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孵蛋（八）

    我手上的黄泉火不是很旺盛，就宛若黄豆大小的灯芯，但是当我手向前伸出去的身后，那些小蛇纷纷发出了嗤嗤的声音，并且急速的向后退着。

    啪嗒……

    第一条蛇因为惧怕黄泉火落在了地上，随后是第二条。而后是第三条、无数条……密密麻麻的落了一地，扎进脚下的泥土之后，便是消失了踪迹。

    “啊……”

    那些蛇落地消失之后，那个孩子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声音，随后我看到他身体出现了缓缓的动作，轻轻的转过来朝向了我。

    “谢谢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不在乎他的道谢，我更想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这一切说来，那就话长了！”

    他明明就是个孩子的模样，可说起话来总是老气横秋的，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不过为了弄清楚一切，我也只能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伴随着他缓缓的讲述，当年发生在这里的一幕幕，也是慢慢凝现在了我的眼前……

    确切的说，这是一颗山参，跟一条小蛇的故事……

    跟玄禅所说的一样，升龙沟的确是一处宝地，有化龙升天的大福源埋藏在这里，当年一条开了灵智的小蛇发现了这里，随后便盘踞了下来。醉心章

    但正如老话儿所说的一样，世间事无独有偶，小蛇能发现这里的福缘。当然也有别的东西能发现，比如一颗飞鸟偷食，消化未净的种子。

    那颗种子来源于山参，小蛇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在这里扎根百年了，并且常年蒙受福缘之地的荫泽，早已经开智化灵。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小蛇是斗不过那颗山参的，不过灵物非人，不存贪念，况且一参藏匿此处，难免会有些寂寥和孤独。

    于是，山参便同意了小蛇盘踞于此处的愿望，从此它们毗邻相伴。过起了日出吞阳，日落吐月的日子，宁静和且惬意。

    山参开智较早，为了照顾这条刚刚诞生灵智的小蛇，便渐渐的融于了红尘之中。时常变着法子来哄着小蛇，只求丰富这山中枯燥的岁月。

    由于这里藏着莫大的福缘，所以小蛇仅仅百年便成长为了蟒，同时能够幻化人形，她对山参说山花绽放时日虽短，但是却来的热烈，来的璀璨。

    她，要做山花一样的女子！

    所以。她为自己穿上了一袭红衫！

    幻化成人之后，山参开始带着小蛇涉足于世，为她讲伦理常纲，陪她看滚滚红尘，给她梳头插花，也为她遮风挡雨。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男女之情……

    只是，那并非是山参为小蛇讲述的，而是他带着小蛇的切身经历，跟所有俗套的剧情一样，他们日久生情，并说好要相濡以沫一辈子……

    倘若山参继续吞纳此地的福缘，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塑造出属于自己的神祗，成为掌管一方的山神，假以时日或许会白日飞升。

    但是，为了那个承诺，为了那张掩映在红裙之中的笑脸，他毅然决然的舍弃了这份儿福缘，任凭自己逐渐的衰老，却始终没有再去吞下一口福缘。

    他不吞，并不意味着小蛇也不吞！

    相反，她吞的贪婪，吞的无厌！

    每每山参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都会温柔的说：“这里灵气盎然，福缘蒸天，定会有很多的妖物觊觎，我们想留在这里，就要壮大自己的实力！”

    山参说：“我要的只是平平淡淡的一辈子，并不是能白日飞升的福缘，但愿你所说的，便是你心中所想的，没有忘却当初的誓言！”

    小蛇说：“那誓言，对我是刻骨铭心的，我一刻都不曾忘记，可我们毕竟是邪物，若要厮守一生，那就必须有自保的能力！”

    “你心性随和，与世无争，可是你不与人争，却难以保证人不和你争，你不愿意去做那恶人，那就我来做，从此我守护你一生！”

    小蛇说的坚定，说的决然，说的信誓旦旦，这让山参很是动容，他轻轻点点头之后转过了身！

    小蛇看到了他的背影，却没有看到山参脸上滚落的泪珠……

    山参走出去好远，才转身朝着小蛇盘踞之地叹息了一声：“你之所以能骗过我，并不是你的谎话多么高明，而是我愿意被你骗。”

    “你的心，早已经变了……”

    日子依旧在不断的重复，原本孱弱的树苗，在一圈圈年轮的诞生之中，已经成长为了参天大树，而那小蛇，也是在一天天的成长着。

    她用一百年化身成蟒，又用了三百年壮大为蛟，当日升日落又六百年的时候，她的身上长出了一片逆鳞，这意味着她要化龙。

    那一天，她罕见的走出了自己盘踞的地方，从一只野狐的口中救下了山参，抚摸着他苍老的容颜说：“你我，终归是道不同的！”

    山参保持着沉默，因为他明白小蛇话中的意思，过了良久才轻轻的说了一句：“如果能从来一次，当初我不会收留你，因为这样就不会爱上你……”

    望着气息奄奄的山参，小蛇将自己的化龙之气度过去几分，让那衰老的容颜，焕发出了生机，并且一点点变成了她曾经喜欢的年纪。

    随后，小蛇一步步向着高崖走去，留给山参的是一句诀别的话：“若非我，刚刚的你已经死了，如今你生机复苏，那就等于从活一世！”

    “这一世，你的生命中不会再有我……”

    山参伫立良久，轻轻叹息了一声：“从你第一天盘踞于此，我就知道你的心思，但我没有去拆穿，包括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谎言！”

    “因为，当你骗我的时候，我在你脸上看到的是快乐……”

    “你想走，我不会挽留，但我希望你能走的彻底，不仅仅是走出这升龙沟，更要走出我的回忆！”

    “当你走后，我会一直留在升龙沟里，不是为了缅怀你，而是为了缅怀当初那个青涩的自己……”

    各自道明了心声，似乎一切也都画上了休止符，小蛇一步步的走上高崖，当逆鳞从身躯之中迸射出来的时候，她便要化龙而去。

    但是，化龙升天本就是惊天动地之事，滚滚的天雷汇聚而来，似乎要活生生将小蛇轰杀在崖顶，尽一切的可能阻止她吐雾成云，乘风而去。

    如老猫逆天成妖一样，小蛇等这一天等了太久，而且她相信自己能够化龙而去，便在崖顶之上，与滚滚天雷陷入到了争战之中。

    小蛇的确具备了化龙的实力，一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来之前，她都傲然的站立在崖顶！

    然而，就在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来的时候，山参突兀的出现在了小蛇的身边，直接将她撞飞于崖下，使之未能化龙成功。

    小蛇骤然遭袭，身负重伤气息奄奄，但她仍旧没有放弃成龙执念，庞大的身躯横亘在升龙沟之中，巨大的头颅昂首向天。

    “你害我化龙失败，我诅咒你无心无肺，不死不生，日日夜夜遭受黄泉河畔无心之蛇吞噬，万世都不得超生！”那句话说完，小蛇也僵硬了身躯。

    山参站在崖顶，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小蛇，抚摸着她身上的鳞片，任凭泪水恣意的洒落：“你只当是我不愿你化龙而去，但你又是否知道，你为了还我一世的容颜，消耗了太多的化龙之气？”

    “若那道天雷落下，莫说是化龙，你连只魂片魄都无法保全。我阻止你化龙，你还可以成妖，可若我任你而去，你却永远都再看不到这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