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茶蕊转身,秀眉蹙起,“可是这雨指不定下到何时。” “没事。”宁姒冲她招手,“快进来。” 茶蕊迟疑地过来避雨。 “说不定晚晚jiejie已经叫人来送雨具了呢。她最是周全的人。” 宁姒正嘀嘀咕咕,眼前突然罩下一片暗影。 “我猜得没错——”宁姒转过头来,说到一半,声音却梗在喉里。 她看着眼前手执天青色油纸伞,身着玄色银纹锦袍的男子,愣住了。 男子伞沿微抬,露出一张笑意温柔俊雅的脸,对踩在台阶上的宁姒伸手,“姒儿meimei,快下来。” ☆、夏至祭舞【三更】 初夏的雨依旧淅淅沥沥, 洗去了正午微微升起的燥热。 姜煜逆着天光, 长睫微垂, 笑意温柔。 他对着宁姒的时候向来不懂收敛,总是笑得格外好看。 宁姒转过来正对他,一双眼都亮了些,“阿煜哥哥!” “来, 别躲这儿了。”他的手仍伸着。 宁姒便将手轻轻搭上去,然后被他握住了。 姜煜牵着宁姒走下台阶,他的随从则递了伞给宁姒的两个丫鬟。 明明也可以给她伞的……却要牵着走。宁姒这般想着,小手却乖乖窝在他手心,嘴角悄悄抿出一个窃喜的小梨涡。 “休沐日为何不找阿煜哥哥?”姜煜侧过脸来垂头看她。 宁姒迟疑了一下,“每次休沐日都去你家,好像不太好。” “怎么不好?” “你我两家不是亲戚, 来往得频繁了会引人猜测。” 姜煜笑起来,牵着她的手轻轻颤着, “猜测什么?猜,你是我的小未婚妻?” “!!!”宁姒步子蓦地顿住, 姜煜脚步却没停,险些给摔了。 姜煜停下,稳着宁姒。 此时宁姒正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他,藏在发间的耳尖悄悄红了。 半晌, 宁姒结巴开口,“阿、阿煜哥哥!你说什么呢!” 宁姒想,但凡阿煜哥哥对她有一点男女之意, 就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姜煜笑意敛起,微微有些自责,“姒儿meimei生气了?下次阿煜哥哥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不、不是。”宁姒把手挣出来,急忙将心思遮掩去,“我都十四了,就算议亲也不会有人说早,才不是小未婚妻!” 她重读了“小”字。 姜煜:“???” 尽管宁姒关注的重点可以说匪夷所思,他却没有笑,因为宁姒看上去并非撒娇。 她争得面红耳赤,当真认真起来,“阿煜哥哥,你什么时候才不拿我当小孩子?” 宁姒先羞后恼,现在又有些伤感无力,短短一瞬,情绪万端。 姜煜执伞立在雨中,周遭雨声滴答,两人之间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与宁姒对视着,发现宁姒看着他的目光专注而用力,里头含着希冀。 像是迫切地等待他的某种认可。 这真是个傻姑娘。 这一仔细瞧,才发现宁姒虽和小时候一样,总穿得粉嫩可爱,但她身量已近成年女子,只是格外纤细些,加之白皙小脸褪去了婴儿肥,乌眼、长睫、红唇,早已有了少女的妍丽。 若他最初认识宁姒时,她是这般模样,他还会拿她当不谙世事的小meimei么? 不会。 宁姒的心跳声在沉默中格外明显,总觉得会被他听了去。 她知道,阿煜哥哥对她格外亲近的原因,除了他与哥哥的交情之外,还有一点,便是他们相识时她还是个小孩子。 阿煜哥哥对小孩子的态度明显比对女子要亲近随意许多。 他对嘉明郡主、魏姑娘、路边对他痴迷驻足的少女,都是一样的笑容,礼貌且疏离,连嘴角的弧度都可以丈量出来似的。 是她占了便宜。 如今她又屡次想要点醒他。 看清楚吧,阿煜哥哥,她早已不是可以随意亲昵的小孩子了。 却不知这样点醒的同时,是不是也意味着失去。 宁姒的两个丫鬟以及姜煜的随从青山都静静等在几步开外,不明白两位主子为何突然不走了。 “姒儿meimei,等你再长高些,阿煜哥哥就承认你是大孩子。”姜煜重新笑起来,抬手揉了揉宁姒的脑袋。 好像一切回到了原点。 宁姒想不明白。 