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咒怨（下）

    神历1470年9月7日，卡姆镇行刑官海佛德追杀克莱姆无果，于此日午间回归小镇。在这之前，他的妻子凯特琳和其他一些镇民，因为被狼人咬伤，已经被雷恩男爵手下的骑士处以死刑。

    悲痛欲绝的海佛德赶到现场，只看到了满地余烬。妻子的尸骨和其他人的尸体被混在一起焚烧殆尽，不要说收敛了，想要区分都没有可能。

    海佛德感到悲凉，他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孩子死了，因为年龄不到无法安葬到公墓。（海尔兰大陆的风俗，16岁以下的孩子死亡，为了防止他化身恶灵危害大家的安全，是不允许尸身单独葬到墓xue里的。只能烧成骨灰，安葬到父母的墓xue中。）妻子死了，却连尸骨都未成留下。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转眼间就只剩下海佛德一人。接二连三的打击，真正摧毁了这个坚韧的男人的理智。

    导火索被点燃了，男爵手下的一个卫兵送来了他“妻子”的骨灰。这个从二十七名死难者的混合骨灰中平分出来的东西，彻底引燃了海佛德的怒火。

    暗红的岩浆在滚滚黑烟的裹挟下喷涌而出，灰白的剑刃为伤痕累累的灵魂血染小镇。

    抽剑、挥臂，头颅飞起；惊叫、奔逃，血气冲天。

    杀掉卫兵后，海佛德直接对上了随后赶来的治安警卫。和往日的同僚拔剑相向，海佛德没有留手也没有惜身，他用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在数倍于己身的敌人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他一路踉跄着，顾不得止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雷恩那个冬狼的种，付出代价！”

    命运从来都不是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的，神历1470年9月7日19点21分，海佛德倒在了通往雷恩男爵庄园的路途上，再也没有起来。

    神历1470年9月10日9点12分，卡姆小镇外的墓园中传出有盗墓者的消息。据悉，有前来祭拜的镇民，远远的望见一名中年男子从一座坟墓里破土而出，怀抱两个疑似骨灰盒子的物品向北方逃离。

    随后，新任治安官前来探查，发现确实有一座墓xue被暴力破坏，里面空空如也。死者名叫海佛德·海凯奇锘，下葬时间是三天前。

    将孩子和“妻子”的遗灰埋葬好以后，海佛德向着克莱姆逃往的山林进发。

    其实他也明白，妻子的死亡怨不得的别人。如果不是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非要去追克莱姆，凯特琳绝不会被狼怪抓伤，自然也不会被处死。要说仇恨，克莱姆高居第一，他自己排在第二，雷恩等人居于第三位。

    海佛德不想去探究自己为何重生，只想着用这第二条命去杀掉克莱姆，为自己的家庭讨个公道。

    距离目的地还有很远的路程，但是海佛德却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因为就在前方不远，有一座白鹿的雕像。这类雕像在芬利斯王国并不少见，尤其是在“蝗虫之灾”以后。

    在传说中（民众的想象和罗恩的刻意引导），白鹿的名字叫做塔西亚，是居住在禁林内的一位强大巫师的女儿。兰尼斯四世在一次禁林中邂逅了美丽的塔西亚小姐，二人很快坠入了爱河，而后更是有了爱情的结晶。但是，“卑微”的凡人和“高贵”的巫女的结合,自然不会得到塔西亚父亲的祝福。

    尽管巫师的怒火之盛可以焚烧苍穹，但在女儿以性命相胁迫的前提下，他还是饶过了兰尼斯四世的性命。被勒令离开的兰尼斯四世当然不会选择放弃，这不仅是将要失去挚爱的问题，甚至还关系到自己孩子的安危。

    塔西亚也明白，现在可以向父亲瞒下孩子的存在，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发现的几率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孩子的下场可想而知。最后，母性的光辉战胜了对父亲的敬畏。塔西亚用“昏睡药剂”使父亲陷入了沉睡，而后饮下了“变形药剂”，变成了一只洁白的麋鹿。

    兰尼斯因为巫师的赦免，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伪装成兰尼斯四世猎物的塔西亚，也成功骗过了守卫——珀伽索斯。

    产下一子后，塔西亚就回到了禁林。而后，在王子十二岁时，忍受不了对爱妻苦苦思念的兰尼斯四世，饮下了妻子留下的“变形药剂”，变成了一只金色的麋鹿去禁林寻找爱妻。

    当然，芬利斯王国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不知道是塔西亚所用药剂的剂量不够、还是巫师本来就实力高卓，沉睡中的巫师在塔西亚回来前就苏醒了。不过，在女儿的哀求下，知道所有实情的巫师没有再追究其他，只是将守卫禁林门户的珀伽索斯狠狠的惩戒了一顿。

