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那边有片刻的停顿才接话，“你好，夏小姐，我这里是原创歌曲大赛，经过几位导师商量决定给你晋级资格，请你做好准备，于八月十八号上午九点带上号码牌和身份证前来我台参加后续比赛。”

    “我会准时到，谢谢。”

    “……再见。”

    “再见。”

    夏乐一贯是没废话也不懂客套的，但她的礼貌半点不缺，一直等对方挂了电话才挂，当然，她也不知道对方之所以会等了一会才挂电话是没适应她的作风，她一圈电话打下来哪个选手不是诚惶诚恐客客气气的，就这个，平静得像是参赛的不是她。

    听到动静，邱凝不动声色的关掉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视频，看了眼客厅里的挂钟，今天可出来得早了些。

    “我晋级了。”

    邱凝坐直了身体，“来电话通知了？”

    夏乐点点头，坐到母亲身边。

    邱凝心情复杂，强笑着问，“后面的程序怎么走？要住到那边去吗？”

    “只说十八号过去。”

    邱凝多少也是懂的，点点头道：“这一轮过后留下来的估计就要住到台里去了，还有一个星期，想出去走走吗？”

    夏乐看了眼瘦弱的母亲，摇摇头，“天热。”

    “现在不出门以后未必就还会有那么方便。”邱凝抱了个抱枕在怀里，“虽然这也只是一份工作，可这份工作有它特殊的地方，首先就是曝光度，一旦你参加了比赛，就算不能走到最后多少都会多几个认识你的人，再就是媒体，这群无冕之王能把你写得天下第一的好，也能写得天下第一的坏，你不会说漂亮话在那个圈子里很吃亏，好在你背景干净也不多话，就保持这个寡言的人设也不错。”

    夏乐点点头，恩了一声。

    邱凝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也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小乐好歹是部队里出来的，那身手等闲没人比得了，就是碰上那些肮脏事她也对付得了，至于头脑……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担心过。

    “妈，明天爷生日，我去一趟。”

    “该去的。”邱凝愣了一下连忙道，“还是三年前你回来探亲时去过，是该去，正好前阵我给他们买了几件羽绒服，你给带去。”

    “好。”

    老夏家在一个叫双水的小镇上也算赫赫有名，两口子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老大夏海娶妻生子，老二夏雨就嫁在本镇，都本本份份的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让他们出名的是他们家老小夏涛。

    那可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会读书，后来还考上了军校，多少人是从夏涛领到录取通知书才知道有那么一所专门培养当兵的学校，这在当地是祖坟冒青烟的大事，当年办升学酒的时候可是连政府都来了人，给夏家挣足了面子。

    老两口虽然一开始有点不高兴小儿子娶了个城里姑娘，可那姑娘长得好，说话轻声细语，后来还成了大学老师，做人也周到，过年时候老小在部队回不来，她也会带着孙女过来住上几天，孙女那模样出落得不要说双水镇，就是电视里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老两口那会就觉得啊，这辈子真是没什么遗憾了，可这样的满足终止于八年前。

    没人能想到夏家会成为烈士家庭，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当兵怎么就……怎么就还会死人呢？而且还连根骨头都没找回来，老两口当场就躺了，后来，后来那个谁都比不上的孙女剪了那把又黑又顺的长发，穿着一身军装来到了他们面前，告诉他们她会找到她爸，让他们养好身体等着，靠着老小一定没死这个执念他们这一等就是八年。

    夏家没有老小夏涛的灵位，只是每次烧纸的时候家里人都会刻意多烧一些，如果，如果真的已经不在了，也不要在下边吃了苦头。

    夏奶奶按了按眼角压下眼底涩意，强行把视线从墙上那张全家福上移开，得去厨房帮忙了，虽然不大办，可亲朋戚友加起来就得有五六桌，就算有女儿帮忙媳妇怕是也忙不开。

    “婆，婆，你快来！快来！”

    听惯了小孙女的大呼小叫夏奶奶也没当回事，边应着边跨过门槛，“来了来了，都大姑娘了怎么还……乐，乐乐？”

    一抬头，看到几年不见的孙女夏奶奶又惊又喜，眼眶瞬间就红了。

    夏乐快步走过来放下东西将人扶住，叫了声奶。

    “哎，哎！”夏奶奶用力抓着她的手臂一连声的应着，思念小儿子的情绪还没下去，这下更是被彻底激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夏乐拙于言语，只沉默着拿手背去蹭。

