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天知道班主任那两天头发都愁白了几根…… 新同桌虞新橙是个话痨,跟方立安截然相反的那种。 方立安明明长着一张阳光灿烂的娃娃脸,性格却意外地孤僻,寡言少语。 虞新橙明明看似高冷,女神范儿十足,一张嘴就成了女神经,热情地让人一言难尽。 班主任之所以安排她跟方立安坐一起,就因为方立安不爱说话啊,巴巴儿地指望虞话唠在方哑巴这里碰碰壁。 然而,事情总是向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方立安跟虞新橙处的不错,一个呱呱呱说,一个刷刷刷写,一来一回,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不亦可乎。 没人知道班主任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内心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这一届的学生超难带,求你们原地毕业。 高三上学期末,各大高校自主招生如火如荼的展开,每个同学都在积极争取目标学校的名额,只有方立安不动如山。 老师们也不是不能理解,教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碰上成绩如此稳定的学生。无论试卷深浅难易,这位同学的分数从不低于748。可以说,只要高考期间正常发挥,省状元非她莫属。 宁城师范附中的老师私底下给她取了个外号: “你们班‘748’这次月考多少分?‘748’作文扣分没?没扣怕是要变‘750’。” “不会的,老王为了防她,全年级的作文都扣分了,至少两分。” “那就是748没跑了。” “……” 蒋孟琴没提这茬,是因为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m国藤校上,从去年起,不惜花重金聘请留学机构给方立安做申请材料,从宾大到哈佛,林林总总申请了十几所。 方立安不是没有反抗过,但蒋孟琴只会对她说,“你还小,mama都是为你好”。 方立安看着对方折腾,矛盾地感激着,顺从对方的安排,去香港参加sat,甚至考了个不错的分数。未满十八岁,抗议无效,她不介意通过听话让自己过得好点、舒心点。 方立安没有参加学科竞赛,没有获得国内任何高校的保送资格。当一些保送生开始玩耍时,收到藤校offer的她仍埋头书案,备战高考。 面对父母、老师、同学们的不理解,她没有解释。说真的,这个任务是她有史以来接到的最烦、最沉重、压力最大的一个。 好在,眼看就要高考了,眼看就要到2012年7月27日了,方立安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一丝自由的气息。 2012年6月7、8、9三天,方立安非常认真地考完了每一门考试。6月25号出成绩,她以748分的高分成为江南省高考状元。 6月27号到7月2号填报志愿,方立安报了中山大学法医学专业,第一志愿,第一专业。反正十拿九稳,便没有填别的学校和专业。 班主任知道她已经拿到了好几所藤校的offer,认定她不会留在国内读大学,对她填写的高考志愿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直接交了上去。 7月18号下午,方立安收到来自中山大学法医系的录取通知书。 7月19号一早,她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去派出所办理户口迁出手续。避开所有摄像头,小心谨慎地将户口迁移的那页薄纸和身份证一起放进空间。然后才回家,把户口本悄悄放回原处。 晚上,蒋孟琴下班回家,跟李高明商议升学宴的事,庆祝方立安被藤校录取,顺便过18岁生日。 方立安拒绝,在a4纸上明确地写道,“我不去m国,我要留在国内,去中山大学!” “托福考了,sat考了,录取通知书也快寄到了,这时候说不去?再过几天就是成年人了,闺女,咱们能不能不任性?”蒋孟琴不以为意,只当她胡说闹着玩。 方立安在纸上快速写道,“没有任性,正因为即将成年,我才要自己做决定,我的决定就是去中山大学,出国并非我的真实意愿。” 蒋孟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和你爸商量正事,你别在这儿烦我。” 方立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纸,递给蒋孟琴,上面写了一大段话,“我国《民法总则》第十七条规定,十八周岁以上的自然人为成年人。第十八条规定,成年人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可以独立实施民事法律行为。第二十七条规定,父母是未成年子女的监护人。” 后面跟着一句,“我还有几天就成年了,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有权选择去哪里上大学。” 蒋孟琴近来人逢喜事精神爽,方立安给她涨了脸,她对方立安自然耐心十足。 看完a4纸上的内容,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闺女幼稚得可爱,调侃道,“是,你聪明,你厉害,你还专门查了《民法总则》。那么,你知不知道,子女满十八周岁以后,父母是没有任何义务出钱供他们上大学的,要知道大学可不在义务教育范围内。” 说到这里,蒋孟琴不禁哂笑,“所以,即将成为成年人和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的李希棠同学,你打算拿什么交你的学费、书本费、住宿费?