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她是一个女同志，一个连对象都没有处过的女同志，要是真的把这事情说出来了，那她会不会就此成为乡亲们的茶余谈资？ 她以前不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做错事情的人明明是别人，可是受害者却要跟着一起‘接受惩罚’。更甚于，到了那些人的口中，受害者甚至还有可能成了过错方。 这就是受害者有罪论。 程敏想要刘富贵受到惩罚，却不敢去赌。所以她看着面前几个用关心的目光看着她的孩子们，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内心挣扎了无数次，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了，这才开口。 “孩子们，今天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要不是有你们，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程敏说道。 旭日作为几个孩子当中最大的哥哥，带头说道：“程老师，你不用这么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东升在旁边附和道：“就是就是，像刘富贵那样的小瘪三就是欠收拾，今天拿鞭炮炸他算轻的了，陈老师，你别害怕，由我们保护你，要是以后他再敢来找你的麻烦，我们我们只能把他打的狗血淋头。” 说着，东升挥了挥舞他的小拳头，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 爱梅咬了咬唇，有点不高兴的说道：“我舅舅那个人，一直都是个大坏蛋，有些时候我都不想承认他是我的舅舅……” 东升拍了拍爱梅的肩膀：“没事，你现在都住在我们家了，就是我们家的孩子，跟刘家人都没有关系了，刘富贵早就不是你舅舅了，我舅舅才是你的舅舅。我舅舅可厉害了，他可是咱们泸县的县状元呢，还考上了清华大学，牛吧！” 说着，东升颇为自豪的拍了拍胸脯，好像考上清华大学的不是谢文彦，而是他东升。 陈明早就知道，谢文彦是他们的舅舅，此时听了东升的话，也并不觉得惊讶，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不去告发刘富贵的想法。 甜笑的年纪虽然是最小的，可是脑瓜子却十分的灵活。而且她总是听奶奶说，书记伯伯是好书记，谁家里若是有了啥事，找书记伯伯帮忙准行！ 她觉得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得去找书记伯伯帮忙才行，否则以后刘富贵再找程老师的麻烦该怎么办？他的心里头还在这担忧，，说道：“要不然我们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叔子伯伯吧，，书记伯伯肯定会惩罚刘富贵的！” 另外几个孩子听了，也觉得甜笑说的很对，纷纷附和。 程敏听了，却赶紧说道：“不……不行……今天的事情我不能说出去，不光我不能说啊，你们也不能说，，好吗？你们都是乖孩子，替老师保密好不好？” 几个孩子互看一眼，都是十分的不解，为什么程老师要他们保密呢？ 虽然不明白，可他们还是答应了，老师让他们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吧。不过也没事，哪怕不去告诉书记伯伯，大不了他们以后多注意刘富贵别来找程老师的麻烦就好了。 甜笑眨了眨有些懵懂的眼睛，说道：“那程老师，以后我哥哥jiejie们放学了，我们就来扫盲班保护你，好吗？” 东升点头，顺便给程敏展示了一下他那不存在的肱二头肌：“嗯嗯，程老师，我打架可厉害了，就算来三个就不贵，我都能把它打趴下！” 这话逗笑了程敏，气氛也从一开始的紧张变得轻松起来。 可是他们的隐瞒并没有让刘富贵收手，反而以为他们不敢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更加的嚣张了。 那天，东升的鞭炮丢到了刘富贵的身上，刘富贵原本就长得不咋样的脸上被炸了一块疤，就更加难看了。刘母见了之后，一听是姜家三房的孩子干的，赶紧就领着刘富贵上姜家去了。 各家各户的孩子之间闹个小矛盾，家长带着孩子上门去另一家找说法的不少，可是像刘母这样的，领着一个都快三十岁的儿子，上别人家要说法的，可能真就只此一家了。 一到了姜家外面，刘母就开始破口大骂：“谢文秀，你赶紧给我滚出来，瞅你养的好儿子，把我儿子的脸都弄成啥样了？你们赶紧出来赔钱，别想当缩头乌龟！你们姜家仗着家里有钱就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是不是？你们这是资本主义作风，是要被抓去劳改的！” 刘母不敢跟崔凤菊刚，就喊谢文秀的名字，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谢文秀今天刚好出去了，家里只有崔凤菊在。 