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书迷正在阅读:刑侦档案、作恶(1V2)、灿烂的小多rou、小娇软、他的小娇娇、许你十个愿望(骨科合集)、九浅一深(校园H 1V1 SC)、我的男友是AV男优(H)、渣男他不爱我了(1v1)、如果这都不算爱
“……” 谢危掐着那张答卷的修长手指,有一刹的紧绷,屈起的线条都似张满了某种一触即发的暗流。 然而仅仅是片刻便放松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这张答卷平放回去,只微微地弯起唇角,轻轻地道:“原以为四年前的事,宁二姑娘都忘了,没料想,竟还是记得的。” 姜雪宁浑身都在打颤,想要跑,可理智却控制着她,让她两脚死死钉在了地面上一般,动也不能动一下,强作镇定道:“是雪宁失礼,一时胡言,望先生见谅。今日雪宁来,确只想问明答卷一事,还请谢先生道明缘由。” 谢危把话说得很客气:“宁二姑娘的答卷看起来的确与寻常人不同,想法颇为跳脱,天马行空。若是叫其他先生看见,必不能叫二姑娘过了。可谢某不才,倒发现宁二姑娘也是读了不少书的。‘匹夫见辱’一句,出自《留侯论》,‘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则出自《战国策》,寻常闺中姑娘可不读这样的书。敢说孔圣人胡说八道,原来宁二姑娘胡说八道的本事也不低的。” 姜雪宁心都凉了半截。 谢危便重将那一沓答卷卷了,道:“虽都言朽木不可雕,可谢某既为人师,也得雕进去才知里头是不是藏了一段金玉。宁二姑娘以为呢?” 姜雪宁上一世当了皇后之后,尤其是与萧姝争斗的那段时间,的确是认认真真读了不少书的,就怕自己一朝计谋算不过,被人从皇后宝座上拉下来。 便是当年在宫中伴读都不曾那么刻苦过。 人习惯了自己所知,也就不觉得一些常挂在嘴边的话有什么不同之处,是以方才抬杠答卷时,才会毫无防备地以此作为论据,来驳斥圣人言论。 殊不知,正如谢危所言,寻常女儿家谁读这个?! 她眼神一时闪烁,绞尽脑汁地想为自己找到个合适的借口。 却不想谢危已夹了答卷从殿上走下来。 到得她身边时,脚步才略略一停,竟道:“你现在是在想,要找到怎样的理由才能说服谢某,不让你这一张答卷通过,好逃掉伴读,离宫回家么?” 姜雪宁见他近了,不由退了小半步。 谢危却是一下笑起来:“若如此,实在不必在谢某这里白费什么力气了。一则,几日之前令尊便已托谢某在宫中对宁二姑娘多加照顾;二则,燕世子昨日来央我抄了一份题卷去,也请谢某好生教导宁二姑娘;三则,古人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姜雪宁下意识抬眸看他。 又是那种不妙的预感。 谢危眉目间一片平静,一袭青衫,有高山巍巍之峨,只道:“宁二姑娘入选伴读也有几日了,竟不曾听说过吗?入宫伴读名单的擢选,虽是由各家呈交,经礼部擢选,可礼部定的名单,最终也要递到谢某这里过目定夺之后,才能下发。也就是说,你的名字,早从谢某这里勾过一遍了。” 他若不同意…… 任何人的名字都能从名单上划去! 这番话简直如雷霆落下,瞬间把姜雪宁炸蒙了。 居然还有谢危一份! 于是先前那个“到底是谁要搞我进宫”的疑惑,彻彻底底得到了解答,让她有一种近乎崩溃的了悟—— 原来不是“谁要搞我”,而是“谁都要搞我”。 姜雪宁整个脑袋一时都成了一团乱麻。 她想骂人。 谢危却静静地看着她,目中掠过了几许深思,突地一笑:“你这般不愿入宫伴读,是怕我杀你灭口?” 第32章 罅隙有光 秋意已深, 即便是正午时分,日头高照,也减不去风里那一阵渐渐刺骨的寒意。 谢危便站在殿门口。 他身形颇高, 正正好将殿门外穿进来的那一片光挡了, 将姜雪宁略显纤细的身形,都覆在了他的阴影之中,而这一刻,她张大了眼睛, 也无法分辨在逆光的模糊中,谢危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 怕吗? 怕的。 很怕很怕的。 这一刻,姜雪宁忽然觉得好累, 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人缷光了一般, 终于彻彻底底地不再遮掩,眨了眨眼道:“我只是一介闺阁小姐, 在朝中既无势力,更无野心,甚至除了家父以外, 与谢先生再无任何交集之处。于谢先生而言, 我是一只先生略施手段便可捏死的小小蝼蚁,并不能对先生造成任何的威胁。