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他虽然意动,但理智还在。被鞭笞上二十下,得来的半贯钱还不够他用来养伤的。 “你怎么这么迂腐,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只要把诗写的烂一点,我再誊录一遍,夫子会察觉?” 见宁砚还在犹豫,管光武不快的道:“我这是给你送一个来钱的路子,你不愿意,书院有的是人愿意。” 宁砚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管光武扔下了筷子站了起来。“东西今晚给我,钱从我剩在你那里的扣。这菜我也不吃,都给你了,我要回去看书。” 如果只听他这最后一句话,不去看他读的什么书,还真的会以为他是一个勤奋好学的人。 管光武离开后,宁砚的视线情不自禁就落到了他留下的四盘菜上,喉结滚动了一下,筷子也随之伸了出去。 傍晚时分,宁砚将写好的试给管光武送去。管光武随意瞟了两眼就塞进了怀里。 “下次还找你。”说完转身就准备走。 “等一下。”宁砚叫住了他。 “我想提醒你一句,院试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有找人代考或者是夹带,不然不仅你有事,还会累及家人。” 管光武转过身,眼中带着异色上下打量了宁砚几眼,才开口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本来就盼着这第二次也考不中,好让我爹他们死心让我继续科举。” “不过我领你的情,以后有事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宁砚看着管光武的背影,失笑的摇了摇头。他本来只是想着从管光武身上赚了钱,得了好处,所以才会出言提醒他一句。 没想到却得了管光武的一个人情。管光武的一个人情在别处可能不管用,但在这凤鸣县的地界可是无价的。他这一句话说的真值得。 这天,宁砚从学舍回到斋舍不久,一个书院的护院找上了他。 “有人来书院找你。” 宁砚一边往书院大门走去,一边想着是她娘还是秋歌来找他,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半个月没见,他好像有些想她们了,虽然他与她们只相处了半个多月。 等在书院门口看到找他的人,宁砚还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不是白淑兰,也不是陆秋歌。 来人是平德村的菜农,叫王青牛,为人老实憨厚,心肠也不错,他爹宁远平去世的时候,王青牛还来宁家帮过大忙。 “青牛哥。”宁砚唤了一声。 看到宁砚出来,王青牛憨笑了一下,把挑着两个空篮子的扁担放下,然后从其中的一个篮子里取出了一个布袋。 “砚哥儿,这是俺来县里卖菜你娘和你媳妇让俺顺便给你带来的,是用刚收的麦子做的烙饼,还撒了芝麻,可香了,你快收着。” 宁砚连忙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下,露出了笑容。烙的焦黄的干饼,白色的芝麻点缀在上面,看的人口齿生津。 这是平德村的一个习俗,每次小麦丰收后,磨成面,烙成饼,第一口一定要让一家之主来吃。 宁家现在就三个人,宁砚是唯一的男丁,理所应当就是一家之主。即使他不在家中,她们也惦记着他,托人带来了烙饼。 宁砚拿着饼,似乎能从中感受到刚出锅时的温度,一如他刚来这个世界,白淑兰那欣慰的眼神和陆秋歌喂上的那一碗热粥。 有人惦记着的感觉真好。 “她们还让俺给你带句话,说麦子已经收完了,今年的收成还不错。还说你去府城赶考的钱也攒够了,让你不用担心了。” 宁砚点了点头。“青牛哥,你等我一下,再帮我捎点东西给她们。” 说完,宁砚便快步回了斋舍,在床边的箱笼里翻出了半只用油纸裹着的烤鸭。这是昨天管光武请他吃饭时剩下的,他用油纸裹着准备今天吃的。 这半个月,因为管光武的缘故,宁砚在吃食上比在宁家好上太多,还长了一些rou。虽然因为这样,书院的人没少在背后说一些攀附权贵的话,但宁砚从来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要不是因为书院离平德村太远,他早就带些rou食回去给家里的两个女人了。今天王青牛来,刚好可以让他带回去,让她们也开开荤。 钱他不敢给,不然她们绝对不是认为自己干坏事了,就是认为自己把书给卖了。只能等自己回去亲自跟他们解释。 将东西交到王青牛的手中,同时还递上了十文铜钱。“青牛哥,麻烦你了。这钱你收着。” 王青牛连忙摆手。“砚哥儿,钱俺不能要。让俺娘知道了,她也会生俺的气的。” 见王青牛坚决不收,宁砚也只好把钱收了回来。王青牛这才接过裹着油纸的烤鸭,放进了他的菜篮子。 “砚哥儿,俺得赶紧走了,不然回去就看不见路了。” 宁砚点头。“好。” 看着王青牛的背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宁砚才怅然若失的回书院。再过半个月,他也能回去了。 **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宁砚来说,这半个月又长却又短。想家时觉得时间很长,想着即将到来的院试时,时间又很短。 还有六天就到院试的时间,书院就将这次参加院试的人都放回了家。宁砚当晚就收拾好了东西,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从书院出发。 在街上敲开了还没开门的米铺,买了五斤米。然后又去割了两斤肥rou,一斤瘦rou,这才提着踏上了回家的路。 用了半天的时间,正午刚过不久就到了平德村。正在他往宁家走的时候,半路上一个碰到他的人拉住他就火急火燎的说到: “砚哥儿,你家秋歌拿着菜刀上裘二家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宁砚脸色一变,推开那人就朝裘二家走去。 第6章 出气 裘二,本名裘大武,家中行二。裘家分家后,就搬出来一个人过日子,家就在宁家旁边,也算得上是邻居,可惜是个恶邻。 