着一颗颗小豌豆,还有酱汁儿浓郁的红烧鱼…… 最有皇家特色的是那道名满天下的御用佛跳墙,真材实料,汤浓料糯,非常好吃。 纪婵吃了满满一碗饭,放下筷子后,她取出手巾,满意地擦了擦嘴,喟叹道:“御厨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