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楚千寻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不知如何感慨,“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丹琴低下眉眼,“我曾经是这里的护士,其他人都离开了,我只是想留下来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活。” 叶裴天突然开口:“我想找这里的一个人,他的名字有一个晓字。大家叫他阿晓。” 丹琴持着勺子的手顿住了,面上明显地流露过一丝慌乱。 “你知道他在哪里。”叶裴天用的是肯定句。 “不,他死了。”丹琴低下了头,“这里已经没有阿晓这个人了。” …… 在地底的空间内,创世小队的队员们行走在空间庞大,结构复杂的地下室。 “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大空间啊。” “刘队,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心戒备,别乱说话。”走在队伍前列的刘和正罕见地带着一丝紧张。 “不用那么紧张吧,刘队。这个研究所就是一片废墟而已,我们搜了一天,除了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以外,一个强大的魔物都没有遇到。” “以咱们队这样的配置,八阶的老孔,七阶的小风。啧啧,放哪儿都是牛逼哄哄的强队。不管出现的是人是魔,都没啥好怕。我只是想不明白会长为什么会打发我们来做这么点小事。” 一行人正说着,前方的阴影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苍白的脸。 定睛一看,那张脸之下全是布满黑色羽毛的身躯,那些黑色的羽翼同黑暗几乎融合到了一起,以至于区分不出界限,显得那张面孔像是悬浮在半空中的一张面具。 刘和正抬起一只手臂,做出了戒备的手势。小队成员在那一瞬间配合默契地迅速摆开队形,手持盾牌的防御性战士集结顶在了前方。 小女孩缓缓展开黑色的翅膀,黑色的羽毛渐渐虚化,至她那张单纯无辜的面孔之下,一切事物似乎都不见了,只留下无尽黑暗的虚空。 孔浩波的火焰之箭破空射去,却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层层叠叠的黑色帷幕,像海面上那温柔的波涛一般,涌动着从四面八方靠近上来。 等孔浩波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间昏暗的地下室, 周围只有毫无边际的黑暗,大地干燥地开裂,寸草不生,几块孤零零的红色怪石,突兀地耸立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远处的夜空中,高高悬挂着一只红色的巨大眼睛。 身边的同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这可能是精神系的攻击,孔浩波这样想。 但除非对方等阶远远高于自己,或者自己精神出现了破绽,否则他不应该毫无征兆地进入这样一个异常具有真实触感,无从破解的异世界中。 “不是精神系攻击哦,这是叠加在精神力之上的空间异能。是属于小妍的世界。”一个声音从孔浩波的身后传来。 孔浩波猛得转过身,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块高耸的岩石上坐着一个年轻而漂亮的男人,他的五官十分俊美,肌肤莹润白皙,一头白金色的头发在黑暗中莹莹生辉。 他曲起一只脚,一手托着腮,笑盈盈地从高处看着孔浩波, “小妍的异能和等阶无关,只有在精神上真正强大的人,才有可能破开这个空间。像你这样在温室里被保护着长大的花朵,没有我的引路,大概只能永远地留在这里。” “你是什么人?”孔浩波抽出随身佩剑,绷紧身体戒备。 “哎呀,你特意来找我,竟然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们的会长顾正青没有告诉你吗?”那个男人挑了挑眉,带着点宽容的笑,他翻看着手中的一本记录本,“你看,记录得这么详细,连怎么找到这间地下室都写得一清二楚呢。” 孔浩波认出了那是他们队长刘和正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的同伴在哪了?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你知不知道,亵渎者的巢xue中,常常会出现一只女王般的存在。它可以诱导被圈养在其中的人类魔化,让人类成为和他们相同的亵渎者?”