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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一一九 思君

    思君。

    就像是一种仪式,一种纪念,寄托着亲人的思念,更记载着她母亲所有的心事。

    小思君出生的时候就是难产,带了一身的病。

    在整个御医署的照料下,过了个月子出来,就连她的亲娘,都有些不认识她似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只敢轻轻地抱抱她。

    没过多久,祖父去世了。

    整个王国换了一个主人。

    而她,也多了一个“父亲”。

    这位父亲相貌英俊,眼神深邃,风度翩翩,笑容和煦,很得小思君喜欢。

    有的药太苦,灌下去她肯定会哭,但是只要她的“父王”喂她,她便不会哭闹,甚至嘴角挂着药浆,眼角挂着先前未尽的泪滴,忽而还会对他笑。

    他很疼她。

    尽管她长得并不太好看,就连她的娘亲,有时看着她瘦瘦的小脸,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她想要的慰藉来,亦往往不能如意……

    尽管她病痛缠身,生来便有不吉的名头,连娘亲都没有多少耐心看顾她,宫里大大小小,无论什么身份地位,都不敢轻易接近她……

    然而,因为有这位“父王”的照拂,她至少还是平安地长大了。

    长到三岁多,会跑会跳,会说会闹。

    只不过跑动得比别人慢些,说话也不是太伶俐。

    但总归,这个带着某种寄托,作为某种延续而存在的生命,顽强地在宫里生长了下来!

    可是这一次,她的病来得汹涌,连日高烧不退,粒米未进。整个王宫都忙进忙出,就连常常在外游山玩水的姑姑和姑父,都难得回来看了她一眼。

    娘亲也回来了,带着满脸的愧疚。

    这时的她,已是双眼模糊,看不清楚东西了。看到娘的时候,却还是觉得眼前一亮,整个昏暗的世界像一瞬间有了光——

    她的娘亲,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吧……

    尽管时常满目哀愁,依旧未能削减她身上温柔美好的光芒。

    娘……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闭上了稚嫩而疲累的双眸。

    迎接她的,是绵延无边的黑暗……

    永无止息的沉睡。

    **

    “王妃,王妃?”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时时在羽炽儿的耳畔回响。

    除去贴身服侍的人,还有这个王国最威严的人,目光沉沉,不曾稍离,硬是逼着她从晕厥中醒了过来……

    “孩子呢?”第一眼,她见到了君王,没有任何见礼,没有任何表情,只喃喃地,“我的孩子呢?”

    他没有说话。

    黑漆漆的眼眸曾经流光溢彩,如今也是黯淡了下去。

    “孩子呢?!!”她的神色崩塌,无尽

    яOǔΓóǔЩǔ。óΓG的绝望,“你把她藏到哪里了?你说呀!她还那么小,为什么,为什么容不下她……”

    他眸里的光愈加混沌。

    令人看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对眼前这人,明知他待孩子万般小心,她却到底还是存了戒心。平素孩子若有不妥,他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替她分担之人,如今,孩子突然间没了,她如被抽筋拆骨,扒掉了最后一口心气。

    从前再多的忧思、不豫,总归还有念想。

    如今,她抛下孩子远行,在山中与那人颠鸾倒凤,对着别人的孩子耐心照顾的时候,她的孩子,却如断了线的纸鸢,倏地就栽倒在了远方不知何处,再也,难觅踪影!

    这是惩罚,是报应吗?

    全因她当年污了佛门净地,毁了那人修行?

    如今她与他再重遇,又坏了他这几年的清修,是以这个孩子,最终也没能保得住?

    ……

    “你让我走吧,让我带孩子走吧!”

    宫廷华丽,红烛漫漫,泪流尽时,她出现在愁容不展的君王面前,一身素衣,满头青丝倾泻,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根金簪。

    直指自己的咽喉。

    这世上,比思君不见君更苦的,是什么?大抵如羽炽儿此时心头,千般滋味。

    欲说还休。

    一一九 没了女主人的寺中大小(珍珠4700加更)

