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
莼之无力驱赶毒蝎,王炎又昏昏沉沉,毒蝎越来越近,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不瘆人。莼之闭上双眼,脑中闪过短暂的一生,暗道罢了罢了,恩也好,仇也罢,只能待下一世来报了。 脑中闪过父亲母亲的笑脸,莼之胸口一阵绞痛,睁开眼来,努力去推王炎,叫道“王前辈,王前辈,醒醒!醒醒!” 王炎动了一动,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莼之用最后的气力强撑着坐起来,向门外望去,叫道“黑叔,黑叔!” 门外无声无息,不知黑叔跑到哪去了。莼之心想,黑叔极聪明机智,想来见毒蝎太多,救人无望,已自行跑了。这样也好,鹊庄于己有恩,借马本属无奈,它自己回到鹊庄总比在这里被蝎子咬死好。 毒蝎速度极快,井然有序如潮水一般涌来,莼之敢再看,也支撑不住了,向后一躺,复又躺在地上,心道真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自己会和这个香唐族的人死在一起?人生实是无常。 黑蝎越来越近,莼之突然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再凝神细听,又没了。莼之心道可能是做梦,闭目等死,突然听到马鞭的声音破风而来,啪地一下,打在屋子的破门板上,门板应声而破,轰地一声巨响,倒在地上,压死了不少蝎子,也扬起一地尘土。莼之扭头看去,只见到一条长长的马鞭抽将过来,又是啪地一下,剩下的门板也砸了下来,使鞭之人却不知是谁。紧接着,鞭子收了回去,再抽回来时,抽在窗户上,啪啪两下,将两扇窗户也抽了下来,压死不少毒蝎。蝎子登时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接着一个轻盈的身影跃了进来,甩起长鞭,啪啪数下,将莼之和王炎身边的蝎子扫开。 “陶陶,你怎么来了?” “快走!”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黑叔驮我来的。”陶陶扶起莼之“快走!” “王前辈……” “我知道。你先上马。” 莼之全身无力,站都站不起来,陶陶弓着腰拖着他向前,毕竟是女孩子气力小,走了几步十分吃力,爬得快的蝎子已有几只近了王炎身边,她回身扬鞭,把蝎子打开,左手一滑,差点把莼之摔在地上。 莼之道“把我放在门板上。把王前辈拖过来。” “不行。” 陶陶继续把莼之向外拖,莼之见她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因为用力而绯红,美艳之极,心中五味陈杂“义之所在,生死以之,陶陶,将我放在门板上,把王前辈拖过来。” 陶陶翻个白眼,一跺脚,把莼之往门板上一扔,回身几鞭,把王炎身边的蝎子抽开,跃到王炎身边,努力拖他,王炎身形魁梧,陶陶走了几步,累得直喘气,往地上一坐“我拖不动他!” “那你先走。骑黑叔走。” 王炎哼了一声,眼皮动了动,陶陶推了推他,又啪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掌声清脆,王炎却仍是没动,陶陶想了想,从靴子里掏出匕首来。 莼之惊道“你要做什么?你这小疯子,不要乱来!” 陶陶头也不回“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莼之挣扎着爬过来,只见陶陶手起刀落,已向王炎扎去。 莼之大惊失色“不可!” 陶陶却不理睬他,擦着王炎左臂扎过去,原来有一只小蝎子已爬到了他左臂附近,莼之松了口气。 惊魂未定,就见陶陶甩掉蝎子,在王炎左臂刷刷划了两道深深的口子,王炎左臂顿时渗出血来,想来极痛,他啊呀一声,从地上弹坐起来。陶陶若无其事把匕首收好,对王炎说“你醒了?那就走吧。” 王炎痛得龇牙咧嘴,瞪着陶陶,还未说话,陶陶说“看看这有多少蝎子,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们走了。” 陶陶拖起莼之,吃力地向外走,王炎看看自己又看看莼之,知道是莼之救了自己,张嘴道“小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我定当结草衔环……” 莼之并不想听这些“你看看周围。” 王炎扭头看看周围,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捂着左臂站起来,跟着陶陶从门板上向外走去。莼之惊诧于陶陶的高明鞭法和她当机立断的果敢,虽然她露出了异族狠毒的一面,但这的确是当下最好的法子了。 院子里也有很多蝎子,陶陶一鞭一鞭地把它们扫开,三人拉扯着到了院门口,院外的蝎子并不多,陶陶把蝎子一一打散,将莼之扶上马,说“王前辈,你现在也使不出幽渺神行了吧?你们俩坐马快走,突然有这么多蝎子,不是好兆头。” “八成是蛇族来寻仇。” 莼之问道“我们俩坐马,那你呢?” 陶陶把莼之昨日分别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夏虫不可语冰,曲士不可语道。告辞。后会无期!” 莼之面上一红,低声道“我……” 王炎道“你们俩坐马,我走路吧。小兄弟,你为了救我内力全失,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鹊庄来找你。” “我是我,他是他,谁和他我们了,我又不去鹊庄。”陶陶扭头走了,莼之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张了几次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王炎摸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这皮该换了。” 莼之回头望去,陶陶的身影越来越小,怅然道“那我们找个地方换吧。” “你不留她?” “我留她作什么?” 两人看看地上,还有不少蝎子,忙骑上黑叔,往鹊庄而去。 黑叔和王炎比试过,有心戏弄,在路上东颠西跑,王炎身上有伤口,痛得龇牙咧嘴,莼之全身无力,叫苦不迭,喝了几次,黑叔也不听,颠得风sao之极。 莼之无法,只得紧紧抱住王炎,心道若是陶陶在此,想必有办法对付黑叔。王炎气喘吁吁道“黑马、黑马,让我下来吧。实在是痛得受不了了,我的老骨头都颠散了。” 莼之虽然满怀心事,但想象自己和王炎的狼狈,忍不住笑起来,王炎又气又笑,也笑起来。 黑叔咧嘴一笑,开始慢慢走。 王炎问莼之姓名来历,莼之只说自己是汉人,叫魏富贵,父母被金兵所杀。王炎见他气度不似普通乡间小儿,既不愿说,也不勉强,转过话题说“女娃娃的鞭法真不错,是名师所授。若不是她鞭法了得,我们都不能全身而退,刚才好象没见她带着鞭子?” 莼之记得听她说过义端和尚扔了她的马鞭,心想她可能是和自己分开后在哪偷的,也不好说破“可能她刚才藏哪了。” 太阳正从东方升起,给一切都打上了一层金光,山河秀丽,莼之闭眼呼吸新鲜空气,却满脑子都是陶陶俏丽的身影,只得强忍住向后望的冲动。 “无论如何,她救过我们。”王炎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有些事……”莼之摇头。 “魏兄弟,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你不和小青成亲,除了因为幽渺神行是童子功不能破,还因为有别人?” 王炎沉默了一下“没有别人。我的意思是,人是会变的,人变了,就和再也见不到了是一样的。” “我没有时间想这些。” 二人同时沉默起来。王炎又说“她一个人没有马,若是遇到坏人或是毒蝎,想来活不下去。” 莼之心绪起伏,终于扭头向后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