方才,方才阿煜哥哥分明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 但与此同时,宁姒竟松了一口气。 她竟在害怕着。害怕阿煜哥哥会从随从那里再拿一把伞,递给她,然后各走各的。 生怕他说,既然你不想做小孩子,那我给你大人与大人该保持的距离。 她终究缺乏破而后立的勇气。 到了马车前,姜煜刚要伸出手,却顿住了,笑着与宁姒说,“姒儿meimei,你先上车,阿煜哥哥给你撑着伞。” 宁姒没注意姜煜微微一动的手,点点头便拎着裙摆上了马车。 这一路两人都比平日里话少些,却不觉尴尬。 他们两人在沙州乘车绕城时可是一句话都没说,漫长的光阴在沉默中静静流淌,没有人觉得有必要开口打破沉默。 马车停在宁府,姜煜将宁姒送到了门口,笑着叮嘱,“回去泡个热水澡,喝碗姜汤,省得着了风寒。” “知道了。”宁姒指了指他微微有些湿润的肩头,“阿煜哥哥也是!” 宁姒转过身,面上的笑容淡下来,终究忍不住想东想西。 总是这样,姜煜的一句话一个举动,一次反常的反应,让她翻来覆去地琢磨。 她真想再问他一句,冠礼那日后,他有没有看见她送的礼物。一个羊脂白玉雕的玉冠,鲤鱼摆尾的形状,和她今日戴着的荷叶水纹玉簪是一对。 她花了很长时间挑选,也是真的贵,但她并不为姜煜的发冠感到rou疼,反而纠结要不要将这个玉簪也买了。 最后还是耐不住喜欢这成对的意义,鱼与水呢。 她既想被姜煜发现,又害怕他会多问,问她为什么要买一对的玉饰,且含义如此日爱日未。 比他那对手串日爱日未太多,没有辩解的余地。 而姜煜这晚也难得睡得晚些,宁姒含羞带恼的样子时而闪过脑海。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渴望长大?姒儿meimei需要的是他平视的目光么? 姜煜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才惹得小姑娘忍不住发声,想要纠正他。 大概她这个年纪正是羞耻心最重的时候,以后再要逗她,得千万注意了。 …… 祭天大典如期而至。 朝中六品以上官员悉数在列,主持大典的是年方而立的太子。 日光炙烤,帝后二人坐于玉辂车中遮阴,华盖大张,旌旗微扬。 宁姒等人换好了舞衣,祭祀之舞重在肃穆祥瑞,二十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都换上了深红色十二幅长裙,稍显暴露一些的地方只有抬手时会露出的半截小臂,以及交领处勾勒出的玉颈。 此时小姑娘们正拿手扇着风。 再热,妆也不能融了。 只盼太子殿下的祝词可以短一些,再短一些。 到了上场的时候,小姑娘们步伐齐整又轻灵,踏着叮叮咚咚的编钟声上台。 这群小姑娘俱是还未议亲的大家闺秀,大多十三四的年纪,跳起舞来动作优美却无媚气,在炎炎夏日带来一股凉爽,十分赏心悦目。 鼓乐响起,舞步渐急。 不少跳舞的小姑娘家中长辈就是朝中大臣,此时正在台下观礼,一道道老父亲的眼神慈爱地往台上投去。 宁姒一眼便看见坐于前排的宁大学士,趁着面朝台下的间隙冲他甜甜一笑,长睫一眨,又很快转过身去。 宁大学士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子骄傲感,只觉得台上那么多小丫头,他家的嘟嘟是最乖最漂亮的。 宁姒倒也想找找姜煜在哪儿,但他坐在后排,一时间找不着,跳舞之时也容不得她分心,唯有将祭祀舞跳得再好看些。 希望阿煜哥哥能看到她。 二十个身形相仿的小姑娘一起跳舞,着实让人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尤其姜煜还坐得远。但宁姒冲台下那一笑,就叫姜煜看到了她。 小姑娘的笑容是最甜的。 浓睫微垂,大大的眼儿弯成月牙,桃瓣般的唇勾起甜蜜的弧度,远远看去就知道她在笑。 舞毕,姑娘们先行下台,之后又是冗长的祝词,太子代上祈求秋报。 祭天大典结束后,姜煜起身离开,却听见一旁的人互相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