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还有我奶。” “我姑姑也说了。” 传根越听心里面越慌。 黄花心里面也慌。 她努力的回忆着上辈子的事儿，怎么想都没想到上辈子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先不说她自己家的，就先说整个大柳树村，都没有听说过有谁当倒爷投机倒把被逮了。 她大概猜到叶和平这么多天不在家里面是做什么去了，也知道被逮着了可能后果挺严重的，可她也和孙招娣一样，打从心底里就没有觉得这种可怕的事儿会落在自家头上。 孙招娣那是对自家盲目自信，叶黄花这纯粹是不知者不畏了。 她哪里知道这投机倒把到底抓得有多厉害，她就只知道上辈子不少人家在没有彻底放开之前投机倒把赚了足够的本钱，等到政策放开，老百姓能自己做生意了之后纷纷做起了生意发了大财，听起来一个赛一个的风光，哪里知道在这些赚了大钱的人背后有多少被抓的倾家荡产的倒爷。 叶和平偷偷出去做生意了，她心里面也是支持的，总觉得只要她爹出去这么走一趟，等到回来的时候就能腰缠万贯了，只要家里面有了钱，这个矛盾就会越来越少了，她丧门星扫把星的名声也就洗刷干净了。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喜欢的那个男人是一个这么肤浅的人，可顶着这么个名声总是不太舒服的。 叶黄花从来没相信过自己是个没福的，是个扫把星。 可眼下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不好的一件接着一件，她心里面也打起鼓来了。 怎么她家总是发生不好的事儿呢？ 明明她们家现在已经分家了，和三叔三婶一家分开了，爷爷奶奶不能再从她们家吸血补贴三叔三婶一家了，怎么她们家这个日子好像过得还不如上辈子没分家的时候呢？ 心里面这么想着，叶黄花脸上的表情就特别凶狠：“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听谁说的？大人说的就都是对的了？大人还说你是垃圾堆里面捡来的呢，你就是垃圾堆里面捡来的啦？都是假的，我爸好好的呢！” 孩子们被她凶狠的表情吓了一跳，可紧接着又不害怕了，她又不是叶米，打不过不说，人家还会领着她爸来打他们爸，叶黄花他们可是一点都不怕的。 “反正村子里面都传遍了，你说你爸好好的，你让你爸出来走两步露个脸啊，你来啊！” “对呀，我妈说，你爸的腿脚就是流血了，这么多天过去也应该好了，可是一直都没见着你爸，原来是去投机倒把去了！” “黄花和传根的爸爸是坏蛋！蹲监狱！大坏蛋！” “大坏蛋的孩子是小坏蛋，我们不和小坏蛋一起玩儿！” 传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上午的课也结束了，他一把拉着黄花就朝家里赶，心里头乱糟糟的，想找孙招娣问个清楚。 他爸爸才不是坏蛋呢！ 叶黄花心里面也乱的很，两人一路跑回了家，满心以为能从孙招娣那里得到安慰，没想到自家的大门紧锁着，透过门缝朝里面看，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正午上完了工的大人们有正好路过这边的，看着传根和黄花站在屋子外面进不去门的样儿，顺嘴就说了一声：“呦，和平家院子锁着的，他家那婆娘不会是带着东西跑回娘家了吧？” “啧啧啧，扔下孩子们不管了，哎？不对啊，我记得他们家不是有三个吗？” “嗨，我和你说啊，他们家嫌弃那个是女娃，就给卖了。” “这么狠心？” “啧啧啧，没看出来啊，他们一家可比叶老三还王八蛋……” 这些大人一点都没有避讳传根和黄花的意思，自顾自的说的可欢，传根在一旁一五一十把他们说的话听了进去，心里面就有了些迷茫。 他家把苦菊送走，还收了人家的钱，真的比三叔三婶那一家子还坏吗？ 可是爸妈说这都是正常的啊，谁家抱养别人家的孩子不给钱的？ 传根不相信叶和平被逮了，也不信孙招娣就真的扔下他们不管了，抱着书包就在家门口蹲了下来，大有要等到海枯石烂的架势，可叶黄花就把周围大人们的话听进去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孙招娣很有可能是扔下他们跑了。 上辈子她妈能舍弃她，这辈子能把苦菊送人，可见她妈的心肠就是个狠的，现在自家爸爸投机倒把被抓了，很可能要进去蹲监狱，她妈不跑才奇怪呢。 她跑了倒是舒服了，可是她们这些小孩子呢？ 叶黄花愤愤不平的拖着传根从地上站了起来：“哥，走，我们回老宅子找大人们帮忙去！” 她心里面其实也挺不待见传根，可是没办反，传根是男娃，说一句话比她说一千句一万句都有用，一边带着传根往老宅子那边走，她一边教传根见到了叶老头叶老太怎么说话：“一会儿你就这么说……” 两个孩子刚一上门，老宅子的大人们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叶和平投机倒把被抓了这个传闻已经闹腾的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叶老头和叶祖国心里面也着急，又不敢在现在这个敏感时候去叶和平那里找人，大队长还没有坐实这个传闻，他们心里头总还有那么几分侥幸，觉得就凭叶和平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做出那种事儿，如今黄花和传根哭着找上门，可以说是狠狠的在他们脸上打了一巴掌。 传根哭着就把叶黄花告诉她的话和叶老头说了一遍。 “爷爷，我mama不见了，大门锁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叶老头勃然大怒。 这孙招娣真是个好儿媳妇啊！ 他儿子这还没确定到底是进去了还是没进去呢，她就敢扔下两个孩子自己跑了，真当他叶家没脾气任凭她揉捏呢？ 想走可以，既然想走，就别回来了。 叶老头转过头对叶祖国交代起来。 “你拿上咱家的锁走一趟，把老二家的院子们给多上一道锁，至于传根和黄花……你媳妇儿快生了，先送到老三家里头去，要是老三不愿意，你就说我让的。” 老三这孩子多少应该给他几分面子。 叶老头这么想着。 哪成想叶老三就不给他面子。 一听叶祖国说要把传根和黄花放在自己家里面，叶老三就要关大门，叶祖国眼疾手快插进来一只手一只脚，叶老三打底是没把院子大门给狠狠关上，隔着那么一道门缝儿，叶老三看一眼双眼通红的传根，再看一眼叶黄花，一摊手。 “大哥，你这不是想让我家也过不下去吗，传根也就罢了，你让我家管着黄花，这明摆着就是想让我家闹出来血案啊，这么和大哥你说吧，你要是坚持把黄花留在我家，我估计明天不是黄花把我家叶鱼的脸给划烂了，就是因为她想把我家叶鱼的脸给划烂了被我打死了。” 叶祖国：…… “老爷子让的。” “分家了分家了分家了，爱咋咋地。” 叶老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还是那句话，传根行，黄花不行。” 叶祖国就只能带着叶黄花回老房子里去。 叶老头气的直哼哼，连呼这些孩子他是管不了了。 半夜三更，村里人睡得正香呢，就听见先是一阵咣咣咣的砸门声，接着一个尖利的女声骂骂咧咧在村子里飘荡开了。 “哪个丧良心的王八蛋把我们家大门给锁上了？我们家大门怎么着你们了？良心叫狗吃了？我就出去这么一趟，大门都给我锁了？传根！传根呐！妈的传根呐！黄花！黄花！” 村里人听出了这是孙招娣，都觉得挺纳闷的。 这和平媳妇儿不是因为叶和平被逮了扔下孩子们跑了吗？ 中午时候见到孩子们就在那边哭的。 这会儿怎么又回来了？ 叶和平家对面的媳妇儿就披着衣服出来问她：“嫂子，你不是扔下孩子们偷偷走了吗？” 本来就因为家门被锁上了满肚子火气的孙招娣听到这个更是勃然大怒。 “放屁！谁扔下孩子们偷偷跑了？那个丧良心的说的？我不撕烂他的嘴！” 听到这话的村里人就不太高兴了。 谁让你要跑的？ 叶和平被抓了，你偷偷扔下孩子们锁了门走了，连说都不和孩子们说一声的，可不就是跑了吗，他们这么猜测有啥不对的？ 你要是不想被人这么想，你临走前给孩子们说一声也行啊，这么急急忙忙突然就跑了，晚上才回来，谁知道你到底是良心发现还是被娘家人逼着来的？ 叶和平一家子的人缘，更差了。 队长的话说的不错，第二天中午，孙招娣刚准备再往娘家塞一趟东西，队长就带着几个人上门了，他给孙招娣一个个指过去：“这位是公社的王书记，这是马书记，这两位是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你配合人家的调查，别无理取闹。” 他是真怕孙招娣再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 孙招娣两腿就直打哆嗦。 她哪里见过这么多大人物，又是警察又是书记的，和陆来旺不一样，今天上门的这些人表情可都非常严肃，一下子就让孙招娣吓破了胆，她站在那里，手和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笑容也讪讪的，派出所的警察同志们率先开口。 “这位女同志，请问你知道不知道投机倒把是要严肃打击处理的？你男人投机倒把这件事儿，你到底知道多少？” 孙招娣冷汗都下来了。 她眼神飘忽，不敢看那两个警察的，大家伙一看就知道，她绝对不是不清楚投机倒把是要严肃处理的事情，只是想着能赚大钱，就把这些规定都给忘了。 领导们一下子就重视起来了。 本来他们心里面想着叶和平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又是个农民，不懂那些国家政策，应该是被人家忽悠了，加上他认错态度也挺好的，准备来这里意思意思调查一下，批评教育一顿再罚点款就放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知法犯法，都知法犯法了，这能是第一次？搞不好背后都好几次了呢。 警察同志就问现场看热闹的村民们。 “这一家人平时生活水平怎么样？” 怎么样？ 那他们最近可是相当潇洒。 小孩有学上，有新衣服穿，有新书包。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这么说的。 虽然不喜欢叶和平一家吧，可大家毕竟都是一个村的村民，能拉一把的怎么也得拉一把。 大家就睁着眼说瞎话。 “他们家可淳朴了，可友善了，从来不和邻居们吵架，从来不攀比的。” “对对对对对……” 现场看热闹的不仅仅有大人，还有小孩。 小孩可没有大人们想的那么复杂，他们就知道传根最近过得可好了，有新衣服，有新书包。 小孩子懂个啥？ 大人们平日里没少教育他们不能撒谎，这会儿听到大人们撒谎，小孩子们都站出来纠正大人了。 “妈，你不是昨天还说了，黄花她mama小心眼，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骂半天吗。” “奶，撒谎是不对的，你前些日子还和我说，等咱家秋天收了粮食，有了余粮，就把旧粮食卖给供销社给我买一个和传根的一样的书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