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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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纪婵出息了,不但自己带大孩子,还有个铺子,过得还算不错。 作为一个古板的读书人,他也许认为纪婵安分地守寡,独自带大孩子是再好不过的。 如此大家都省心。 纪从赋“哦”了一声,“侄女婿姓甚名谁,祖籍哪里,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纪婵道:“夫家姓施,京城人,孤儿,他死后我就带着孩子搬回老家了。”她刻意地含糊了“司”的发音。 从司岂与任飞羽的矛盾来看,他似乎不曾对外人提起过那一段婚事。 那么,只要纪从赋不去鲁国公府,就不会有人关注她当初到底嫁了谁。 小胖墩儿很想笑,用手捂住了嘴。 纪婵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纪祎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岂有此理!”纪从赋皱起浓眉,一拍高几,“国公夫人这样做怎对得起大嫂?” 纪婵浅笑,“她就是对不起又能怎样?” 纪从赋叹了一声,“是啊,又能怎样?你先前肤浅顽劣,国公夫人不喜亦是情理之中;二叔虽进了户部,却也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啊。” 他抹了把脸,“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就罢了吧。” “二叔,听说二婶给小祎定了门婚事?”纪婵从没有指望过他,当然也不想听这些废话。 纪从赋脸上一红,呐呐道:“没有此事,绝对没有此事。” 纪婵笑道:“那可能是纪祎听差了。没有就好,这几年辛苦二叔了,把纪祎养得白白胖胖,循规蹈矩,我爹泉下有知,一定会感激您的。” “日后,纪祎就不劳叔叔cao心了,还是由我这个jiejie接受吧,侄女儿上了女户,家里没个男子汉不方便。” 纪从赋知道她说的是反话,羞得抬不起头来,“二叔对不起你爹,这些年在地方上劳心费力,确实忽略了这孩子。”他又抹了把脸,眼里有些湿润。 这……是真情实感吗? 纪婵有些惊讶,随即又释然了。 纪祎从始至终都只说二婶和两个哥哥对他不好,没有纪从赋的事——他耳朵根子再软,也终究是个读书人,底线还在。 纪从赋从怀里掏出一大一小两张纸,道:“纪祎的户籍我带来了,他日后就跟你过。你娘去世时给纪祎留了四百两银子,这几年被你二婶花了个七七八八,二叔只能还你们一百两,剩下的三百两二叔以后再想办法。” 纪从丰虽然做了几年官,但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夫妇俩病时请医用药又花不少,家里余钱不多。 纪婵的嫁妆是早年备下的,能给纪祎四百两已然是黄氏偏心。 纪祎的头又低了几分,看都不敢看纪婵一眼。 原主那个德行。 纪婵臊得慌还来不及,又岂会介意黄氏如何,笑道:“出嫁前,我跟姨母大闹过一场,姨母虽说没给我配个好人家,但嫁妆银子给了一千两。侄女手里不缺银子,二叔不用为那三百两费心了,权当纪祎的孝敬了,日后咱们两家还是少来往微妙,二叔以为如何?” 纪从赋的脸更红了,但他赞同纪婵的话。 回京后,他拜望过鲁国公,连大门都没进去,日后还要仰望苟家,跟苟氏吵得鸡犬不宁对他的仕途没有任何好处。 另外,他虽在越州做了几年知州,但为人古板,不会经营,银钱上向来拮据。 纪婵不让他还钱,他着实松了口气。 “小婵,不是二叔不管你们,是二叔无能,管不了你们,你二婶她……唉……”纪从赋瞧瞧外面的长随,把到嘴边的某些话咽了回去。 二婶对纪祎不好,但二叔对纪祎的学业还是尽了心的。 纪婵请齐文越考察过纪祎的学识和文章,确实比同龄人学得扎实。 她即便想为纪祎出气,也不能把账全算在二叔头上。 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得已,怕老婆的纪从赋也不例外。 苟氏亲手架起的梁子,来日方长。 正月十五前,纪婵一家过得极平静,除了招待二叔外,没有任何波澜。 襄县不大,杀人案本就不多,尤其是过年。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纪婵只做了一次解剖——两个村子打群架,一人重伤致死,她替死者家属找到了为死者的过世负主要责任的凶手。 正月十六,经齐文越的引荐,纪祎顺利考上县学。 纪婵给李江加了薪水,让他不单卖rou,还负责接送纪祎上下学。 