男人答非所问, 他随手撕碎了笔记本,把纸页的碎片散在空中,“后来有一天,神爱发现了人类中竟然也有类似的异能者存在。那个人就是我。他们囚禁了我,利用我把一个个人类的身体魔化,制造出强大的战争兵器。” 所以,神爱因为曾经囚禁了这个男人,才能够炼制出半魔化的士兵?孔浩波心中大吃一惊。 “既然你们这么想得到这份异能,我就让你们如愿以偿。” 男人哈哈一笑,转动了一下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他那白皙的手腕处裂开了一道伤口,黑色的液体从中流了出来,漫过苍白的肌肤,染黑了整张手掌,那黑色的血液不断滴落在地面。 大地涌动开裂,呼应着钻出无数黑色的半凝胶状的液体,那些液体像触手一样不断涌出地面,举起一个被束住手脚的人类,将他举上半空中。 正是孔浩波小队的队长,刘和正。 此刻的刘和正神情呆滞,双目圆睁望着天空,张着口,无数黑色的液体正涌入他的口中,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 他的后背和四肢都开始生长出尖利的魔躯,那是已经开始魔化的像征。 “住手!你对他做了什么!”孔浩波目眦欲裂,长剑亮起冲天火焰,巨大的火焰剑光劈向对面的敌人。 “那么生气干什么?”那个男人从岩石上跃起,避开了攻击,“他不就是想找到这份异能吗?我就让他好好品尝一下被强制魔化的滋味啊。” 他的脸冷了下来,“这不过是我们所有人都体验过的痛苦。” 孔浩波迅速冲上前,挥剑劈断那些凝胶状的触手,接住了从空中跌落的刘和正。 “杀……杀了我,老孔,我……忍受不,痛苦……快。杀了我。”刘和正神情扭曲,额头青筋暴出,身体骨骼咯吱咯吱在变化,肌肤开裂,伴随着大量鲜血的流出,他的身躯不顾他的痛苦,正在不断长出属于魔物的锋利鳞甲。 “刘叔,你撑着点,刘叔!”孔浩波拼命喊他。 但很快,他手中的同伴不再挣扎,瘫软下去。 “这么快就死了,真是没用。看来没有圣血的配合治疗,大部分的人还是撑不过这一关啊。”男人蹲在另外一块石头上,带着点遗憾看着死去的人。 孔浩波抬起赤红的双目,狠狠看向他。 …… 楚千寻听见地底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一根根冲天的火柱穿透地面,连接着天际漫天燃烧起来。 “是孔浩波的异能!”她看向窗外。 就在离此栋大楼不远的位置,大地被火焰冲开,露出了地底别有洞天的地下室,在那里面有赤红的烈焰熊熊喷薄而出,显然在发生着激烈的战斗。 大楼受到了战斗的波及,玻璃碎了一地,墙体开裂,屋顶崩塌,地面随之剧烈震动摇晃。 居住在这栋大楼行动不便的半魔化者,一时间有数人被压倒在了坍塌的墙壁或是家具之下。 头上长着银色长角的男孩从椅子上跳下来,用他的角去撬一面倒塌的墙面,想要将压在底下的一个女孩拖出来。 丹琴不顾楼道的震动,奔上前去帮忙。她并不是异能者,只能用薄弱的肩膀撑起一点那堵沉重的墙壁。 “快,把花花拉出来。”她只能寄希望于那个年幼的孩子。 即便是村子里这些孩子的亲人,都不愿意接近他们,丹琴心中不指望那两个带着野心前来的外来者会来帮忙。 但有一只手臂很快撑住了她肩上的墙壁,缓缓将那堵沉重的墙体撑起。 “我撑着,你把人拖出来。” 楚千寻用上了人这个称呼。如果这些外观发生了一些变化的人类就不能称之为人,那他们这些体内寄居着魔种的圣徒也一样不能称之为人。 叶裴天双手按着地面,很快整栋楼梯的摇动停止并稳固下来。 “我出去看一眼,千寻,你留下来帮忙。” 楚千寻点了点头,叶裴天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窗口。 帮忙着将那些行动不便,身躯却异常庞大的人移动到了院子里安全的地方,即便是楚千寻都也累得喘气。 丹琴看着那火光冲天之处,深深拧紧绣眉,合起双手在荒草地上祈祷,“万能的神,请原谅他们,给他们以慈悲的救赎。他们只是无法忘记心中的仇恨,以至于找不到归途。” “我说你这么相信神,你们所崇拜的那些神灵,你真的有见过他出现或者展示过神迹吗?”楚千寻坐在地上问,“你看我们累得半死,也没见他帮个忙。” “神虽然不轻易降临人间,但我知道他是必定存在的。他存在于我的心中和天地中。”丹琴看着楚千寻,她心中很感激这个帮了所有人的女孩,说得话也就多了些,“有了神的存在,我才有祈祷的方向,才知道怎么赎罪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你要赎什么罪?那个阿晓到底是谁?” 丹琴低垂下眼睫,“阿晓,他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曾经的那个阿晓。” …… 在那道裂开的地缝中,凝胶状的黑色触手,紧紧捆束住了伤痕累累的孔浩波。 “干得不错,在最后竟然能破开小妍的领域界限,”那个男人依旧坐在废墟的一块石头上,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已经晚了,你的同伴都落进了我的手中。你一个人又还能怎么样呢?” 孔浩波咬紧牙关,拼命挣扎,不让那些沿着脖颈爬上来的黑色血液钻入自己的口中。 人面鸟身的小妍出现在男人的身后,用翅膀扶住了他的后背。 “不用担心,小妍,我的身体还可以再撑一会。”男人拍了拍少女的翅膀,低声说了一句。 但他很快抬起头来,看见了出现在不远处的叶裴天。 “林非,快逃。你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孔浩波口中呛出鲜血,勉强挣扎着喊了一声,他喉咙迅速被黑色的触手死死掐住,陷入了昏迷之中。 坐在地面的男人站身来,看了许久叶裴天,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是裴天,我一直在等你。裴天。”他面色兴奋,胸膛微微起伏,“有了你的加入,我们终于可以向那些仇人复仇!可以让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尝一尝我们所受的痛苦。” 叶裴天同样看着他,缓缓喊出他的名字,“阿晓。” “是的,是我,”阿晓向前走了两步,向叶裴天伸出手,“裴天,有了你的圣血,我们可以合力制造出大量的半魔化之人。然后一起向整个世界讨回公道。” 叶裴天紧皱着双眉:“你这样做,和他们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裴天,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曾经受过的屈辱,我们发誓要报的仇?”阿晓脖颈的青筋动了动,抬起手看着自己肌肤苍白的手指,“我们应该剥落那些人的皮,把他们全泡在腐臭的水中,让他们活也活不了,死又死不得。” 叶裴天看着眼前的朋友,在那双疯狂的眼睛中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他缓缓开口:“神爱,我会亲手覆灭。但我不可能和他们一样,用我曾经痛恨的方式去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阿晓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看起来甚至有些温柔,好像不过是在和朋友倾诉着心中理想, “你错了,我们应该让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尝到那种被折磨的滋味,凭什么他们就能活得那样幸福?而我们就这样被天地不容?让所有人一起沉沦进地狱,我们才能不这么的痛苦,对不对,裴天?” 叶裴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上曾经也染满鲜血,“阿晓,我也曾经和你一样,疯狂地痛恨这个世界,想杀死所有的人。但我最终发现,杀戮并不能真正平息我心中的恨,杀死的敌人越多,心中的那份空洞反而越大。” “在杀戮中,唯一得到的只有更加的痛苦和麻木,永远也无法让自己从痛苦中解脱。” 阿晓那张兴奋的面孔慢慢冷却下来,“你变了。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最理解我的伙伴。” 叶裴天抿住了嘴,他知道,他们已经说服不了彼此。 他不由回想起当年被囚禁在鹅城的夜晚,这个朋友隔着墙壁时常安慰他,和他开着玩笑,告诉他获得自由之后,要过怎么样的生活。 但经历了这么多年非人的折磨,当年那位心存善念的少年或许已经不复存在。 “阿晓,我们遭遇了多年的痛苦,方才得到了自由,如果你把曾经的仇恨加诸给全世界的人,那么你会发现,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快乐和自由,自己将永远亲手把自己锁在那黑暗的地狱不得解脱。” “哈?”阿晓抬起眉头,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你说什么?快乐?解脱?我们这种人还配有快乐吗?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对我来说只有敌人无尽的血,才能让我有一点活着的感觉。” “你变了,裴天。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我对你很失望。”他沉下脸来,眼睛露出阴森森的目光,“到底是为什么?让你说得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