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霍九这样子,老实说有点撩人,林菁这会儿还不怎么解风情,都招架不住这等活色生香……天生地养的美色,真是世间之大幸,亦是世间之大不幸。 她咳了一声道:“老规矩,军营的事我不能说,朝堂上的事我还没你明白得多。” “我只想知道你今晚究竟见到了谁。” 林菁只是稍作犹豫,便道:“连翼之子连正,以及申屠家的后人申屠翰。” 霍九低声笑道:“看来连翼是真的很想让他儿子娶你,你大概看到了连正蒙着的眼睛了?” 林菁点点头,评论道:“连翼是个人物,狠得下心,也玩得起阴谋。连正颇有乃父之风,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霍九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倒也爽快,“陇右道的军使人选已经定了,尉迟读武已经在来陇右道的路上,只不过他不仅带着调令,还带了兵马,十天前从长安秘密出发,你最近最好警醒一些,尉迟读武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林菁还记得左平曾经提起过他这位姐夫,她当时还很诧异,左家对女婿十分苛刻,如果不真爱,尉迟读武完全没必要攀上左家这门亲,除非他别有所求。 她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小步兵,对如何接近这位尉迟将军感到十分棘手,可没想到的是,昨夜连正给了她模模糊糊的消息,这边霍九就已经下了定论,甚至人都从长安城出发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 “多谢款待,我还有要事要办,须先走一步。” 霍九笑眯眯地回道:“请。” 林菁回去之后,韦府便喜出望外地请到一个“神医”,韦胥的病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好转,当他能在病床处理公务后,裴景行立刻撒欢似的回了城外军营,他实在不 耐烦处理这些公文,林菁看到那些唧唧歪歪的信件也躲着走,这段时间,府衙里真正做事的只有那几个参军,政务积压了许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坐在回营的马车上,裴景行忍不住跟她感叹道:“我现在一看到钱、粮这两个字就头疼,各村镇县城都在哭穷,今天这里要打个井,明天那里要求个马,甚至死了 耕牛也要上表……跟府衙比起来,军营轻松多了。”他说完,正等着林菁回怼呢,结果发现她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正心神不宁地紧皱着眉头。 他心里不高兴被她忽视,顿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突然伸手扯了扯她幞头后的软翅儿,林菁一惊,躲开的时候不防那软翅儿扯住了几根长发,拉扯之间“嘶”的一声,裴景行连忙松了手,林菁揉着被扯到发根的地方,低下了头。 裴景行看到她不言语,有些着急,伸手去扳正她的身体,看她疼得眼尾都红了,又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干地嘟囔道:“你这几天在府衙的时候就跟丢了魂儿似的,也不知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事,难道还怕我害你不成?” 她没有顺着他的手起身,而是继续垂着头道:“裴小将军,我在你身边也有些时日了,这段时间里我们相处不错,合作也很愉快,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有其他路想走,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你父亲想必也能理解的。” 裴景行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这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除了我,还有谁能对你这般言听计从,还有谁这么宠着你?走了你可别后悔。” 林菁道:“你以后要好好保重。” 裴景行意识到她是说真的,他收了笑容,眼中的感情从浓烈如墨,到一点点变淡成灰,他坐正了身体,在摇晃不停的马车上,身体坐得极直。 他没有立刻去问为什么,而是思考了一段时间,才低声道:“你不相信我能护住你么?