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如果你再提别的男人。”他漫不经心的捏着她的尾巴,感觉她一下一下轻颤,在她讨饶的目光中微微一笑:“后果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殷宸一个哆嗦,回想起曾经的种种,瞬间安静如鸡。 就像魏元衡曾经说过的,江越是一块璞玉,稍加打磨,就能成为亮眼的玉石。 就像现在,那秦人武艺高绝、一把重刀使的出神入化,江越却像是有野兽般的直觉一样,总能在关键时刻躲开,并毫不犹豫的反剑而上,利落反杀! 终于,伴随着一道布料撕裂的声音,秦人退后两步,胸口被斜斜划开一道剑痕。 江越耍了个剑花,收剑入鞘,意气风发:“承认!” 一瞬寂静,四方掌声如雷,百官纷纷赞誉:“少年英才啊”“好啊,年少英雄” 秦舒把使团中最厉害的高手安排第一个出场,本想来个下马威,却没想到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无名小将就将自家的名手打败,脸色微微阴沉,还得僵硬着鼓掌,听见上面帝王淡淡笑道:“赏,继续吧,秦皇盛情相邀,我大周可得郑重以待。” 于是,直到金乌西坠、宴席散场,“郑重以待”的大周,以刀剑骑射十八般武艺,挑翻了大秦信心满满带来的二十个高手。 殷宸都不忍心看秦二皇子的脸色。 天下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位帝王,在和谈的宴席上,如此把对方的脸面往地上踩。 殷宸脑子一直在蹦出一个画面,一个贴着“魏元衡”标签的火柴人,死死踩着“秦皇”的脸,用气死人的平静语气说:“生气吧,来开战啊,不带怕的。” 虽然感觉不太好,但是真的…超爽啊! 直到回到承乾殿,殷宸回想着今天还津津有味。 “这兄妹俩太惨了。”她懒洋洋窝在男人怀里,任他给自己轻柔的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拽着他垂下的长发卷啊卷,幸灾乐祸:“之后还有什么活动么?我觉得他们扛得住,可以再欺负的狠一点!” 想和他男朋友亲…哼哼,想的美! “这不过是个开始。”魏元衡慢慢给她擦干头发,亲了亲她的额头,语带笑意、眉目却冰冷铁血:“半月后灵犀之夜,才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第47章 铁血帝王(十七) “相传上古有通天犀, 犀角上有一道白纹如线贯通首尾, 人们引以为灵异之象, 便唤做灵犀,以示两心相通。”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沿着盛安城春州湖畔, 层叠灯火明亮, 酒家商贩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爆竹嬉闹杂耍声交织成无比热闹的盛景。 殷宸和魏元衡并肩走在街上, 街上游人太多, 男人便干脆把殷宸搂在怀里, 细腰被坚实的手臂圈着, 宽大厚实的大氅遮住她半边肩膀, 她倚在男人怀中, 初冬微寒的冷风吹不到她半分。 殷宸弯唇笑了一笑, 脸往后贴了贴他胸口,听着他低沉平缓的声音继续:“百年前,正是大周繁荣盛世时,周高祖微服私访,于春州湖上放夜灯,佑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夜灯正好飘到出来泛舟的一位小姐船边,小姐拾起夜灯, 感念其心怀博大,回了一首长诗,高祖爱她才华、引以为知己,以后位相许,成了一段佳话,世人便将这一日定为灵犀夜,认为在春州放灯,可求得一份良缘。” “这么浪漫嘛。”殷宸来了兴致:“那咱们也去放灯。” 魏元衡摸一摸她的头:“等到子时午夜再放,才会灵验。” 殷宸奇了:“你居然这么讲究,我还以为你不信这些呢。” 在这些理智深沉的掌权者、尤其是男人眼中,对这种风花雪月的传闻不是嗤之以鼻的么? “信,为什么不信。”魏元衡却淡笑道:“在世人眼中,我们的故事,不也会是个传说么。” 殷宸想了想,还真是。 