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皇太孙仍在范少傅宅中。”公子道,“逸之已经亲自去寻找。” 我沉吟,不料一事未平又起一事。 “太子妃不见,而皇太孙安好,可见是太子妃自己走的。”我说,“若是有人要下手,不会只对付太子妃而放过皇太孙。” “我亦是此想。” 公子说罢,似乎无意在此事上多费口舌,看着我,皱起眉,“秦王为何要见你?你与他无多交往,莫非他知道了你在宫中的举动?” 我不能告诉他我跟秦王的过往,只得讪讪,道:“或许。” “我随你去。”公子随即道。 我摇头:“不必。” “为何?”公子问。 我说:“公子须得在宫中守着圣上,等圣上醒来。” “圣上?”公子不解,“圣上不是已经醒了?” “又昏睡过去了。” 公子:“……” “公子,”我不与他解释许多,道,“待得圣上醒来,对先前醒转临朝之事,必是无所记忆,公子须得将如今形势告知圣上。” 公子愕然,片刻,目光一动。 “那什么移魂之事如何解释?”他问道。 我眨了眨眼:“公子如实说便是。圣上这病可治好,乃是上天显灵。圣上一代明君,承命于天,有神灵护佑,岂非可喜可贺。” 公子:“……” 他脸上仍有犹豫之色,看着我:“可你那边该如何?秦王召你去,恐怕非善意。” 我说:“只要圣上安好,秦王就算有歪主意也无可奈何。公子若想将我保全,才更该好好守在圣前。” 公子看着我,少顷,颔首。 “你多加小心。”他说,“若他敢对你不轨,我定然去救你。” 我心中一热,看着公子,笑了笑:“如此,全靠公子。” 秦王的落脚之处,就在□□。 那里离南门本就不远,站在皇宫的城墙上,能够一眼望见。上百随从,护卫着豫章王和我出了南门,没多久,那数月前才见过的府邸又出现在了眼前。 它建成以来,只怕从未像今日这般风光。 虽那看上去多年不曾翻新的大门和屋瓦仍是先前所见的模样,但街上的军士和门前森严的仪仗,比入宫所见还要吓人。 其实从宫门出来,一路所见,皆是秦王兵马。路上,我留心观察,甚为吃惊。 他们已经兵临城下,与内宫的守卫隔着数丈对峙,却毫无咄咄逼人之态;官员出入,亦不加阻拦,反倒是内宫这边颇为紧张,奉豫章王之命,不许闲杂人等入内。秦王带来了数万人,自须得安顿之所。我从内宫中出来,只见那些兵马沿街驻扎,有的地方还搭着帐篷,却与民人相安无事,并未见有强征民宅的迹象,街上行人来往,亦是自如。 兵匪兵匪,实际上许多地方的兵马,与土匪也不过一线之隔。就算是王师,行伍开拔驻扎时,也一向免不了扰民之事。而将官们则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事端闹得十分大的时候才会真的祭出军法。故而无论何处的民人,见得有别处兵马来到,总会先躲起来自求多福。而如今雒阳城中所见的这般和睦之态,不得不承认,这是我从未所见。 装给人看的。我心想,恐怕再离远一些或者再过上三五日,便到处是不干不净的事。 早有人等候在王府门前,见豫章王的车驾来到,迎上前来。 而为首一人面容熟悉,却是谢浚。 “□□长史谢浚,拜见殿下。”他领着众人,向豫章王行礼道。 豫章王神色平和,答了礼,道:“秦王在何处?” “秦王正在王府之中。”谢浚微笑,“已等候多时。” 豫章王颔首,正要入内,王府面前的侍卫却并不让开。 他露出讶色。 谢浚仍旧声音和气:“殿下,为免误会,还请殿下及从人除去兵器。” 豫章王和随侍众人闻言,面上登时变色。 谢浚却仍是一派温文尔雅,道:“此乃殿下府中的规矩,便是我等属官也不可违抗。” 豫章王冷笑:“秦王率五万之众压境,莫非竟胆小至此?” 谢浚亦面不改色,依旧和缓:“殿下说笑了。”但话说完,却全无让步之意。 