    “婆，您快别哭了，该笑呀，堂姐好久没来了呢，您再哭可要把人吓跑了。”说着话，笑容明媚的姑娘冲着夏乐叫了声姐，不算出众的相貌因为两个酒窝显出几分甜美来。

    夏乐点点头，喊了声莹莹，夏莹莹脆声声的应了，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勤快的把堂姐的东西往里搬。

    夏奶奶得了提醒忙忍住泪露出笑，这种带着泪的笑让人看着格外心软，夏乐垂下视线扶着人进堂屋，边道：“往后我常来看您。”

    “你哪能常来，奶啊，从你爸到你都看会了，两年能回一趟奶就高兴咯。”

    “我退伍了，能常来。”

    夏奶奶猛的转过身来，嘴巴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她，希望她能多说点。

    第八章 头号迷妹

    夏乐扶着人坐下，回头叫了声快步进来的大伯，又朝他搀着的老人叫了声爷，将人扶到高位坐下，按着这里的规矩朝两老磕头。

    这头她是替自己磕的，也是代她父亲磕的，不用说大家都心里明白，所以也没人拦着。

    本份了一辈子的夏老爹夏国强红了眼眶，夏奶奶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这时其他亲戚也都闻讯赶来，夏乐站起来后喊了一圈的人，她记性好，在部队又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就算有的亲戚是好多年前才见过的她也一个没喊错，在场的人个个心里受用，好话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扔。

    夏乐安静的听着，反倒是夏奶奶惦记着之前孙女说的话，心不在焉的听了几句就朝着大儿媳妇孙玲使了个眼色。

    孙玲虽然有时候也会小心眼的计较只有老小家的回来了就是宝贝疙瘩，可她也拎得清，自从她嫁到夏家老小就当兵去了，这么多年没和做哥嫂的争过什么东西，只有往家里买没有从家里拿过，后来家里建房子虽然出了一部分钱但也明确说了不会要，老小烈士了那会她本来还担心弟媳妇要作妖，没想到人家半句没提过，还是每年会来一趟，该给老两口的半点不含糊，还会带些好东西给他们哥嫂侄子，就好像还是夏家的儿媳妇一样，八年就这么守下来了，也没有听说过要再找，冲着这一点她也愿意和老小留下的妻女好好相处。

    这会她就极为知机的打着哈哈把公公婆婆拉起来，又将夏乐拉过去一并往旁边屋子里推，“你阿公阿婆想你想得紧，快去陪他们说说话。”

    门一关上，屋子里安静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夏奶奶迫不及待的问，“乐乐，你不当兵了？”

    夏国强连忙看了过去。

    “恩。”

    “那，那你爸……你，你不找了？”

    “我换个方式去找，部队也没有放弃，有什么消息会立刻告诉我。”

    “可你都不在部队了……”夏国强连忙拍了老婆子一下，接过话来道：“你奶奶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退伍好，退伍好，你妈也不用担心了。”

    夏奶奶也回过味来，乐乐要是多心，可不就是要觉得在她这里儿子重要，孙女危不危险就不重要了，她赶紧起身坐到孙女身边抓着她的手哽咽着道：“乐乐，奶就是太想你爸了，就想着你真能把他找着，就算是，就算是能带回他一把骨头也好过现在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孤魂野鬼的在外飘着都要找不着回家的路啊。”

    夏奶奶哭得泣不成声，她家的老小啊，小小年纪就不知道怎么迷上了那一身军装，嚷嚷着长大了要当兵，当兵好啊，有免费的饭吃，有衣服穿，能省下多少钱，后来他读书成绩好，他们就想着家里能出个大学生就是祖坟上冒烟，比起当兵来当然是大学生好，可没想到她家的老小争气，不但成了他们当地第一个大学生，还是考上的军校，那小白杨一样的身板穿着军装的样子不知道多好看，比谁都好看，那是他们老夏家的骄傲，他们的骄傲啊，就这么没了。

    夏乐低头给奶奶擦着仿佛永远擦不完的泪，“我会继续找，奶你放心。”

    夏奶奶摇摇头，哑声道：“不找了，咱们不找了，乐乐啊，你听奶的话，去做一份安稳的工作，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去过自己的日子，为了你爸你已经耗进去八年，够了，咱们好好的去过自己的日子，啊？”

    “奶，我知道的。”夏乐顺着话应了，也不解释更多。

    夏奶奶倒是先反应过来，“这样的话以后真就能多来看看阿爷阿奶了？”

    “是。”

    “不能骗奶，一定得常来，奶给你做好吃的。”

    “不骗您。”她的声音仿佛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夏奶奶泪迹未干的脸上浮起笑意，一连声的说着好。