我知道你想报仇,想寻找当年的真相,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拼命往上爬,别看我现在只是个散官将军,如果不是要在边境积攒军功,我升迁的速度不会比左平慢。你……就不能别那么着急吗?” 林菁轻轻摇了摇头。 她这几日都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何接近尉迟读武的方法她琢磨了十来个,最后又都一一否定了,她现在有了勋位傍身,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成为尉迟读武的下属,才有机会从他嘴里打听到当年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对裴景行坦白道:“尉迟读武要来甘州了。” 裴景行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林菁一看便知,裴景行应该也从裴元德口中得知了当年的事,也知道她的目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景行直勾勾地看着她,然后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力气大到她能感觉到有些疼。 “看你平时精明的模样,还当你多聪明,可惜是个傻子,尉迟读武如果要来陇右道做军使,必定选择最西线的沙洲镇守,中途会经过甘州,你想趁这个机会引起他的注意,让他招你至麾下?” “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你根本不知道尉迟读武是什么样的人,就因为他来了,你更不能离开这里,而且还应该老老实实在我身后藏着!” “为什么?” “他会杀了你。这个世上有很多人恨林远靖,他不是最恨的那个,但他一定是下手最狠的那个。” “……左平没跟我提过这些。” “尉迟读武是他姐夫,你觉得做姐夫的,会把家私暴露给小舅子?” “可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裴家人,我们家立足朝堂不靠什么贵妃也不靠姻亲,我裴家儿郎自己就可以做到想做的事!” 林菁突然觉得,自己要是再在裴景行面前提“左平”这两个字,他会扑上来把她给撕了。 “我就是问问。”她有点委屈地道,“尉迟读武究竟跟我家有什么仇,是连他姻亲都不知道的?” “哼。”裴景行高贵冷艳地把林菁的手往旁边一丢,找回了场子的他似乎又恢复了正常,“还走不走了?” 林菁:“……不走了。” “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啊?” 林菁:“……筵席是会散的,但我追随裴小将军的忠心是不会散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扯着人不撒手的人吗?该分道扬镳的时候,我不会没脸没皮的缠着你,更不会坏了你的前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将军大人大量。”林菁已经有些可怜巴巴的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裴景行本来还想继续拿捏她,他总觉得心口有一股恶气没发出去,可偏偏又见不得她认错乖巧的样子,好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 呸!明明是她,明明是她先说要走的! 他眼睛一瞟,坏笑了一下,凑到林菁耳边,离那玉般莹润的耳垂只有寸许的距离,少女甜香的气息轰炸着他的感官,眼前仿佛是垂涎已久的蜜桃,张口便可以吃到。 他一字一句地道:“尉迟读武的母亲因你父亲而死,你说,他该不该恨?” 这句话不亚于平地惊雷,轰隆一声在林菁耳边炸响。 好像有一扇门突然间打开,放出了她不该听、不该想的东西,那令人难以启齿的羞耻感立刻爬上了她的面庞。 林菁的脸如同烧红的云,她几乎不敢去看裴景行。 “尉迟读武的母亲……怎么死的……”她声若蚊呐地问道。 裴景行不敢在她耳边停留时间太长,立刻又坐了回来,语气尽量平稳地道:“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男女那些事,不过是发生在你父亲成亲之前。” 她兄长林慕于开德五年出生,那至少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裴景行缓缓地道:“知道这件事的人甚少,因为涉及到了大昭的‘军神’和尉迟家的宗妇,大家都守口如瓶,如果不是因为你进了军营,又跟我来了甘州,阿耶是不会对我说的。” 林菁心里苦笑。 她的这位“军神”父亲,究竟还有多少待人探寻的秘事? 