妖灵与帝王,还能有比他们更浪漫的传说么? “大哥哥大jiejie,买一个面具吧。”小小的嗓音在身边响起,梳着两个小包头的小姑娘满脸期待站在他们面前,她提着一个花编的篮子,隔着花布的缝隙能看见里面整齐摆着一叠面具:“灵犀之夜,年轻男女要戴上面具才能找到意中人,相爱的人也要戴面具才能真正心心相印的。” 殷宸看了看周围,之前没注意,的确有很多人都戴着面具,看衣着大多是年轻男女。 小姑娘很机灵,努力的把花篮捧起来,嘴巴甜甜:“大哥哥,好多大哥哥都会给同行的大jiejie买,大jiejie这么好看,戴着肯定更好看,你也给大jiejie买一个吧。” 殷宸魏元衡失笑。 魏元衡看殷宸,她慢吞吞看他一眼又转过去,背着手似若无其事,脸上却带着娇丽的笑意。 威严冷沉的帝王低低一笑,耐心的单膝半蹲下去,在篮子里看了看,慢慢拿出一个面具。 殷宸用余光去看,看见他拿着一张雪白的面具,鼻子尖尖凸起,眼眶狭长勾起——是一只雪狐狸。 那小姑娘在夸:“大哥哥你眼光真好,这是卖的最好的,今年有雪狐妖灵降世,大家都讨个吉利。” 魏元衡把钱给了她,她高兴道:“谢谢大哥哥,祝大哥哥大jiejie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说完便欢快的跑走了。 魏元衡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看着殷宸:“来试一试啊。” 殷宸咬着唇把脸凑过来,他轻轻摘下她的面纱,一点点把面具戴上。 “好看么?”殷宸摸了摸,觉得还可,刚要说话,一道阴影覆盖而来,轻轻的温柔的吻隔着面具落在她额头。 “很好看。”他环着她的腰,低低道。 殷宸眨了眨眼,忽然闷闷笑着埋进他胸口。 “你好会撩哦。”她道:“我不行了,我认输;你要是做妖姬,一定比我有前途。” 魏元衡不知道撩是什么字,但殷宸的意思他却是明白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轻笑着:“我一定让你离不得我半步。” 殷宸心说算你行,我现在也离不开你了。 魏元衡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把最热闹的两条中街逛完,殷宸左手甜果酪,右手糖葫芦,津津有味吃遍了整一条街。 “我都吃胖了。”殷宸站在街尾,感慨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肚,在魏元衡回应之前,转过身毅然决然的冲着第三条街走去。 魏元衡:“…”微微挑了挑眉,慢悠悠跟上。 魏元衡耐得住性子,第三次把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暗暗让亲卫拎走时也没叫停,直到他看见前面的殷宸脚步一转,悄悄往街边一栋花枝招展灯火通明的高楼走去。 魏元衡脸一黑。 “这是去哪儿啊。”后面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带着凉凉的寒意:“该往这边转了。” 殷宸一僵,若无其事:“哦,我就看这楼挺好看的。” 是啊,那些窗边娇笑着往外招手的姑娘们更好看。 魏元衡叹了口气,牵着殷宸的手要走,殷宸脚下不动,眼巴巴看着他:“我还没去过青楼呢…我好奇嘛,你带我去看一眼吧,就一眼。” 魏元衡冷断道:“不行。” 他拽着殷宸走,殷宸也知道这要求太奇葩,不好跟他拧,就在后面腻腻歪歪求他:“就一眼,我好想去哇阿衡,你是不是不疼我了,我扮成男装不会露陷的,我不多看,就是感受一下—” 魏元衡顿住脚,殷宸还以为他动摇了,亮晶着眼看着他转过身来,慢条斯理道:“如果你玩够了,我们就回去,青楼里有的,我都能让你见识到。” 他薄唇微微勾起,尾音晦涩幽深:“只多不少。” 殷宸:“……” 于是魏元衡顺利拉着安静如鸡的殷宸走了。 春州湖畔一角,早听着一架两层船坊,魏元衡牵着殷宸上船,亲卫在船尾划船,船慢慢驶往湖心。 站在船上,能看见四面灯火连绵如龙,街上熙攘的喧嚣声渐渐远去,月色倒映在平静的湖面,凭生幽静。 殷宸一手托腮,静静看着,半响感叹一句:“真好。” 