豫章王无法,只得黑着脸,依言将兵器交出去。 而我,他们也没有放过。 一个生得颇为俊俏的侍婢走过来,冲我笑了笑,往我身上摸来摸去。未几,从我怀中取出了公子的那把尺素。 “这般漂亮。”她看着,露出赞赏之色,“桓府待仆婢甚是不错。” 我看着她要将尺素的剑刃抽出来看,道:“你最好别乱碰,稍后还要将它还我。” 那侍婢愣了愣,眼神却有些玩味。 “哦?”她说,“我若是不从呢?” 我亦淡淡笑了笑:“那你会死。” 她看着我,目光锐利,喜怒不辨。 “玉鸢,不可无礼。”这时,谢浚走过来,淡淡道。 那叫玉鸢的侍婢看了看他,眉梢一扬,转身走开。 谢浚转头看着我,莞尔。 “我听闻元初也在宫中。”他说,“他近来好么?” 我说:“谢公子跟随在秦王身边,我家公子好不好,莫非还须得问我?” 谢浚没有愠色,也没有接下去再说,温声道:“殿下在等你。”说罢,让向一旁。 我不再理会他,随着引路的人,往□□中走去。 豫章王一行,已经先我一步入内。眼看着他们穿过前庭,往堂上而去,我正要跟随其后,引路的人却将我拦着,颇为客气道:“殿下在后园里等候女君。” 我讶然,看着他,不禁又望向豫章王。 “女君,请随小人往这边走。”那人不多解释,说罢,往旁边的廊下走去。 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跟随其后。 第106章 破局(下) 在上次的那亭子里, 我见到了秦王。 只不过如今将近年节, 园景萧瑟。而秦王却仍是那副装模作样的风雅之态, 身披厚实而油亮的黑色狐裘,正在案前奋笔疾书。案旁烧着暖炉, 一只铜壶在上面咕咕冒着白色的热气。 这般悠闲, 仿佛那个嚣张地领着数万兵马来逼宫的人,并不是他。 我心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站着做甚。”秦王不紧不慢地说, 片刻,抬起眼睛看了看我, “忙碌了一夜,不想歇歇?” 虽然我十分想口出恶言,但现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他面前已经摆好了一张榻, 我没出声,走过去,不客气地在上面坐下来。 那榻上铺了裘皮, 底下大约还有丝绵的褥子, 很是温暖柔软。不过我仍然面无表情,看着他, 不说话。 好一会,秦王终于停下,将那纸看了看,将笔放到一旁。 他搓了搓手, 看向我。 我与他对视, 毫不相让。 “怎不说话?”他说着, 拿起案上的茶杯,抿一口。 我说:“自是等殿下说话。” “哦?”秦王继续喝茶,不置可否。 “圣上如何了?”片刻,他问道。 “圣上安好。”我说着,语带讥诮,“今日圣上临朝,殿下当是听说了。” “是听说了。”秦王道,“不过孤忙着对付乱党,无暇观看。” 这话果真是不要脸。 我不理会,冷冷道:“殿下不去堂上?” 秦王问:“去堂上做甚?” “豫章王还在等候殿下。” “便让他等着好了。”秦王道,“不必理会。” 我看着秦王,有些疑惑。 “秦王不想见豫章王,为何还将他请来?”我忍不住问道。 “自是为了掩人耳目。”秦王道,“孤若单独请你,怕是别人要说闲话。” 我:“……” “不想殿下如此顾忌清白。” “非也。”秦王不紧不慢,“孤是顾忌你的清白。” 我知道此人在斗嘴上面颇有建树,不与他争执,道:“如今圣上安康,殿下却仍不撤兵,莫非真要谋反?” 秦王看了看我,不答反问:“谁说圣上安康?” 我的心提了一下,却仍神色自若,冷笑:“殿下方才还说知晓了圣上临朝之事。” 秦王亦是一笑。 “云霓生。”他说目光深远,“孤常想一件事。”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