    珀伽索斯当然不敢将愤怒表现出来，但他确实对塔西亚怀恨在心。后来，塔西亚夫妇前来参加兰尼斯五世的加冕大典，被珀伽索斯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珀伽索斯不敢直接加害，所以他将怒火发泄到了整个芬利斯王国的身上。

    很快，珀伽索斯就只身幻化成万千魔虫，掀起了让整个芬利斯王国都谈之色变的“蝗虫之灾”。

    芬利斯王国的居民都知道，如果不是塔西亚大公（国王的母亲都有着荣耀公爵的爵位，因此通常以大公称呼她们）出手，整个国家将有灭国之险。所以百姓们自发的竖立起诸多白鹿雕像（几乎没人见过塔西亚大公的外貌，她都是以白鹿化身示人），一方面是为了纪念她的伟大功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祈求她的继续庇佑。

    海佛德停下脚步，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崇高敬意，而是因为他重生的缘由似乎和白鹿有关。直到现在，海佛德都能清晰的记起，自己从死亡后到重生前这段时间的感觉。

    一片漆黑、令人迷失的静谧，他的意识在其中游荡，却丝毫感受不到自我的存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感受到了丝丝光亮，然后，一只白色的麋鹿飞过，不仅带来了光明，也给予了他生机。

    沉吟了片刻，海佛德走上前去，打算向雕像行个抚胸礼（战士中最高的礼节），以感谢自己莫名奇妙的重生。

    变故总是在出乎意料中发生。行礼后的海佛德，发现自己被禁锢在原地，他没有感到恐惧，而是直视着白鹿的双眼，似乎想要用犀利的眼神窥视出她的打算。白鹿的眼睛灵动而祥和，这种隐藏着生命律动的神韵，绝对不会是工匠所能雕刻出的。

    好像是错觉，海佛德似乎感到白鹿的眼睛活了过来。就在与这双神奇的眼睛对视的过程中，海佛德看到了一幅幅景象，那是他和克莱姆战斗的景象，结果都是以他的死亡而告终。

    “你想阻止我？”海佛德向雕像问道。

    雕像没有言语，但海佛德确实感觉到了她的回答。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突兀的就在心底得到了答案——“是的，我赐予你第二次生命，是希望你能替你的妻子和孩子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你坚持，我将收回你的生命，这样总好过你的灵魂被狼人玷污。”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我告诉你，自从凯特琳和汤姆死后，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海佛德冲白鹿咆哮着，宣泄着他压抑在心底的愤怒。

    雕像静默着，继续坚持着自己的要求。海佛德试着挣脱，但是没有成功。他明白，自己的性命都是对方的赐予，想要反抗，绝对是痴心妄想。

    “难道真的要放弃？”海佛德反问自己，但是马上他的眼前就闪过了孩子紫青的脸庞，和妻子在火焰中哀号的景象。他似乎看到了克莱姆狰狞的面孔，看到了小镇居民冷漠的表情。耳边似乎传来了欢呼声，那是他们庆祝凯特琳被处死的声音，一如与处死克莱姆时一样的欢庆时的声音。

    “绝不!”海佛德几乎是撕扯着声带才发出这声叫喊。

    突然，他的脸上浮现出道道黑线，猛然挣脱了束缚，拔出了腰间的配剑，然后把它深深的插入到了白鹿雕像的额头中。

    海佛德死死的盯着雕像的眼睛，立下了自己的誓言：

    若我得重生，

    必与狼人族为死敌，

    生生世世，

    永不停息；

    若我得重生，

    必转化人类为我族，

    怨恨咒念，

    无法回转；

    若我得重生，

    必以人族鲜血为食，

    吸食其髓，

    褫夺其力；

    若我得重生，

    必不被自然光明所容，

    隐于黑暗，

    静待月临。

    誓言完成后，海佛德用自己妻子赠予的饰品刺穿了心脏。那是一个银质的十字架，尖端倒不是太过锋利。这原本是见证两人爱情的物品，如今却夺去了他的生命。

    心脏被刺穿后，海佛德陷入了弥留之际。他挣扎着不肯倒下，倔强的盯着雕像的双眼，好像在说：“瞧啊，我欠你的性命还给你了！”

    白鹿的雕像出现了大片裂痕，洁白的身躯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明亮的双眼流下了两行血泪，一滴泪水在空中凝成琉璃质的血色酒杯，其他的血泪被盛放在其中。

    海佛德伸出颤抖的手，将血杯抓在手心，里面的液体被他一口饮尽。然后，他死死的抓着血杯，重重的仰面摔倒在雕像前。

    ps：感谢书友“宅女冬冬”5八八币的打赏，恭贺本书第二个学徒级书友的产生。

    感谢书友“越塔送头”100币的打赏，多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

    感谢书友“aj”20币的打赏，欢迎入坑。

    感谢书友“特立独行的主儿”100币的打赏，多谢你一直在支持本书。

    最后，觉得书不错的书友不妨留下你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