她曾见过这个朝代曾经的动乱,能有如今的岁月静好、安居乐业,真是太好了。 魏元衡在她身侧也望着远处,他负手而立,璀璨的花火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融化为一片幽邃。 “这还不够。”他道:“如今的太平是沙中楼阁,看似美好,却脆弱的一击即碎。” 殷宸愣了一下,听见他平静道:“大秦与大周,终有一战,这一战拖的越晚,两国越沉浸于安逸,当战乱升起时,才越是狼烟遍地、死伤千里。” 殷宸沉默片刻,问他:“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魏元衡没有说话。 代替他回答的,是一道轰然炸响的火光! 沿湖两岸,忽然爆发出一道道火龙,漫天箭雨携着火光自四面八方射下,刀剑劈砍、嘶吼声与行人惊恐的尖叫声取代了所有的欢声笑语。 殷宸猛的站起来,定定盯着对面中街轰然倒塌的高楼,等她反应过来,她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为什么?”她问:“这是你的王都、你的子民,你用了十几年才缔造出这一切,你为什么要自毁长城?” “因为不破不立。”魏元衡平静又铁血道:“为王者,看的不是一时的太平,而是一世的太平。” 他需要所有已经渐渐沉浸于安逸、沉浸于繁华盛世的大周子民知道,撕开所有和善的假象,大秦还是那个贪婪的大秦,时刻觊觎着大周的膏腴,只有集举国之力、举国之士气,不死不休的战到底,才能得到真正的太平。 这时,一个暗卫越水而来,跪在他面前恭声道:“陛下,张相国在福安楼宴客,福安楼坍塌,相国重伤不治,已薨。” 魏元衡慢慢闭了闭眼,半响再睁开,神色已如常。 “走吧。”他冲她伸出手:“我先送你回宫,欠你的灵犀夜,明年再还给你。” 殷宸看着他,却摇了摇头。 魏元衡眼神一凝。 “你在怪我,怪我无情?”他笑起来,眼神却冷漠又决绝:“妇人之仁,是懦弱、而不是宽厚,在明知未来会发生的惨境之前阻止它,才是一位帝王该做的事。” “我不是在怪你。”殷宸还是摇头,她慢慢往后退,目光却很温和的看着他:“我早说过,你是一位好皇帝,我也相信你甘愿承担这沉重的代价也坚决要做的,是真正对大周有益的事,但是,我也有我该做的事。” 飘逸的长裙忽然迎风飘起,七条雪白的长尾浮现在她身后,第八条尾巴仿佛破茧的蝶自虚幻一寸寸实化,璀璨的光晕顺着凄冷的湖面辐射,瞬间点亮了整片春州湖。 戴着雪白狐狸面具的少女微笑着最后看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冲着湖面跑去,每一步踩着的湖水瞬息化为坚冰,少女漫渺窈窕的身形化为雪狐,那一刻,天上忽然飘下纷纷的雪花。 雪花纷纷扬扬坠下,覆上蓬勃燃烧的大火,覆上灰烟弥漫的废墟,一片一片,飘散在所有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行人脸上。 他们震惊的抬起头,看见天边月旁,盛安最高的高楼之顶,静静立着一团修长小巧的身影,八条长尾舒展着,温和又美好的目光隔着遥遥的距离,却仿佛被每个人都被清晰注视着。 清亮空灵的歌声传遍四方,涤荡着人心的恐慌、焦虑和暴躁,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是一种能被清晰意识到的、被认真的守护着的力量。 无数人眼眶里不知不觉湿润,他们慢慢的、冲着月边的方向,无比虔诚的跪下。 是妖灵在守护他们,是大周的守护神在庇佑着他们。 一切混乱、纷争,都会变好的。 …… 纷扬的大雪下了一夜,熄灭了盛安城中所有的大火、硝烟,也掩盖了所有慌张、纷乱。 魏元衡把一切都算的很准,昨夜暴乱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过毁了些具有标志性的建筑,只为激发百姓的慌乱和激愤,而真正造成的伤亡不过寥寥。 殷宸趴在望雪楼之顶,看着魏元衡带着禁军踏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