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从此一个人（一）

    徐宁坐在床边，透过窗户呆呆地看着窗外，窗外满眼翠绿，生机盎然。不知道多了多久，徐宁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目光落在床上的爷爷身上，泪水又难以自禁地涌了出来。

    爷爷安详地盘坐在床上，身上的布衣一尘不染，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爷爷身上，那么温暖，以至于徐宁觉得爷爷还没有离他而去。然后，爷爷低垂的脑袋和一缕乱发却无情地打破了徐宁的幻想。

    从徐宁开始记事起，就一直跟着爷爷。后来上小学之后，看见别的小朋友有父母接送而自己只能一个人走回家，徐宁便问爷爷：“为什么其他同学有父母接送，我没有呢？”。爷爷望着远方，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虽然那时徐宁不太明白爷爷的话，但从此以后他便也不再向爷爷问起自己父母的事情。

    徐宁与爷爷住在太仓山的山腰。太仓山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一座大山，位于灵溪县和太仓县的交界处，山脚零星分布着一些村庄，远处隐约可以看到饶州市的高楼大厦。由于远离城镇，徐宁家里几乎看不到现代文明的影子——点油灯，挑溪水，烧柴火。

    爷爷从小就对徐宁严格要求，用爷爷的话说就是“做力所能及的事，为力不能及的事情做准备”。所以徐宁从小就养成了什么事情都尽量靠自己不去求人帮忙的习惯，包括爷爷在内。在徐宁很小的时候，家里洗衣做饭挑水劈柴都是徐宁一人承担。徐宁干活的时候，爷爷只是默默地看着，做自己的事情——打坐、练字、练拳。只是在晚上的时候，有时候爷爷会给徐宁揉捏一番，这是徐宁最幸福的时候。每次爷爷揉捏完，徐宁都觉得身体里暖暖的，舒服极了。

    徐宁五岁的时候，爷爷便开始教徐宁呼吸吐纳的方法。徐宁一开始只是觉得很好玩，可过了一段时间，他渐渐发现练习了爷爷教的呼吸吐纳法之后做事情比以前轻松很多。以前，挑完水或者劈完柴之后，徐宁都会呼吸急促然后感觉很累，现在则只是呼吸稍稍加快了一些，感觉也轻松。这件事让徐宁发觉原来爷爷这么厉害。从那以后，徐宁对于爷爷教的东西都会很用心的学习，对于爷爷交代的事情也一丝不苟地做好。

    徐宁六岁的时候，爷爷教了他一种奇特奔跑方法，配合上爷爷教的呼吸吐纳法，可以连续跑上数百公里而不需要休息。后来徐宁才知道爷爷教他的是基础神行术，之所以称为基础，其实是相对修道者而言的，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能力也足以堪称变态了。

    徐宁刚学会基础神行术后很兴奋，施展神行术从山上跑到山下，又从山下跑到山上来回跑了几十趟，之所以没有跑去镇里是因为爷爷交待过决不能在人前轻易施展爷爷教他的东西。至于具体原因，徐宁没问，爷爷也没说，但徐宁还是老老实实地照爷爷的话做了。

    除了教徐宁基础神行术之外，爷爷还教徐宁认字，用毛笔写字。开始认字之后徐宁很高兴，因为他可以认出爷爷那些线装书上的一些字和句子。虽然还是不理解句子的意思，但认书上的字琢磨句子的意思对于徐宁简单到枯燥的生活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娱乐了。随着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和自己的不断琢磨，徐宁已经能够理解部分句子的含义。

    七岁的时候，基础神行术和呼吸吐纳法已经被徐宁练得如火纯青，没办法山上实在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徐宁平时干完活，不是疯跑就是看书。

    一天，爷爷让徐宁全力施展基础神行术给他看。徐宁很想爷爷能够夸一下自己，所以很卖力在爷爷周围施展基础神行术。由于过度发力，跑完之后徐宁的额头冒出了白起，呼吸也稍微有点急促，但徐宁根本没在意这些，只是站在旁边，用希冀的眼神看着爷爷。

    爷爷微微皱眉，转身离去，口里念叨：“看来还是不够。”听见爷爷的话，徐宁很失望。他觉得爷爷的那句话是在说自己练习的还不够。接下来几天，徐宁干完活之后就一直在山上山下玩命地跑。

