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四周房子里睡熟的小厮仆役们被惊醒,纷纷睁着惺忪睡眼开窗,有人嘴里还嚷着“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有妖怪吗有妖怪吗?” 结果就看到这一幕情景。 霎时鸦雀无声。 墨熄怒气无边无际:“捡个玉米都不会,我看着你都烦!” “……”顾茫连嘴里叼着的rou饼都掉了,回头睁大眼睛看着他,见墨熄面目不善,凶神恶煞,他居然、居然—— 居然冷着脸,抄起一个玉米棒子径直就朝开着窗骂人的墨熄砸去! 墨熄怒道:“你还敢跟我动手?!” 顾茫一砸未中,背着“脏物”转头就跑,结果因为跑得太急了差点踉跄绊了一跤,但就在这时,他忽地现出了自己的功夫底子,抢在脸着地前单手一撑又飞快地站了起来迅速潜进地窖,整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利落的不得了。 月光下,落了一地金灿灿的玉米棒子。 众仆伺:“……” 墨熄:“……” 李微反应最快,立刻砰的落下了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熄灭了自己房里的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都接受到了墨帅严厉的训斥: “看什么看!都不睡觉?!?” 被当众砸玉米棒子的恶气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退的,墨熄气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丢火球烧了十筐玉米棒才勉强压下了怒火。 但他心里头还是有些不痛快,站在池边喂鱼的时候无不阴鸷地跟李微咬牙道:“他怎么还有脸砸我?” 李微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他们羲和君什么都好,就是太别扭,而且脾气大。 他于是一边替墨熄削水果一边得儿巴得儿巴地念叨:“哎哟,主上主上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不过一根玉米棒,您若气病谁如意?再说了,世上因果皆有轮回,今日他砸您,明日您砸他,忍过这段日子就好,来来来,主上吃梨。” 墨熄想了想,似乎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得面冷如霜地接过了梨子,沉默不语。 和养某些动物一样,随着时日推移,顾茫对羲和府诸人的警觉逐渐地不再如最初那么强了。他偶尔也会在白天出来,寻摸个角落一声不吭地仔细观察一草一木,而当院子里无人的时候,他也会坐在池边宁静地晒会儿太阳。 某一天午后日头晴好,墨熄在树下静坐修行,但那棵树上大概是有只松鼠在储粮过冬,万叶瑟瑟不说,居然还时不时会有果核掉下来。 一开始墨熄没在意,也只是嫌烦,可后来忽然“咚”地一声,一颗果核不偏不倚正正好砸在了墨熄的头上。 “……” 简直从未见过有如此胆大包天的鼠辈!墨熄蓦地睁开眼睛,怒而抬头—— 高处树干上,婆娑叶影中,顾茫抱着树干坐着,正一边忙着往兜里塞浆果,一边自己捞一颗塞进嘴里。 他有点毛手毛脚,一抓就是一把,有时候浆果直接就从他指缝里漏出去了,珊瑚小珠似的落在了地上,打中墨熄脑门的可能就是这样来的。 墨熄一时间颇为无语,又颇为生气,无语着生气着,干脆抬起长腿猛一脚踹向树干。 “砰”的一声,哗啦啦落下好多果子,墨熄站在果子雨里怒道:“顾茫!”摘果子摘得不亦乐乎顾茫这才发现树下有人,立刻低了头,目光和墨熄的对上。 两人互相瞪了半天,顾茫沉默着,忽然腮帮子动了动,脸颊鼓鼓囊囊的有一个小包——看来嘴里不止塞了一颗浆果。 墨熄阴冷道:“你给我下来!” 顾茫又动了动腮帮,忽然把自己装浆果的小布兜挂在脖子上,而后手脚并用,往更高更密的树枝上爬了一点,仔细地把自己藏好。 墨熄简直快被气晕:“好。你很好。你就不怕摔死?” 回应他的是顾茫“咚”地砸下一颗浆果核。 墨熄:“……” 就这样磨着后槽牙忍了好一段时日,待到天气大寒,某天早晨墨熄下床,看到李微已经在外头候着了,他见墨熄推门而出,朝他行了一礼,说道:“主上。” 墨熄看了他一眼,今日是重华休朝日,李微不会无缘无故在门外等自己,所以他淡淡问了句:“军机署有事?” 李微谄笑道:“不,是另外有个特别好的消息要禀奏于您。” 第44章 你用我吧 墨熄来到正厅时,顾茫已经在那里了。 “早上我跟他说了几句话, 他虽然爱理不理, 但至少不逃了。”李微道,“看样子是习惯了, 从明日起,我就给他排点事儿去做。” 墨熄高大冷峻的身影在厅堂门口沉默地站了片刻, 脸上看不出喜色, 过了一会儿,冷冷问道:“这个人怎么坐了我的位置?” 正厅那张黄花梨木桌是墨熄用膳的地方,虽然平日里摆着两个位置, 但那个位置一直是空着的, 从来没谁坐过,之前有不懂事的小厮要把这空椅子撤了, 却惹得羲和君极为不悦。下人们对此有两种揣测, 第一, 这位置是留给梦泽公主的。