崔凤菊原本正在院子里择菜，冷不丁就听见外面刘母在骂，还给他们家安上了资本主义作风的帽子？ 崔凤菊冷笑一声，把毛毛菜往盆里一丢，站起身来，把袖子一撸，就走到大门前，把院门给打开了。 院门冷不丁的被打开，倒是把正在骂街的刘母吓了一大跳，她一见开门的人竟然还是崔凤菊，更是吓得吞了口唾沫，连连往后倒退好几步。 她说道：“崔凤菊，你，你干什么？我在叫你儿媳妇，她没管教好她的几个儿子闺女，我找她理论理论，讨个说法呢，你跑出来干啥？” 崔凤菊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刘母，又看了看她身旁，看到她同样露出害怕的神情的刘富贵，双手叉腰：“我儿媳妇不在家，你有啥事就跟我说，刚刚我听到你说，你儿子被我几个孙子孙女给打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刘母心里头怵崔凤菊，可是心想她今天说这话可是有证据的，刘富贵脸上都还有块疤呢！又不是来碰瓷的，她怕啥啊？ 于是，她一把将刘富贵拉了过来，指着他脸上被鞭炮炸出来的疤说道：“这还能有假的？崔凤菊，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就是你那个宝贝孙子东升干的，我儿子还没娶上媳妇呢，瞧瞧，脸都被你孙子弄成这样了，以后说不上媳妇咋办？你们家负责给我儿子说媳妇啊？”. .. ，， 第71章 “可别！你儿子这德行, 能说的上媳妇才怪, 我们家可不负这个责任！”翠凤菊瞅了刘富贵一眼，哼了一声：“我孙子今年六岁，刚念一年级，你儿子多大了？连个六岁孩子都打不过？你们家这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上我们家敲竹杠来了？” 昨晚几个孩子回来的时候, 因为答应了程敏要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保密, 所以也没跟崔凤菊说起那事。崔凤菊不知道真假，但是见到刘家母子两个，可没个好脸色，更别说给他们赔钱了、负责设么得了。 再说了，就算真是她家东升用鞭炮炸了刘富贵, 那肯定也是这个刘富贵做了啥坏事, 她家的孩子她自己心里头清楚，不会这么无缘无故惹事的。 刘母一听这话，却是气的要死, 咬着后槽牙问：“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肯赔钱了？” “我为啥要赔钱？赔个死人钱？”崔凤菊的嘴巴可吧刘母厉害多了。 刘母被刺激到了，心想她今天跟崔凤菊拼了, 直接冲了上去就跟崔凤菊打了起来！ 另一边，程敏在扫盲班刚下课，还在路上就时候就听到有人说道：“崔凤菊跟刘桂芬她妈打起来了！” 有人问：“咋又打起来了？他们两家不是不来往了吗？” “好像是刘富贵被东升那小子拿鞭炮炸花了脸, 李苦莲带着刘富贵上姜家找个说法, 后来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啥？这李苦莲也不害臊啊, 她儿子刘富贵都多大个人了，还以为自己三岁小孩子呢？被个几岁的孩子欺负？还领着儿子上门要个说法？我天哪，我还真第一次见到这么厚脸皮的一家人！” “谁说不是呢，不过他们一家子的真面目我们也早就看到了，自从刘桂芬带着她的两个闺女走了之后，只留下李苦莲和她那个不成才的儿子，他们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们说刘桂芬这是去哪里了啊？就这么突然走了，也没个消息了。” “谁知道呢！估计是跟男人跑了？” 程敏听到最后，心中已经乱的不得了了。昨晚她不让孩子们说出去，是害怕说出去的同时，会让她自己的名声也受到影响，所以才做出了如此胆小的决定。 可是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程敏便觉得她自己做错了。 像刘富贵这样不要脸的人，明明做出了那种龌龊的事情，却还能像没事人似的去倒打一耙，她就应该去书记那里狠狠的告发他！ 于是程敏咬了咬牙，转身就朝村委的方向跑去。 在村委找到了罗友根之后，程敏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将昨晚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sao扰知青，这可是大事，他们大队现在已经是县长钦点的泸县先进大队了，罗友根绝对不允许大队里有刘富贵这样的老鼠屎！ 罗友根说道：“程知青，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罗友根跟程敏去了姜家，就见姜家门口闹哄哄的，原来是李苦莲打架又打不赢崔凤菊，还没近到崔凤菊的身呢，就被崔凤菊一手抓住了头发，另一只手揪住了衣领，噼里啪啦的抽了几个嘴巴子。 她倒是带了个儿子刘富贵过来，可是刘富贵却是个孬种，就连昨晚对程敏做出那样的事情，也是借着酒精上头，此时见了崔凤菊的威猛，哪里敢去帮他娘？