还有生活费?或者说你要勤工俭学?申请半工半读?申请助学贷款?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以我们家的家庭条件来看,你是不会有这个机会的。助学金只会发给贫困生,你嘛,真心算不上。” 方立安心想,希望你接下来能继续保持微笑。 她在纸上刷刷刷写道,“我有钱,这几年我攒了很多零花钱,足够我交今年的学费和其他费用。明年的,我可以一边打工一边赚。” 蒋孟琴见她神色坚定,不似玩笑,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李高明赶紧抢在蒋孟琴发火前劝道,“你这孩子鬼迷心窍了吧,放着全球top10的顶尖学校不去,偏要留在国内,那前途能一样吗?别是学习学傻了。” 方立安低头写道,“我知道你们是真心为我好,为我考虑,可是你们说的前途是我想要的吗?我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也不想做什么精英人才。我只想从事我想从事的行业,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过最简简单单的生活。” 蒋孟琴怒极反笑,“哼,你感兴趣的事?你想从事的行业?你对什么感兴趣?手语吗?写字吗?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手指戳到方立安的脑门。 方立安飞速写下两个字,白纸黑字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显得苍白可怖——法医。这下别说蒋孟琴了,就是李高明也被方立安的兴趣惊得说不出话来。 客厅内静谧了两秒,只有钟摆的秒针滴答作响,清晰可闻。 蒋孟琴突然暴起,表情愤怒而狰狞,她一把夺过方立安手中的纸,撕成碎片,狠狠地砸到后者脸上,“你tm脑子有病?是不是好日子过多了闲的?作什么作?” 抄起眼面前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全都往方立安身上招呼,“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往死人堆里钻,你tm心理变态?我打死你!让你不思进取!让你没出息!让你不好好做人!让你心理变态!早知道你长大了是这副德行,一生下来就该直接掐死,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蒋孟琴如今正在气头上,手上根本没个轻重,方立安先是被烟灰缸和实木饰品的尖锐处重重砸了两下,接着又被蒋孟琴一顿猛打,真真是疼死她了,眼泪哗哗哗的掉。 不是她爱哭,娇娇软软长了十几年,细皮嫩rou的,哪里经得住这个?又不像上辈子,皮糙rou厚,耐cao得很。 反应慢上半拍的李高明终于反应过来,见蒋孟琴下了狠手,心里一个哆嗦,这女人是要把闺女往死里打? 他上前,一边拦着蒋孟琴,一边劝方立安服软,“你妈都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做法医?天天接触尸体,时间长了,身上沾着尸臭,去都去不掉,哪个男人能愿意跟你结婚?人家听说你是做这个的,估计连饭都不愿意跟你吃,到时候连个相亲对象都没得,做一辈子老姑娘!别以为爸爸故意说这些骗你的,你去看看《鉴证实录》,第一集 开头就是聂医生相亲被嫌弃了。” 满脸泪水、浑身剧痛的方立安:能不能申请笑个场先?她爸莫不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吧…… 第291章 往常,蒋孟琴揍方立安,基本上都是虚张声势,方立安一跑,事情就算翻篇了。 这一次,方立安老老实实地任打任骂,不躲不闪,蒋孟琴越打越心疼。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ou,精心呵护了十八年,是她的希望与寄托。见李高明来拉她,总算松了口气,顺着台阶就下了。 说起来,蒋孟琴也有自己的心酸苦楚。她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毕业,进入官场,无亲无故,无人照应。 后来李高明从京城调回来,两人结婚,家里陪嫁了一台洗衣机。至于李高明家,一穷二白,什么都没,完全指望不上。 那时候,交通厅给她分配的宿舍在山上。夏天,蛇虫鼠蚁纷纷冒头,蒋孟琴在家活捉了一条蛇,拎去单位,直接摔在领导桌上。单位这才重新给她分配一个环境相对好点的住所,就是方立安刚来时看到的旧房子。 职场女性总是有诸多不易,更何况蒋孟琴混的是官场。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不知道写了多少篇报告,熬了多少个通宵,受了多少挫折,才升到今天的位置。与此同时,还要带孩子,做家务。 并非李高明不作为,而是九十年代,国人思想传统,他们俩的老家盐阳县更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地方,夫妻俩便默认了这种分工。 等后来,家庭条件好点了,蒋孟琴大小也成了领导,工作越来越忙,这才请了钟点工。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闲着,白天忙工作,晚上忙着给女儿检查作业,难得周末可以休息,还要接送方立安上辅导班。万一再碰上有事加班,真的是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蒋孟琴不累吗?她当然累,但她比谁都清楚知识改变命运。一无所有、一贫如洗的她和李高明凭什么在宁城立足,靠的就是知识和文化。 