第46章 情债 林远靖七岁入隐谷修行, 十年后学成入世, 跟随父亲林逊征战四方。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 独自带兵征讨雁门郡,与隋朝大将来护儿陷入鏖战。而雁门郡的隔壁, 正是如今的幽州、当年的涿郡,在王莽时代,又被称为范阳。 范阳卢氏之名,如雷贯耳, 天下谁人不知? 在隋末这等乱世中,世家属地比平常城池还要安稳, 无论是起义军还是隋军,对这等庞然大物都是绕着道走。 当时来护儿的副将献计, 欲令林远靖与卢氏结仇, 借卢氏之手出掉敌人。来护儿乃当世英雄,不愿用此等手段,却不想副将自己下了手。 卢氏三房嫡女卢茗妡此时正在雁门郡太守府中做客,被林远靖大军围城后, 同样无法离开雁门郡,那副将便用计将卢茗妡迷晕, 从太守府中将人运了出来, 想方设法地塞进了林远靖的帐篷。 林远靖回营的时候,看到帐篷里突然出现一个麻袋, 他用刀尖将袋口挑开,看到里面睡着一位娇媚可人的美人之时, 心里就知道不好。 这会儿的起义军里,人杂得很,将领们也没有练兵肃军纪的时间,大家都缺人缺得要命,只要肯来从军,基本都会接纳,林远靖根本追查不到是谁做的,再说了,就算找到也八成是个死人,既然想陷害,就不会留尾巴被人抓住。 他让亲兵守在外面,手里端着一杯凉茶,正犹豫着泼还是不泼的时候,美人幽幽转醒,一双朦胧杏眼睁开,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心道,坏了,莫不是个傻子? “你是何人,为何在我营帐里?”林远靖开口问道。 那美人颤声问道:“你可是林远靖林将军?” “正是在下。你是谁家娘子,不要怕,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必不会坏你名声。” 美人面露激动之色,又似乎是一口气没提上来,重新晕了过去。 只是这次晕倒,嘴角却是翘着的。 林远靖没办法,只好偷偷摸摸地把人藏在主帐里,硬说是风水不好影响打仗,把办公务的地点迁去了副将的帐篷,开始琢磨谁敢给他帐篷送美人。 他没想到的是,这美人是来得容易送回去难。 卢家消息灵通,外面的战报几乎每天都传来十多份,卢茗妡有时听父兄高谈阔论,说起天下英雄,便少不了要提到一个名字。 林远靖。 他们越来越多地讲他的战绩,讲他的仁心,讲他的杀伐果断,讲他的机智过人……卢茗妡开始有心地打听林远靖的消息事迹,一个冷静睿智的年轻将军形象,逐渐在心中成形。 少女怀春最是动人,说不出的爱慕在心中疯长,激起了骨子里的叛逆。 她无意间听到兄长们说起林远靖将征讨雁门郡,仗着自己跟雁门郡太守女儿是手帕交,编了个借口来了雁门郡,希望城破的时候有机会能看他一眼。 至于危险……少女心目中的英雄怎么可能会让她陷入危险? 你看,她这不就在他的营帐里见到他了吗? 而且真人比她想象中的更加俊美英武,好似画里的神仙人物,就算在这破破烂烂的帐篷里,也无损他的风采,更是别添一股阳纲热血之气。 可惜接下来的两天里,她再没见过林远靖,只有一名少年为她送饭。 这日入夜的时候,他来看她,高大的身体裹在坚硬的明光铠里,看上去冰冷不近人情,却又强大得令人颤抖。 卢茗妡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半跪下来,看着床铺上柔弱的少女道:“我打听清楚了,你是卢氏女,本不该搅合进这场战争,我准备好了人手,今夜就送你回涿郡,你放心,等我破城之后,我必定让那些人守口如瓶,保你清白名节。” 他说的话,卢茗妡都听到了,可绝色当前,她竟没反应过来,仍睁着一双迷蒙的美目,柔声道:“将军此战是否不顺利?只两日不见,竟变得如此憔悴?” 林远靖:“……”卢氏女这种大杀器在他的军营里,换谁都得憔悴的好吗? 卢茗妡自告奋勇地道:“将军莫嫌弃我笨手笨脚,我也会做几样小菜的,不如我做给将军补补身体可好?” 在军营做小菜……这可真的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林远靖低声道:“我不知是谁将你送到我军营,此贼定是想挑拨我与涿郡卢氏的关系,如果卢氏因族女受辱而与来护儿联手,战事将继续僵持下去,乃至起义军的反隋大业也将受到牵累。” 卢茗妡平时打探战报也不是白打探的,这次她一下子就听懂了,立刻道:“请将军即刻送我回家,我定不会让阿耶为难将军!” 林远靖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痛快。 便听她继续道:“所以请将军不要忧心,阿妡是不会给将军添麻烦的。” 她担心的只是他眉间的褶皱,和这几日是否有好好吃饭。 林远靖亲自送她上了马车,在夜色中骑行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