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她以为的同房周公之礼,就是脱了衣裳睡在一起,谁曾想除了睡还有别的举动,疼得她差点没了半条命。 早知道会遭罪,她也不想什么子嗣不子嗣的了,这多划不来啊。 越想越气,要不是没力气,她还想把李景允打一顿。 孽障,混账,小畜生! 额头抵着墙壁,她钻了钻,很想把自己钻进去埋住。 李景允“啧”地伸过手来垫在她的额头上,好笑地道:“不疼?” 浑身上下都疼,也不差这一点。花月撇嘴,不搭理他。 他将她抱过去,半搂在怀里道:“这是天大的喜事,你为何要动怒?想想啊,往日去主院,都送什么发簪步摇,说是爷买的,夫人也未必会信是不是?” 想起上回夫人收到金满福钗夸她乖巧的样子,花月皱眉,当时没明白她为何不夸公子爷,眼下听这么一说,她倒是明白了。夫人也不傻,到底是不是公子爷在尽孝,她很清楚。 “现在就不一样了,你若是能怀身孕,那再去主院,就指着肚子说是爷孝敬的,她必定不会怀疑,甚至会高兴得多吃两碗饭。” 李景允眼含笑意:“你说是不是?” 好像是这个道理,花月点头。 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若能留个子嗣,那庄氏也就不会为公子进宫而日夜伤怀,她在这世上也能多个亲人,是两全其美之策。 但她没想过会这么疼。 尖牙又龇了龇,花月瞅着他横在自己面前的胳膊,突然嗷地咬了上去。 这回没省力,她咬得他倒吸凉气,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儿才松口。 看了看那深深的牙印,心里总算舒坦了两分。 低眼瞧着她这举动,李景允笑得那叫一个欢,哪有狗不咬人的,他养的狗,就算是咬人也比别人家的狠呐。 “公子。”她忍不住道,“您能不能别笑了?” 李景允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哪儿笑了?爷这么正经的人,又不是卖笑的,怎么会一直笑。” 说着说着,嘴角就又咧去了耳朵根。 花月:“……” 用过晚膳,她强撑着身子要去主院请安,这回三公子二话没说,不但与她一同前去,而且坐在庄氏面前笑了半个时辰。 霜降一脸惊恐地拉着她小声问:“公子爷这是怎么了?” 花月恼得满脸红:“不知道,中邪了吧。” 庄氏是看不见他的表情的,只听着几声笑,连忙问:“景允是有什么喜事?” “有。”李景允难得正经地答,“回母亲话,儿子想立正室了。”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惊,花月也是心头一跳,诧异地看向他。 “这才刚纳妾。”庄氏直皱眉,“没有纳了妾就要立正室的,除非你休了花月,可花月又没犯错,你哪能平白糟践人家?” 李景允点头:“是不好糟践。” 他转眼看过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索性让她做正妻好了。” 花月一怔。 霜降愕然,其余奴仆也是大惊失色。 殷花月可是顶着奴籍的人,做妾室还算寻常,哪能做人正妻?将军府高门大户,可与别的小户人家不同,真要有个奴籍正妻,不得被人戳断脊梁骨? 庄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心紧皱。 “儿子知道父亲是断然不会应允的,所以想请母亲帮个忙。”一片震惊之中,李景允倒是从容自若,他捻出一张通红的庚帖,拉过庄氏的手放了进去,“母亲一定有法子的。” 庄氏脸色微白,犹豫为难。 李景允拉着她的手没松,垂眼道:“儿子没求过母亲什么,只这一回,请母亲成全。” 想起些往事,庄氏嘴唇颤了颤,她看着面前这模糊的影子,点头道:“好,好,你既然是当真想立,我自然是会帮的,只是……” 她扭头,看向花月站着的方向,神色复杂地问:“囡囡,你怎么想的?” 花月张口想答,李景允伸手就将她扯过来站在自己身侧,低声道:“还不快行谢礼。” “可是——” “没有可是。”他双眼看着庄氏,轻声在她耳侧道,“爷的人,断不受这嫡庶正侧的委屈。” 第52章 夫君 他的嗓音里带着些戏谑的低哑,任谁听着都觉心动。 苏妙上回说了什么来着——表哥那样的人,向来不看重名分,他觉得正侧嫡庶都是一群人吃饱了没事做编排来作践人的。但是,他若哪日愿意力排众议立你为妻,那你便信一信他是真的栽在你手上了。 眼里的光动了动,花月默默将喉咙里卡着的话咽了回去,双手交叠抵在额上,恭恭敬敬地朝庄氏跪下磕头。 李景允疯了,那她也疯一回,左右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好。”庄氏沉默片刻,闭了闭眼,“你们都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 景允是最不愿娶妻的人,花月也是最不该做将军府儿媳的人,他们没一个傻子,却都愿意做这个决定,她这个瞎了眼的老婆子,又能拦得住谁? 庄氏抿嘴,眼角细纹微微皱起,惆怅又担忧。 怎么偏生是这两个人撞在一起了。 礼毕起身,李景允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同母亲说两句话。” 他肯多陪夫人,花月是求之不得的,连忙带着霜降等奴仆退出去,仔细地关上了门。 门弦扣上,咔地一声响,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庄氏略微不安地摸了摸裙摆,犹豫着开口:“这是怎么了,你许久也不曾与我单独说话。” 脸上笑意淡去,李景允坐在她面前,眼帘低垂:“母亲是在害怕吗?” “……怎么会。”