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节
且不说他的性命攸关着我和公子的大事,若真有个万一,秦王言出必行,我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爷爷个狗刨的冤孽。 我心底骂了一声,在驭者要开动之时,忙道:“慢着。” 说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上前撩开车帏,也钻进了马车里。 第315章 处置(上) 外面的侍从手里举着火把, 光从车窗外透进来。 马车里, 秦王静静地倚在隐枕上, 脸上落着火把的光, 明晦交替。 “不是说不跟着孤去王府么。”他看着我, 淡淡道, “回来作甚?” 我耐着性子, 在他身边坐下, 看着他, 弯弯唇角。 “我既然说过要将殿下治愈, 自当守诺。”我说着, 将他旁边的一件袍子盖在他身上, “怎么在殿下生病之事, 弃殿下不顾?” 秦王眉梢微微扬了扬:“哦?” 我不答话,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殿下觉得身体如何?” “无碍。”秦王道,“小风寒罢了。” 这自是鬼话, 我继续问道:“可觉得晕?” “不晕。” “今日何时开始烧的?” “不记得了。” “出辽东出来之前, 我也给殿下备下了风寒药,殿下服过了么?” “不曾。”秦王道。 我:“……” 说实话, 我虽也讨厌服药, 但我是没见过像他这样不听话的病人。 在我认识的人里面,若论讳疾忌医,秦王若敢认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 他很不喜欢被人当做病人对待, 就算是前不久他病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也总是妄图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得了一场小风寒,每日不忘处置文牍。 还威胁我在他进攻中原之前要将他治好,否则拉我陪葬…… 我冷冷道:“殿下既然要我治病,又不肯遵我嘱咐,我便是扁鹊在世,也保不得殿下安宁。” 秦王却一脸无所谓:“不过风寒,孤岂有那般不堪一击。” 我说:“风寒也可大可小,若是万一呢?” “若是万一,”秦王看了看我,“你可与孤同xue。” 我:“……” 正当我瞪起眼,秦王将我的问话打断,“云霓生,你莫忘了孤方才要问你何事。”他靠在隐枕上,颇是悠然,淡淡道:“你今日若不说清,孤便让人将那二人拘起。” 我只觉额角暴了一下。 “耿兴之事,我不能算假传上命。”我没好气道,“殿下也说过,凡归附圣上者,既往不咎。” “那是诸侯。”秦王道,“耿兴是诸侯么?” 我振振有词:“耿兴虽不是诸侯,但此番是立了大功。若无他出力,宫城之中势必有一场血战,不但会拖延攻势,还会打草惊蛇,放跑赵王等一干诸侯。没有这些人做人质,我等守城势必困难数倍,无论北军还是这雒阳城中的百姓都必然要遭受一场杀戮。殿下以仁德济世,必不愿因这场恶战损伤人望。且殿下赦免赵王时,曾说他可功过相抵,放在耿兴身上岂非同理?此乃其一。其二,殿下当下既得了雒阳,紧接着便是要处置各国诸侯带来的那些残兵。这些人马虽不如辽东精锐,但也是各国倾力养起。殿下要收复天下,光靠辽东这些人远远不足,自是要另行招兵买马,当下既有现成的,何不收为己用?殿下赦免耿兴白庆之二人,消息传出去,各国兵马必知晓殿下宽仁,放心投靠。故我此举一石二鸟,皆是为殿下考虑,殿下何乐不为?” 这番话,我一口气说出来,秦王没有打断。 “好个一石二鸟,”他靠在隐枕上,似笑非笑,“你总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我说:“本就是白的,哪里来的黑?” 秦王不置可否。 我知道这些话,他不会反对。 道理很简单。他和赵王斗得你死我活,岂会因为胜了便想起手足情义来?他在太极殿赦免赵王等一干诸侯,绝非因为仁慈,而是他本来就打着将各国兵马吞并的主意。故而我放走耿兴和白庆之,实实在在的是在帮他。 “云霓生。”秦王看着我,意味深长,“你说实话,为何对耿兴和白庆之二人这般上心?” 这是个好问题。 我不由地又想起了他们二人在宫狱中含泪相对的模样,心想,大约是知道何谓爱而不得,同病相怜吧…… 当然,这些真心话在秦王面前说出来毫无意义,在他眼里,儿女情长这等理由恐怕只会教他嗤之以鼻。 “自是为了殿下着想。”我一脸无辜,“方才我说了那么多,殿下竟不信我么?” 也不知这话秦王信是不信,他听了,只将唇角勾了勾。 他那额头上还在发热,头不晕是假的。少顷,他没再言语,闭目养神。 没多久,□□到了。 我跟着秦王走下马车去,没多久,谢浚迎了出来。 “殿下去了何处?”他讶然道,“臣等到处找殿下不见,还以为出了何事。”说着,他的目光忽而朝我瞥了瞥。 “不过四处看看。”秦王道,“有急事?” “是赵王等人后续处置之事。”谢浚答道,“还有些城中和宫中的事,须得殿下拿主意。” 秦王颔首,道:“到堂上去商议。” 我听得这话,即刻道:“不可。殿下还在发热,要尽快歇息,不可cao劳。” 谢浚讶然,向秦王道:“殿下身体不适?” 秦王看我一眼,道:“议事无妨。” “怎会无妨?”我皱眉道,“殿下乃金玉之躯,若有了闪失,我等岂非大罪。” 秦王神色颇是不耐烦:“孤无疾。” 我心中冷笑,无辜又愁怨地看向谢浚。 “殿下。”谢浚神色严肃,“霓生之言有理,殿下大病新愈,尤其要保重身体。当下正乃收复中原之事,殿下乃大军主帅,一旦病倒,岂非置大业于险境?殿下还是且回寝殿歇下,旁事明日再议。” 秦王还想再说,但谢浚颇是强硬,说起谏言来,滔滔不绝,义正辞严,恐怕连公子也难辩赢。 看着秦王那暴躁的模样,我心中甚是宽慰。 最终,秦王被谢浚说服,只得先回了寝殿。 谢浚也没有闲着,在秦王宽衣用药的时候,在一旁拣着要紧之事禀报。 “当下最紧迫的,仍是赵王党羽的处置。”谢浚道,“殿下虽赦免了赵王及他麾下的诸侯宗室,可其同党乃远远不止,为免节外生枝,须尽快定下计议才是。另外,北军那边,对殿下赦免赵王等人之事很是不满,呈了书来。” 秦王:“哦?” 我亦是讶然。 只见谢浚将一张纸呈上,秦王打开看,只见那上面字迹遒劲,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末尾写了许多名姓,还按了指印。我瞥了瞥,龚远的名字赫然就在其中。 如谢浚所言,北军这些将士对赵王等诸侯的发落很是不满。这书中列举了赵王的诸多罪状,写得最多的,便是对北军中忠臣的迫害。 秦王看着,眉头微微皱起。 “此事,王霄知晓么?”他问。 “自是知晓。”谢浚道,“此书便是他亲自交给臣的。” 秦王颔首,又看了看那纸上,忽而转头瞥向我。 “这些都是元初旧部。”他说,“你有何见解?” 我想了想,道:“北军将士并非无理取闹。须知王霄等人先前决意举事,本是为了婕妤。赵王等人压迫北军日久,众将士忿怒已久,故帮助殿下拿下宫城,囚禁赵王。他们一意要为同袍报仇,惩治jian恶,殿下却将这些人宽恕,北军将士自然要有怨言。” 秦王道:“若是你,你打算如何?” 我说:“殿下赦免赵王,自有赦免的道理,但北军也须得有撒气的去处。北军乃王师,日后雒阳仍须北军坐镇,殿下不可敷衍对待才是。” 秦王颔首,片刻,道:“此事,孤自有计较。”说罢,他又向谢浚问道,“诸侯的那些兵马如何了?” 谢浚道:“皆已随诸侯归降。” “赵王世子及各国领兵将帅呢?” “死伤无多。”谢浚道,“赵王世子不久前已被人在城郊拿获,与其他将帅属官一并押在了狱中。” 秦王“嗯”一声,道:“照先前扩编之议,着辽东各部将官从中挑选堪用之才,编入辽东军中。剩下的人,另编成一军。” 谢浚应下。 “至于其余党羽,”秦王道,“孤虽赦免了赵王等人,并非便是不治罪,除赵王等诸侯,其余人等,皆交由廷尉审理。北军中的龚远,孤见其颇有声威,行事不乏细致,加上在雒阳日久,熟悉事务,便让他领廷尉署,如何?” 我听着这话,不由哂然。秦王此举,显然是受了我方才那话的启发。我才说了要给北军撒气的去处,他便让龚远领了廷尉署,这无异是将诸侯的那些党羽通通交给了北军来处置。 谢浚闻言,笑了笑:“甚好,臣以为甚合适。” “还有旁事么?”秦王问。 “暂且无了。”谢浚道,“其余事务,殿下可明日再商议。” 秦王颔首,又与谢浚交代了两句,谢浚告辞而去。 这时,冯旦捧了刚煎好的汤药进来,向秦王道:“殿下,该吃药了。” 秦王坐在榻上,背上披了一件裘袍,看了看那药碗,不出意外地又露出嫌恶之色。 “天下只有一种风寒药么?”他说。 “殿下。”冯旦无奈道,“这是霓生姊姊在辽东就给殿下配好的,殿下上回不肯吃,以致这风寒又复发了,殿下看……” 秦王看了看我。 我也看着他。 秦王没多言,示意冯旦上前,接过药碗,吹了吹,又皱起眉头。 少顷,他仰头,一气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