    夏老爹点了根烟没有说话，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出过远门的，比老婆子有见识，也没那么好哄骗，自然不会真以为这为了老小进部队一呆就是八年的孙女真就放弃了，只是不管她打算怎么做都好过在部队，自从老小没了后他就担心孙女会步上他后尘，退伍好，退伍好啊，没了的已经没了，还在的得好好活着。

    将近三年没见着孙女，夏奶奶是怎么看怎么欢喜，这也问问那也问问，夏乐就捡着部队里能说的说说，很枯燥的话题，一个说得认真，两老听得也高兴，直到夏莹莹探进头来才停了话头。

    “阿公，到点了，先吃饭吧。”

    老两口这才想起外边还有一屋子亲朋，夏奶奶赶紧起身道：“先吃饭，乐乐和其他人不熟，莹莹你陪着你姐，可不许出去野了。”

    “知道知道，还用您说呀。”夏莹莹蹭过来抱住堂姐的手臂，心里那叫一个满足，总算能明正言顺的亲近堂姐了，啊啊啊，她家堂姐真是帅死人啊啊啊啊！

    夏乐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亲近，不过她也感受得到堂妹的热情，忍着不适没有把手挣脱出来，随着她的力道坐到了饭桌上，这一桌都是小辈，打量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她身上。

    肩平背直，这是一个军人的样子，神情不用有多严肃，就是视线平平的扫过也能让人下意识的就跟着绷直了背。

    对比其他几桌的热闹，这一桌安静的有点诡异。

    夏莹莹忍住笑，体贴的给大家解围，“姐，这次可以多住几天吗？”

    “明天走。”

    “姐你工作定了吗？”

    “差不多。”

    夏莹莹再接再厉，“婶婶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

    “阿公和阿婆准备了些东西给婶婶，本来是准备让我开学了带过去的，姐你明天顺便带走？”

    “好。”

    夏莹莹垮了脸，“姐你都不问我在哪里读大学啊？”

    “乌大，大三了。”

    “姐你知道啊！”夏莹莹立刻笑开了花，哎呀，堂姐也是关注她的嘛！

    夏乐只是寡言，却不蠢，知道堂妹是想亲近她，她不知道怎么回报这种亲近，只得说话时加倍的真诚，“这两年谢谢你。”

    第九章 姐妹

    夏莹莹双手连挥，“没有没有，婶婶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我就是去蹭吃蹭喝的，对了，还住了姐你的房间。”

    “以后还可以来住。”

    “哎？姐你不是退伍了吗？不住家里？”

    “另一间房收拾好了。”

    夏莹莹收起一贯的嘻皮笑脸呐呐的应了声好，因为崇拜堂姐，她头悬梁锥刺股的拼命考上乌大，还想着毕业后就在乌市找工作，以后堂姐回来了可以多见几面，可她没想到两年都没能见到人，却被婶婶的厨艺收服了，她头一次知道一个女人，一个丈夫和女儿都不在身边的女人可以过得那么优雅，就连琴声里都听不出幽怨，她从一个小地方出去的假小子到现在开朗大方朋友无数，没人知道婶婶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那个夏乐姐，我想问一下，部队考军校难吗？”

    夏乐循声看去，是远亲家的一个小子，她记得叫夏小军。

    夏小军咧嘴笑了笑，“那个，我响应国家号召入伍了。”

    “应届毕业？”

    “对，高考没考好。”这并不是夏小军唯一的出路，却是他非常愿意走的一条路，不止他，整个家族愿意走这条路的有很多，夏涛就是他们的榜样，可家里人的支持到八年前就嘎然而止了，谁都没想到夏涛会死，那时候他们也才知道就算现在是和平年代，当兵一样是会死人的，这八年里，夏家只出了夏乐这一个当兵的，原来还在部队的也因为家里人的强烈要求转业回家。

    夏乐不多问，只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名额有限，部队会先有选拔，体能和专业合格才有资格，文化考和高考差不多。”

    很好，精简得让人一听就懂，但也让夏小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之前明明有很多想问的……

    吃饭时一桌人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差距，夏乐吃完三碗时其他人一碗都没有吃完，他们不知道，这已经是夏乐放慢后的速度了。

    夏莹莹怕堂姐不自在，和她一样把碗里的饭扒干净后就放下了筷子，拉着人起身道：“我去给堂姐收拾房间，你们慢慢吃。”

    乡下没那么多规矩，吃完就走也常见，夏乐不拂了堂妹的好意，冲其他人点点头就跟着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