否则,她这会儿也许只是个下岗女工,正想办法跟改制的企业讨要退休金,而李高明或许还在老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生个孩子继续放牛。 她想摆脱的大概就是不知道转了几手,墙面斑驳脱落,天花板四处漏水,冬冷夏热的破房子。 她想摆脱的大概就是即便公费出国,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却依旧要一天两顿泡面,吃到想吐的日子。 她想摆脱的大概就是冰天雪地,看着别人舒服的坐在小汽车里,她却只能抱着女儿在公交车站台瑟瑟发抖的时光。 是的,家里后来有了代步轿车,有了精装修楼房,有了她曾经想拥有的一切。可是这些都是他们夫妻俩一点一滴打拼来的,即便女儿将来可以继承所有,也不能改变她更希望女儿拥有“从无到有”能力的想法。 兴趣班、辅导班、足够的零花钱、漂亮的连衣裙、时下最新的电子产品……她竭尽所能地提供最好的条件,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在将来拥有更高的起点,拥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看着同学、同事、亲戚、朋友发出羡慕嫉妒的喟叹。 方立安也曾为人父、为人母,她理解蒋孟琴的心情,并且选择体谅。再加上她对未来的计划和预判,所以一直乖巧听话,听从了对方的大多数安排,表现成了优秀本人。 可以说,蒋孟琴的强势与虚荣心,有大半是她助养的,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然而半途而废的优秀只会让她的日子变得水深火热,所以她决定继续优秀。 只是到了十八岁,她必须按照自己计划好的路子走,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左右的。 苦rou计还是很管用的,方立安挨了一顿打,叫蒋孟琴撒了这口气,还让对方心疼起她,十分顺利地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只是对于方立安大学究竟去哪儿念,蒋孟琴始终不愿意松口。她虽然不再暴怒,但也不愿意搭理方立安,化愤怒为力量,埋头工作。方立安在家没饭吃,她也不管。 李高明问她,她就怼道,“人家是成年人,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人家还有钱,我没问她要租金就不错了,还管饭?想得倒美。”转念一想,又道,“不许给她钱,你身上那点钱自己留着花吧,从现在到她去上学,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李高明:从经济上打压,思路没错,但是我招谁惹谁了? 蒋孟琴说不管她那是真不管她,方立安出门都不用报备了。为了防止坐吃山空,她不得不重cao旧业,去金融市场寻求帮助。 只是这一次,资金需求不大,她便没有像娱乐圈那一世一样,反复cao作,天天翻倍,只赚点生活费、学费、住宿费就行了。 方立安的签证早就办好了,m国那边的录取通知书也收到了,上面标的报道日期是8月22日。如果真要去的话,她这边有很多事情需要提前准备。 蒋孟琴没有放弃,机票、行李、宿舍……她一件不落地准备着,方立安让她别弄,告诉她最后只会是白忙活,她不听,自顾自地忙着。等到到了机票上的日子,便让李高明开车送她们去机场。 李高明:送谁,人呢? 方立安:谁去?我不去。 方立安最终还是没上车,她就待在家里,楼也不下,听李高明说蒋孟琴在车里嚎啕大哭了一场,红着眼去了单位。 李高明则满脑子都是中介费、申请费、住宿费、学费、机票钱……心痛到无法呼吸…… 许是尘埃落定,李高明开始琢磨升学宴的事情,眼看着就要到8月下旬,再不请客,闺女就要去上学了。份子钱还没收回来,这是万万不行的! 蒋孟琴对方立安依旧有气,但这并不妨碍她邀请同事们参加升学宴。大家迟早知道她女儿没出国,还要去念什么劳什子法医专业,笑话都看了,她得把门票钱收回来。 夫妻俩带着方立安在宁城办了一场,又回老家办了一场。看着一个月以来的头一次进账,李高明激动的热泪盈眶。 至于那些知道方立安明明被top10录取却留在国内读法医的人,纷纷猜测这闺女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或者有什么特殊癖好。 大家脑子里来来回回播放着《汉尼拔》和《嗜血法医》,脑补了几部高智商完美犯罪的电影,极力控制住了旺盛的吃瓜欲望。吃瓜什么的还是算了,小命要紧。 方立安:??? 中山大学录取通知书上的报到时间是9月10号,方立安收拾好行李——一个24寸的行李箱和一个书包。 临走前一晚,蒋孟琴还是来到她房间,帮她把行李检查了一遍,又添了许多东西,行李箱变得沉甸甸的。 方立安竖起a4纸,“不能再放了,要超重了。” 蒋孟琴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国际机票都作废了,还抠这几个钱?怎么跟你爸一副德行?”(李高明:闺女像我不好吗?) 蒋孟琴看着a4纸,终于想起什么,“你这怎么回事?就知道写写写,哑巴了?”这段时间只顾着跟方立安冷战,孩子的怪癖她也没心思管。 方立安刷刷刷写道,“我不想说话,这么写挺好的。” “好什么好,到了学校,同学怎么看你?”蒋孟琴瞪了她一眼,“不许写了,好好说话。” 方立安垂头不语,看起来失落又伤心。 这一个多月,蒋孟琴已经被她磨得没脾气了,想到大学都随她去了,还跟她计较这些做什么。 “算了算了,儿女都是债,随你,你高兴就好。”她烦躁的摆了摆手,“不过到了学校要好好学习,不能因为上了大学就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