裘二这人平日里从来不务正业,专干一些偷鸡摸狗,蹭吃蹭喝的事情。平德村几乎没有人不讨厌他的。 此刻,裘二家的院子篱笆外,白淑兰看着裘二倒出来的一堆鸡骨头,气的嘴唇发颤。但到底曾经是大家闺秀,像农妇那样破口大骂的事情她不可能做得出来。 裘二站在篱笆里,双手抱胸,嘴里叼着一根竹签,嚣张而无赖的说到:“是你家的鸡跑到我这里来了,那就不能怪我吃了它。送上门来的东西,傻子才不要呢。” 白淑兰伸手想去拉裘二,却被他躲开。 “我们去见里正,让他来理论!” “我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样?就算里正来了我也有理,是你家的鸡自己跑来的,又不是我偷的。” “你……” 白淑兰背后有人轻轻的扯了她一下,在她耳边小声道:“宁家嫂子,算了吧,他就是个无赖,你说不过他的。鸡他已经吃了,也还不回来了。” 算了,白淑兰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家里一共就两只母鸡,平日里精心养着,就指着一天能得两个鸡蛋。这下一只被裘二吃了,还吃的如此理直气壮,这口气怎么能轻易咽下。 “咔嚓”的声音传来,裘二回头一看,陆秋歌捏着一把锋利的菜刀砍开了篱笆,径自向鸡笼走去。 裘二的脸当场就变了,指着陆秋歌大声喊到:“陆秋歌,你要干什么?!” 陆秋歌仅仅的抿着唇,不吭声,也不回头。走到鸡笼前,蹲下打开就从里面把里面三只母鸡中的一只抓住了。 “陆秋歌,你放下我的鸡!”裘二一边喊着,一边朝陆秋歌跑去。 陆秋歌冷着一张俏脸,眼中犹豫一闪而过,而后眼睛一闭,银牙一咬,手中的刀一挥而下。 温热的鸡血喷了出来,洒的陆秋歌的脸上、身上、手上都是。无头的母鸡又扑棱了几下翅膀后就没了动静。 裘二看着自己已经死透的鸡,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将嘴里的竹签吐了出来,咒骂一声。“你个臭娘们!” 陆秋歌握着菜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后,仰着脸看向裘二,眼中是丝毫不退让的倔强。 “你吃我家的一只,我杀你家的一只。” 裘二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我呸!从来就只有我裘大武吃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占我的便宜!还真当宁家是宁老爷子在的时候呢。” “一个寡妇,一个买来的童养媳,再加上一个病书生,说不定就和他短命的爹一样死在考场上了,你们神气什么啊?!” 宁砚刚赶到这里,就听到了裘二难听至极的话,看到了两眼发黑,摇摇欲坠的白淑兰。 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宁砚就拨开人群冲上去扶住了白淑兰,拍着白淑兰背帮她顺气。 “娘,别气,为这种人不值得。儿子命大着呢,爹没享够的福,儿子还要替他享够呢,不会有事的,这次院试,你就等着儿子给你争个秀才的功名回来。” 白淑兰握着宁砚的一只手,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句“砚哥儿”就说不出来话了。 裘二将视线从陆秋歌身上转到宁砚身上,气焰嚣张的道:“呦!宁大书生回来了!你家的鸡跑到我家被我吃了,你娘和你娘们想跟我拼命呢,你要不要也和我理论理论?” 宁砚沉着脸从腰间取下了荷包,将里面的铜钱的铜钱倒到了手上。 “这里有两百文铜钱,谁打裘二一拳,我给他一文,踢一脚,我给两文,先打先得。” 周围围观的人眼睛一下子亮了,两眼放光的看着宁砚手中的那把铜钱。七文钱就可以买一斤米,两百文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但是却没有人动,都持着怀疑的态度等着有第一个人动。 宁砚知道这种心态,淡淡的说到:“没人动手的话,那就算了。”说着就准备把钱收起来。 “我来!我来!”人群里走出了一个男人。“砚哥儿,乡里都看着呢,你可得说话算话。” 宁砚直接拿了四十文钱给陈虎,用行动代替了回答。陈虎把钱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塞到怀里,拉开篱笆就走进院子朝陈虎走去。 如果说裘二是村里的混混的话,那这个陈虎已经可以算是睢阳镇的一霸了。裘二看到陈虎走过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陈虎,你不能这样!” “送上门的钱,傻子才不要。”陈虎学着裘二刚才的语气说到。 说完,陈虎一手扯住裘二的领子一拳就揍了下去。其余的人看到陈虎动手了,也一个个心动的涌了上去。 “让我也来一下!” “我也要来!” “下手都记得悠着点,别把他打死了。” 除了这个这些兴奋的哄闹声,就只剩下裘二的惨叫声了。本来村里的人就对裘二有怨气,这下又有钱拿,还能出气,打的别提有多畅快了。 宁砚将白淑兰扶到一边的石头上坐下,然后朝陆秋歌走了过去。陆秋歌像是没看到他一样,依旧蹲在地上看着满手的鸡血。 宁砚也蹲了下来,把菜刀从陆秋歌的手里抽出,然后用袖子一点点的擦着她手上的血迹,温和的安慰道:“秋歌,没事了,我回来了。” 陆秋歌缓缓回过神,将手收回,对着宁砚勉强的笑了笑。“我没事,别把你衣服弄脏了,我们回家吧。” 宁砚的心里有些酸,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回家。” 宁砚将那两百文铜钱放到了地上,然后将陆秋歌拉起来,与白淑兰一同回了宁家,关上了大门。 堂屋。 不想让两人沉浸在刚才坏心情中的宁砚将自己买回来的米和rou放到了桌子上,笑着说到:“娘,秋歌,晚上我们可以吃一顿好的。” 白淑兰看到这些东西,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质询。“砚哥儿,你哪儿来的钱?你实话和娘说,你是不是把你爷爷留下的书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