正月十八的早晨,纪婵送走纪祎,在堂屋里给小马上课。 胖墩儿就坐在纪婵旁边的小板凳上,秦蓉叫都叫不走,听得比小马还认真。 纪婵在自己画的图上一边比划一边说:“颅腔是由头部的皮肤、肌rou和8块脑颅骨……” “纪先生。”院子里有人叫了一声,“大门开着,我就进来了。” “好像是老郑大哥。”小马眼里有了几分兴奋,“是不是京城又有案子了?” 他虽是学徒,但纪婵把他当助手用,去京城一趟不但能学到东西,还有银子拿。 “出去看看。”纪婵带着三个跟屁虫迎了出去。 “纪先生,又有事情了。”老郑拱了拱手,单刀直入,“麻烦纪先生走一趟京城吧。” 纪婵不解,问道:“郑大哥,你家大人是大理寺少卿,负责案件复核,为何要亲自审案啊。” 老郑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这次的案子就是我家大人复核的案子。案件有些复杂,还请纪先生施以援手。” 为着上学的纪祎,纪婵不想去,但她承诺过司岂,随叫随到。 小马是个伶俐的,知道纪婵在犹豫什么,说道:“师父放心,让我岳母和小蓉过来照顾两个孩子,保证一切如常。” “我也要去。”胖墩儿坚定地说道。 纪婵把他抱起来,道:“儿砸,你要是也去了,小舅舅在家会害怕的,娘回来时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再说了,你又去不了大理寺,在客栈里等着怪无聊的,还不如让秦蓉jiejie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胖墩儿权衡片刻,勉强说道:“你说的也有点儿道理,那我就留下来照顾小舅舅吧。” 纪婵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家胖墩儿就是善解人意。” 胖墩儿当仁不让地点点头,伸出一只小胖手,放到纪婵脸上抓了抓,说道:“松仁糖,驴打滚,蜜饯,烧鸡,还有烧鹅,总共五样,一样都不能少哦。” 纪婵无语,对秦蓉说道:“瞅瞅,我儿子就是这么的善解人意。” “哈哈哈……” 老郑、小马和秦蓉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胖墩儿脸红了,小脸埋进纪婵的颈窝里使劲蹭了蹭。 到京城时将近酉时。 按照道理,纪婵奔波大半天,应该休息一晚,但这个时代尸体无法冷冻,拖的时间越长仵作的工作就越是艰难。 司岂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此刻还在衙门里等着纪婵。 纪婵在大理寺门口下了马,跟老郑一起往大理寺的刑房去了。 仵作验尸的地方在最后一间。 纪婵等人沿着昏暗的甬道一直向后走。 路过几间刑房时,纪婵问道:“听说大理寺有十二道菜,老郑见识过几道啊。” “纪先生想见识见识吗?”有人在不远处搭了话。 听声音正是司岂。 纪婵嗅了嗅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虽然尸臭味难闻,但比起血腥气,我还是更喜欢前者。” 古代没有更多的技术手段,刑罚亦是破案的关键,她不能不合时宜地批判酷刑,但也绝不会赞成。 说着话,纪婵进了验尸房。 “司……”她刚要行礼,就被另两双熟悉且迫切的眼睛吓了一大跳,连准备好的寒暄都忘记了。 第16章 左大人在。 一身绯色官袍,儒雅隽秀,眼里却跳跃着好奇的光辉。 泰清帝也在。 一身平常的玄色锦缎棉袍,衬得脸蛋过于白皙漂亮,与验尸房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司大人横在纪婵身前,眉峰微蹙,陷在眼窝里的眼眸深邃难懂。 纪婵心中一紧,长揖两礼,道:“草民见过两位大人。” 泰清帝做了个请的手势,“辛苦纪仵作。” 左大人吩咐道:“开始吧。” 纪婵点点头。 老郑在路上已经介绍过案情,的确可以开始了。 她朝小马点点头。 小马麻溜地站了起来——他猜到漂亮的年轻人是谁了,所以一进门就跪下了——跟着师父还能见到皇上,回去后能跟兄弟们吹一辈子。 他打开勘察箱,恭敬地递给纪婵。 纪婵穿上防护服,戴上口罩和手套,拿出一把剃刀,问道:“司大人,这次我要打开死者的颅腔,取出颅脑,死者家属同意吗?” 司岂言简意赅:“同意。” 纪婵没有立即动手,只是揭开了死者身上的蒙布,露出一具下腹部已经出现尸绿的尸体来。 死者大约十六七岁,本该青春活泼,却直挺挺地躺在这里,成了一堆即将腐烂的rou。 老郑说,王虎已经检查过死者的体表和内脏,手臂有骨折,体表有淤青和擦伤,内脏没有出血,致命伤是头部的两处开放性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