搓了搓掌心,庄氏勉强笑道,“你是我九月怀胎生下的麟儿,骨血是连着的,我怎么会害怕。” “既然不怕,那您躲什么?”他看着她蜷缩的身子,疑惑地偏了偏脑袋,“花月是您的心腹,也算您独宠着的奴婢,她没少替您监视儿子,都这么久了,算着她的功劳让她做儿子的正妻,不合适吗?” 搓缩着的手一颤,庄氏神情略有慌乱,她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抓花月的手,可一抓落空,她才想起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嘴唇当即就白了。 李景允拧眉看着她。 他不明白庄氏到底是怎么回事,分明对他诸多禁锢算计,却在面对他的时候惶恐得像一只没了壳的虾。 “花月她,是个好孩子。”她喃喃道,“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孩子,你既然想要,就好好对她,但,景允,花月是个可怜孩子,她跟别的高门小姐不一样,就算做了正妻,也还是个奴籍的人,没办法替你与别府的夫人往来,你若真疼她,就将她养在府里,别让外人欺负。” 话说得吞吞吐吐,口齿含糊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李景允很有耐心地听到最后一个字落音,然后轻笑:“既然是骨血相连的母子,母亲与其说这些,不如直接告诉儿子,她是前朝重要的人,是母亲宁可放着亲生儿子的性命不顾,也要去救的故人遗子,她不好在外头抛头露面,以免哪日撞见知道事的,惹来抄家之祸——这样儿子能听得更明白些。” “……”庄氏抬起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颤抖着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你说什么?” 先前心里还都只是揣测,可看见庄氏这般激动的反应,李景允心里沉了沉。 他伸手打开放在她手里的庚帖,看向上头那个琢磨了千百遍的八字,目光幽深。 有什么东西能让沉寂已久的大魏旧臣突然开始活泛?魏朝已覆,就算挖出什么印鉴,也绝无复辟的可能,那群老头子凭什么要放着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去奔一个连皇室都灭绝了的旧朝? 除非殷皇室压根没有被斩尽杀绝。 李景允闭眼,想起多年前庄氏那张冷静又残忍的脸,忍不住轻笑。 “您是向来不曾把将军府的生死看在眼里的,人常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儿子如今学您两分,您可别露出这不安的神情来。”他起身,轻轻拍了拍绣着远山的衣摆。 “景允!”庄氏回过神来,慌张地伸手来抓他,“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的?你想做什么?” 惊恐不安的语气,像极了幼年时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抓着她的衣袖,奶声奶气地问她为什么,问她想做什么,她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李景允低头看她,心平气和地道:“母亲年纪大了,不该问的便不要问了。” ——你还太小,不该问的别问。 冷漠的声音穿过十年的岁月,终于是狠狠地落回了她自己的耳朵里。 如遭重击,庄氏脸上露出近乎自弃的焦躁,她眼眸极缓地转了转,嘴唇张了又合,牙齿无意识地磕在一起,咔咔响了几声。像是想伸手拉他,可指尖一碰着他的衣袖,又像是被烫了似的缩回来,只往袖子里塞。 “我不问,不问了。”她摇头,摩挲着去拿妆台上的发梳梳头发,可她头上是绾好的发髻,梳子一拉,花白的头发散乱成了一团。 李景允皱眉,想去制住她的手,庄氏却跟受惊似的猛地一挥。 啪—— 上好的白瓷胭脂盒摔在地上,清脆地一声响。 花月正在外头安抚霜降,闻声一愣,飞快地推门进来:“夫人?” “我没事,我没事。”庄氏连连摆手,眼珠子乱晃,“不用管我。” 扫一眼她凌乱的发髻和地上碎裂的胭脂盒,花月轻吸一口凉气,大步进去将她扶到床边,摸出一个青瓷药瓶倒了两丸药喂给她,又兑了一盏温水,哄着她喝下去。 “不急不急,奴婢在这儿。”她半抱着庄氏,嘴里安慰着,面上神情却是比她还急。 “您二位要不先回去。”霜降连连皱眉,瞥着李景允道,“在这儿站着,夫人冷静不了。” 花月反应过来,让她接替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拉着李景允就往外走。 她捏他的力气极大,像是抓着什么杀人凶犯一般,李景允沉着脸随她走到花园,还是停下了步子。 “你怪爷?” 这话听着,不但带气,还有两分委屈。 花月冷着脸,着实是觉得荒谬:“公子能不能说点像样的话?夫人许久没发病了,妾身也是相信公子,才敢让公子与她单独待着,结果呢?这才说上几句?” 眸色阴沉,李景允道:“我只是把她曾经对我说的话给她说了一遍,她有病,我没病,所以活该错的是我?” 微微一噎,花月气得笑了出来,她甩开他的手,站在他面前朝他仰头:“妾身能问一句吗?主院里住着的那位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母亲?” 喉结微动,李景允恹恹地别开眼:“这话你该去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