    后来爷爷发现了徐宁的异常，问清楚了原因之后，摸着徐宁的头，眼露慈爱地说道“傻宁儿，你这样练会弄垮身体的。爷爷只是觉得基础神行术还不够快，所以爷爷决定把疾风术也教给你，这样你以后被人欺负的时候，打不过还可以跑，哈哈。”

    看着爷爷慈爱的眼神，听着爷爷爽朗的笑声，徐宁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幸福，原来爷爷还是很疼自己的。和爷爷一起生活那么久，徐宁还是第一次听到爷爷的笑声，没办法，爷爷平时对徐宁要求很严格，人看起来也很严肃，所以徐宁这天从未看过爷爷笑过。

    疾风术的学习并不像基础神行术那么顺利。练疾风术的时候，先要尽可能地吸气，然后骤然压缩肺里的空气，同时脚下快速移动。施展疾风术的时候，徐宁可以在眨眼之间跑出百米开外，但施展完之后肺里却是火辣辣的生疼。

    爷爷在教授徐宁疾风术的时候告诫徐宁：“疾风术实乃短时内激发人体潜能进而大幅提升移动速度的方法，此法常用易伤身，不到万不得已切勿使用。”。所以每次徐宁练习完疾风术之后爷爷都会给徐宁按摩，尤其是胸部和背部。当爷爷的手轻轻拂过，徐宁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丝丝凉意缓缓流经肺部，肺部就像干涸的土地得到雨露滋润般，舒爽难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徐宁也在一天天的长大。到徐宁八岁的时候，爷爷带徐宁下山，去镇上的小学办入学手续。徐宁是第一次到镇里，被外面的世界彻底吸引了。爷爷以前也会给徐宁讲一些山下的事情，比如电灯，汽车之类的东西。但很多东西之后见了之后，才会被深深震撼，尤其是对于像徐宁这样的小孩子而言。

    大街上的行人也对这对奇怪的爷孙指指点点，原因无它，只因这对爷孙的穿着实在吸引眼球。老的鹤发长须，一身白衣，头发披散在身后，只用细带简单扎了一下。小的虽然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却也学着老的，用细带将头发绑在身后，只是小的头发还只到脖子，所以看起来更像是小女孩扎的马尾辫。

    对于大家的反应，爷爷和徐宁仿若未闻。这也是爷爷下山前对徐宁讲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毁损。然如今男子留长发披招非议，但无须太过在意他人眼光。”

    上学之后，徐宁逐渐对山下的世界有了越来越多的认识，渐渐发觉爷爷和自己过的生活原来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虽然学校离家大概五十公里，但在徐宁施展基础神行术之下，基本一个小时也就到家了。本来还可以更快，只是因为爷爷叮嘱过徐宁不可轻易在人前施展秘术，所以徐宁只有在远离镇子之后才敢施展基础神行术。

    读书的日子很平淡，小学的内容对于徐宁来说可谓小菜一碟。所以几乎每回他都是班里的第一。有几次，实在不想太显眼，就故意失误，溜到第二、第三的位置避避风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不知不觉徐宁已经开始了自己初中的学习生涯。虽然初中的课业相比小学增加了不少，但徐宁还是能在完成课业的同时坚持练习爷爷传授的秘术。

    从初中开始，徐宁发现爷爷的身体渐渐没有以前硬朗。记得小学的时候，爷爷脸色红润，腰杆笔直，时常带徐宁在山里采药、打些野味，然后在镇上的集市卖掉以补贴徐宁的学费和家里基本的用度。现在爷爷已经很少离开家里的木屋，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打坐，脸色没有以前红润，背渐渐开始有点驼。徐宁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出去采药、打野味。徐宁的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虽然他不愿深想。

    初三的时候，爷爷再一次传授了徐宁一门新的秘术——初阶灵猿术。据爷爷说，此术乃先人观察山中猿猴在悬崖峭壁奔走如飞后创立的秘术。初阶灵猿术可使人一跃丈余，在矮墙屋檐下奔走如飞，如履平地。

    能够学习新的秘术，徐宁心中自然很欢喜，只是这一次爷爷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给徐宁亲自演示，只能将法诀传给徐宁后，在旁边指导徐宁练习。这让徐宁的欢喜中有一缕淡淡的愁绪。徐宁感觉自己最不愿面对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但徐宁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中考结果后，徐宁拿着饶州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想给爷爷一个惊喜的时候，推门进屋看见爷爷静静地盘坐在床上，脸色灰白。徐宁的心中咯噔一下，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伸手准备去试爷爷的鼻息。这时爷爷慢慢地撑起满是皱纹的眼皮，原本黯然的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