第二, 主上只是强迫症喜欢对称而已。当然答案究竟是什么, 便连李微也不得而知。 至于另一张尊位, 那一直就是墨熄坐的。 但此时此刻, 顾茫正心安理得地坐在属于墨熄的位置上, 还回过头淡淡地看了墨熄一眼。 墨熄面色霜寒,说道:“你起来。” “……” 李微轻咳一声, 忙去和顾茫说:“快起来, 主上动怒啦。” “……”顾茫眉心微蹙, 他并不太懂“主上”的意思,落梅别苑只有客倌与管事,他望了墨熄一会儿,还以为主上是墨熄的名字,于是问道,“你叫主上吗?” 瞧他这点墨不染的模样,墨熄愈发眉心蹿火,他不答,走过去,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顾茫:“我让你起来。” 顾茫不动,墨熄就干脆上手拎人,但手还没碰到顾茫的衣襟,对方就已经迅影般蹿下椅子,非常警惕地站在旁边。 墨熄虽然厌憎顾茫,但却不会过分欺凌他,因为此人本身就很高冷正直,不被逼到极处,做不出什么极度扭曲的事情,更不屑去干慕容怜那种把人送到瓦肆的勾当。 但这会儿他起床气正大着,对顾茫的脸色自然是比平时还差了三分。李微见状,怕两人一言不合又闹出什么事儿来,遂抢先训斥顾茫:“你看你!偌大的宅邸坐哪儿不好,偏偏要坐羲和君的尊位,你以为你是谁啊?以后跟我好好学着规矩!蠢得你!” 墨熄厌烦地皱起眉头:“把他带下去。” “是。” 可顾茫拒绝了:“我要在这里。” 他说着,又去拉墨熄对面的椅子,打算坐到那张椅子上去。 墨熄的目光微动,似乎被触痛了什么隐秘的心事,骤然怒道:“那也……那也不是你可以坐的。……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里待着?” 顾茫指了指桌子:“饭。” “……” “我看过,每天这里都会出现饭。”顾茫说,“有人端给你,好吃。” 他坦然地迎向墨熄冷冽的目光:“我等。” 墨熄阴着脸道:“你在这儿等饭?” 顾茫点点头。 墨熄静默着看了他片刻,忽然嗤笑:“顾茫,你以为你是谁?” 言毕转身径自坐下,一边整着袖边银光闪闪的暗器匣,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李微,让他滚。” “是,主上。”李微顿了顿,又犹豫着问,“那饭呢?” “他那地窖里不是还有一堆玉米棒子?让他滚回去啃去。” 这回李微还没说话,顾茫就开口:“没了。” 墨熄:“嗯?” 顾茫道:“吃完了。” 墨熄抬眼道:“你还往里面搬了两筐馒头四五串香肠七张饼。” “吃掉了。” “……” “伙房里的人我不认识,人太多,不进去。”顾茫一顿一顿地说,目光澄澈而清冽,“只有这里我能来。” “……为什么这里你能来?” “因为我认得你。你给过我水。”顾茫停顿一下,继续说,“你还教我过生不如死。你还嫖——” “砰”地一声一只酒盏飞着砸去,砸在墙上,打断了顾茫的“嫖过我”。 墨熄眼中幽光闪动,咬牙道:“住口。” 顾茫不吭声了。 李微杵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竟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墨熄双手抱臂,冷着脸坐在桌前,面色阴晴不定地瞧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微抬下巴,慢慢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别的什么。” 顾茫偏着脸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墨熄垂下睫毛,忽地一声冷笑,抬起眼来淡淡道:“那就滚吧。” 顾茫不滚,他安静地望着墨熄的脸,不像乞求也不像请示,他的语调里没有任何附缀的感情,只是在陈述一件事,诉与墨熄知道。 他就这样直突突地站在墨熄面前,目光直白地近乎无礼,固执道—— “我饿了。” 两人针尖对麦芒地互相盯了一会儿,像是在暗处较着什么旁人不知道的劲儿,最后是墨熄先开口:“……行。但是你在落梅别苑待了两年,应该很清楚天上不会自己掉馅饼,你若想吃饭,总得做点什么。” 他身子微微前倾,锋锐的目光犹如刀子在顾茫那张苍白的脸上划过,霍地刀光剑影撬进贝壳,要刺到人所不及的嫩rou里,嗓音低沉缓慢:“顾师兄,我给你一个自荐的机会。你说说,你能为我做什么?” “……” 黑眼睛盯着蓝眼睛,黑眼睛里有压抑着恨意的光泽在闪烁:“你想为我做些什么,你能为我做些什么,说的好了我就允你所求。你自己开口。” 顾茫一语不发地瞧着他,片刻之后,他忽然把手伸出来。 墨熄目光微动:“什么意思?” “给你打,反正不会死。”顾茫面无表情道,“不过,打一顿吃一顿,不能只打不吃。” “……”墨熄道,“又是落梅别苑的规矩?” “是。” 墨熄直起身子,把脸转开,然后说:“你记着。这里是羲和府,不是望舒府,更不是落梅别苑。我对欺辱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你对我的什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