    已近夏至,走了半晌的山路,人身上已出了不少的汗。

    女子掏出绢帕擦了擦额头,看见林后露出的寺庙一角,不禁露出了笑容来。

    “兰叶?”她走进静悄悄的院门,想象着孩子见了她,活蹦乱跳地出来抱她,看见她带来的东西,应该会更喜悦吧。

    至于他……即便不同她多说一字半句,只默默望她一眼,已是令她心满意足了。

    云娘唤了几声,一时不见有人回应。

    不禁疑惑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在院子里环顾了一圈,又往灶间走去。

    这时,屋子里一大一小正分别躺在大小两张榻上,却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两条胳膊曲在脑后,双腿大张,四只眼睛同时望着破旧的房梁,极为相似的两张漂亮脸蛋上,带着如出一辙的丧气模样……

    “唉……”小家伙到底还是一个姿势保持不了太久,耐不住翻了个身,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懒洋洋地看了她师父一眼,“师父,又有女施主上门来了,这回你还要留人家歇脚吗?”

    那男人闭上了长眸,留给徒儿一张冷冰冰的臭脸。

    兰叶努了努嘴,又唉了一声跳下床去,认命地去开门应酬——

    山里的来客稀有,总归要招待的……只不过方才外头女子第一声“兰叶”出口的时候,很明显师父的气息就乱了!待到第二声,屋里两人都听清以后,一切便又重归于平静……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这一大一小,左右也无甚事做。

    便天天这样百无聊赖地躺着——

    她师父,现在连灶都懒得生了!可怜她一个小孩子,口渴了就舀口井水,饿了呢,自己挖点野菜,摘点果子……

    没爹妈的娃娃,怎一个“惨”字了得!

    按理说,好几天没大人照料饮食的娃儿,见了那云娘带来的好吃食,应是雀跃极了!

    出乎女子意料的,几天没见,那小娃儿脸儿好像瘦了一圈,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往常对她的那两分热情也消失无踪,睡眼惺忪地同她随意打了个招呼,便走到一张竹椅边,踮着脚尖坐了上去,脚丫无意识地甩啊甩啊,一双大眼睛直直望着几张落叶发呆。

    那院子也是好几日未有人打扫过的样子……

    总之,到处都懒洋洋的,如同缺水的植物,被蒸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云娘着实诧异。尤其当她失礼地推开人家房门,看到了那毫无生机的男子,更是吓了一跳。

    整个房间,热风熏熏,那人只枯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原来是病了?

    云娘还从未见过他生病的模样。

    一张俊脸此刻莫说仙气,便是生气也鲜有了。

    再瞄瞄院子里坐着的小娃儿,这一大一小,倒是同镇上丧了妻的鳏夫,和一夕没了娘的稚子差不多。

    “师父这是怎么了?”他没有名,她都是跟着兰叶这般唤他。

    那人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的寒光,眼皮微微一动,也令云娘知道自己不该靠上前去。

    然而,真的丢他们一大一小在这儿,就是病死了怕也没人知道!

    “端午了,我带了雄黄酒,还有些吃的来。”云娘动手将东西摆好,又唤兰叶拿去吃。

    小家伙也不拒绝,只慢吞吞地走过来,拿了个粽子在手里,无精打采地剥着。

    “你可还有力气吃东西?”云娘想了想,拿出两块易消化的糕点,喂到他嘴边,“吃一点吧,我去生火煮点稀粥。再去镇上给你请个大夫。”

    方才她进了灶间,好几日没人动过的痕迹。

    一切,仿佛都静止在某个时刻。

    就像是突然少了……

    对,就是少了个女主人来cao持!

    女人摇摇头,熟练地将火生好,煮了些开水,放入些小米。她家男人尚在时,也是如此,没个女人照顾,哪里过得了日子?

    可惜两人没过上几年,孩子都还未生一个,男人便撒手去了,留下她一个年轻寡妇,守着间空屋子,日子寂寞得很。

    按理说她也早该改嫁了,媒婆也没少进过她的家门,却通通被她挡了出去——

    若再早些时候,她大概便随便找个做买卖的嫁了,然而,打那人出现在镇上的那天起,她的眼里,便再也入不了其他人了……

    一般的庄稼汉子,和跑江湖的,买小买卖的,哪里有那人半分仙姿玉容,气度高华?

    “可惜……”

    云娘轻叹了声。

    那人对她无意,她不是不懂。

    他是世外高人。

    沾着天上的仙气。

    哪里是她这种庸俗女子匹配得上的?

    她的粥才煮了一半,但听外头小女娃一声大喊:“师父,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