只能眼巴巴的在旁边看着。 见此，我有跟何成明也不着急上去劝架了，而是在人堆里看了一会儿，等崔凤菊打的差不多了，你可能瘫坐在地上嗷嗷的叫着，罗永坤这才走了上去，问道：“，这是咋回事？” 李苦莲见了罗友根，便觉得自己的救星来了，赶紧哭天抹地的跟罗友根说崔凤菊欺负自己，崔凤菊的孙子欺负她儿子，总之姜家就没一个好人！让罗友根一定要给她做主！ 罗友根一看刘富贵，严厉地说道：“我的确是来给人做主的！可这个人却不是你儿子！刘富贵！你胆子可真大啊！竟然啊还敢对程知青做那种缺德事！要不是东升那几个孩子及时赶到，程知青这么个好同志，岂不是要被你这个癞蛤蟆给糟蹋了？” “我作为咱们红星生产大队的书记，绝对不允许我们大队有你这样的毒瘤，今天我就做主，的母子两个从我们红星生产大队除名，一辈子都别想回来了！”罗友根严厉地说道。 自从上回有了黄三的事情之后，罗友根就发现了，对于这些作风恶劣的人，就应该把他们直接赶出红星生产大队比较好，否则继续留着他们，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的麻烦事来！譬如刘家这母子两个，惹出了不少的事情，早点赶走早点清净！ 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们，对于罗友根的这个决定，纷纷举双手赞成！ 对于程敏的遭遇，一些妇女们也十分热心的过来安慰她，并且还说她们扫盲班的女知青老师们作为女人，本来就不太方便，要不然以后她们这些妇女们有空也去扫盲班听听课，顺便把女知青们送到知青点，比较安全。 罗友根一听，诶！这主意好啊，不但能保证了女知青的安全，还能提高妇女们去扫盲班听课的积极性！其实这次办的扫盲班，不光只是给男人们扫盲，大队上还有很多妇女也不识字，可是很多人对认字不感兴趣，现在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他们慢慢对识字感兴趣！ 程敏听了这些话，心中有些不可思议，心里也暖洋洋的。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想岔了，她以为昨晚的事情被捅出来，尽管刘富贵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自己也肯定会成为别人说三道四的对象，可是这些人并没有对她投来恶意的目光，也没有用不堪的言语议论她，这让她内疚极了，她不应该把大家想的那么坏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应该第一时间就向书记反映才对。 其实刚刚她选择去告诉罗友根这件事情，就已经做好了以后被人说三道四的准备，却没想到等待她的是这样温情的一幕。 红星生产大队的人都很好，书记也没有因为她是外来的知青而包庇当地人，反而给了刘富贵非常严重的惩罚…… 程敏看着大家，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实在是太感谢大家了，其实昨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连笑笑那几个孩子都说，让我去告诉书记，让书记替我做主。可是我却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不敢去告发刘富贵，害怕告发了他的同时，也对我自己产生不好的影响。可是我没想到，大家这样的好……” 她又朝崔凤菊说道：“婶子，对不起，因为我的犹豫，害你受了气。您的几个孙子孙女都是特别勇敢的孩子，他们比我勇敢，知道遇到事了应该怎么办，面对坏人没有丝毫的畏惧！” 崔凤菊拉住程敏的手，摇摇头笑着说道：“你这孩子，跟我说啥对不起啊？我能受啥气？刚刚你不也瞧见了？李苦莲在我这儿可没讨到好处，就凭她还敢来我这儿叫唤？以后谁都能给我气受呢？你婶子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崔凤菊这话说的，将程敏逗得笑出了声。 不过程敏的这番话，倒是让别的妇女们彻底反思了一下。想了想，好像生活当中果然有不少这样的例子，谁家的闺女被哪个二流子多看了几眼，便有人说是那闺女不好，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是那闺女也不过是普通打扮罢了，再说了，人家小姑娘就是爱打扮咋了？这不是正常的吗？ 其实这种事情，三人成虎，还得看第一个说这件事情的人怎么说，你要是说姑娘没错，那传来传去，大家也都说姑娘没错，顶多遇上几个红眼病嫉妒人的，说人姑娘不好。但要是第一个说别人姑娘不正经，所以才引来二流子，那后面说起这事的，都得说姑娘不正经，还不定得传成什么样呢！ 她们也明白了，有些事情啊还真不能人云亦云，说话什么的，都是需要负责人的，你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了别人的痛苦之上，聊闲话的时候却高兴了，却不管别人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却因为你的几句话而搞得名声都臭了！ 思及此，她们觉得自己更得去好好学一学学问了，有了学问之后，思考的也就多了，至少在遇上什么事情，自己能好好思考思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那么容易人云亦云了。 甜笑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散去了，所以她并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们家门口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件，蹦蹦跳跳的跑了回来，清脆的声音里满是喜悦，说着：“奶奶，奶奶，小司哥哥又给我寄信来啦！” 刚刚她不在家，是因为得知邮递员来送信了，她赶紧跑过去看看有没有司禛给她寄的信，果然没有失望，她拿到了司禛寄来的信。 司禛每隔一个星期就会寄一封信过来，会在信上跟她分享自己最近的生活。念了书之后的司禛，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了，字也写的越来越工整，信上面也不再有用拼音代替的字了。 而甜笑因为经常去扫盲班听课，也认识了许多的字，再加上平时旭日也会开小灶给她讲课，她如今不过四岁，已经可以独自看信了，若是有不认识的字便圈出来，等爸爸mama回来的时候问问他们，或者问问旭日。 崔凤菊已经回到院子里继续择菜了，见了甜笑拿着信回来，坐在小马扎上拆开信看，笑着问道：“信上面写了什么呀？” 甜笑一边看信，一边说道：“小司哥哥说他去爬了长城，长城好壮观，好长……巍立在那里，就像一条龙……” 那个‘巍’字已经写出来了，说明司禛是会写这个字的，可能是因为，上次甜笑给他的回信里写了她现在已经开始独立看他的信之后，所以司禛在写信的时候，看到有比较难认识的字，会把拼音也标注出来，这样就能让甜笑看信的时候比较轻松了。 信看到最后，甜笑还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司禛站在长城脚下，迎着朝阳笑着。 她呢喃：“小司哥哥好像又长高了……” ************************* 1985年，春。 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开始，县城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个体户身影，有些人已经靠着干个体户，挣下了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但是在这个年代，个体户还是让人所看不起的，很多人在内心觉得，干个体户还不如厂职工，至少人家吃的是国家的铁饭碗，永远饿不死。 可是后来慢慢的国营厂改革成了私营，说个体户的声音也越来越少了。 姜家也赶上了这趟个体户的浪潮，在1980年甜笑开始读一年级的时候，一家人搬到了城里。家里的几个孩子全部就读到县第一小学，姜爱华的工程队发展的很好，虽然他的工程队并不是泸县的第一支工程队，但是他负责人讲信用的态度，让大家对他十分的放心，有工程都会选择承包给他。 再加上谢文彦去念大学的时候选的是建筑系，教会了姜爱华很多专业的知识，并且经常帮他们工程队做设计，姜爱华的工程队在泸县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按理来说，姜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这几年里，姜爱华还换了一辆最新款的小轿车，rou什么的想吃就吃，再也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了。 可是谢文秀看着周围的人都开始做起小生意来了，也开始着手做生意，于是就找来了王建红，妯娌两个一番打算，便决定在学校门口开一个小饭店。学校门口的人流量比较大，不愁没生意，再加上家里几个孩子都吃惯了家里的饭菜，去读书之后谢文秀也怕他们吃不惯，到时候在学校门口开了店之后，孩子们也能去店里吃饭。 抱着这样的念头谢文秀提出来要开店的事情，姜爱华十分的支持，于是1982年秋天，他们家开的姜记小饭馆就此开业了。 经过了三年多的时间之后，姜记小饭馆因为物美价廉，老板娘人也好成了学校门口生意最好的饭馆，也是学生们最爱去的一家饭馆。 “笑笑，等会儿我们都一起去你们家的饭馆吃饭！”班上一名叫做于庄丽的女同学朝甜笑说道。 甜笑长得漂亮，也热心，乐于助人，在学校里人缘很好，还是学校的播音员，每到了中午的时候都会去播音室读学生们投来稿子。 甜笑把课本放进书包里，朝几个女同学点了点头：“好，不过你们先等我一下好吗？我去一下厕所，回来我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