若我说我害怕,但从头到尾并无背后告发、加害先生之意, 先生愿信吗?” 谢危沉默良久, 反问她:“你若是我,你敢信吗?” 不是愿不愿,而是敢不敢。 姜雪宁轻轻地垂下头来, 一段修长而白皙的脖颈,即便在发暗的阴影中也如雪色一般。 这时还真设身处地地想了想。 若她是谢危, 最少从四年前开始便有一番自己的筹谋,却因为病糊涂或身在绝境有瞬间的不理智,而对当时身边唯一的一个人道出了些许惊世骇俗之语,但事后偏又逃出生天,她会相信这个人能永远守口如瓶、不对任何利益相关者吐露这个秘密吗? 姜雪宁眼睫颤动,尽管心内万般地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慢慢道:“我,不敢信。” 尽管那威胁可能只是尘埃般的一点。 但千里之堤毁于蚁xue,焉知他日不会因这一点而功亏一篑? 相信她,放过她,那便无异于将自己全部的筹谋甚至自己的项上人头,置于险境,任何时候都要担心:这个人会不会抓住机会便算计我,什么时候会在背后捅我一刀…… 想明白这一点,姜雪宁确信,自己必死无疑。 前世匕首划过脖颈时的痛楚,几乎在她有了这个认知的同时冒了出来,让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但偏在这一刻,她竟不愿表现出恐惧。 她用力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谢危又问她:“那宁二姑娘觉得,当四年后,忽然有一天,我发现那个知道我秘密的小丫头,并不是我以为的那般天真无知,我该作何揣测?” 姜雪宁道:“她装疯卖傻,试图保命。” 谢危的目光垂落在她过于用力的手掌上:“所以,若你是我,这个人除不除呢?” 姜雪宁微微闭了眼:“可先生,我不想死。” 谢危便又沉默下来。 这一段时间,忽然就被无限地拉长,极度的紧绷里,姜雪宁觉得自己如同一只待在铡刀旁的羔羊,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放在那利刃之上。 谢危凝望了她很久,似乎在考虑什么。 末了,竟然向她伸出手来,缓缓道:“你不是我的威胁,真正的威胁是,我不敢信你,却又想要信你。宁二姑娘,谢危不是不记恩的人,只是你所表露的,并不在我意料之中。我需要看清楚,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是不是值得我冒险信任。我并不想除掉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这半年伴读,还请你好好待在我眼皮底下。” 他说话时,修长的手指轻抚她头顶。 姜雪宁怔住。 谢危只道:“虽然你并不愿待在宫中,但这是我目今唯一能说服自己,可以不立刻杀掉你的办法了。请你把四年前的事,埋在心底,成为永远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不要逼我,也不要再惹我生气了。” 说罢,他收回了手,转身从殿内走了出去。 从暗处走到明处。 外头的天光终于将他整个身形都照亮了,苍青的道袍衣袂飘摇,行走朱红色的宫墙下,渐渐去远。 * 回到仰止斋的时候,姜雪宁整个人简直像是刚被人捞出来的水鬼,脚步虚浮,脸色煞白。 方妙正坐在廊下,掐着手指算过去了多久呢,考虑着一会儿若真过去两刻,自己要不要去“救”这位姜二姑娘。 总觉得像是开玩笑…… 结果一转头看见姜雪宁这般模样回来,惊得直接站了起来:“姜二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姜雪宁先前说的话,也许并不是玩笑。 可…… 可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谢危是何等样好相处的人?姜二姑娘这到底是要去争论什么,才能被个圣人脾气的的谢先生吓成这样? 姜雪宁却没有回答。 她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返身将门合上,这才背贴着门慢慢地滑坐下来,用双手盖了自己的脸,贴在屈起的双膝。 直到这时,才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她还活着。 北面那扇小窗里,有阳关透过雪白的窗纸照进来,细微的尘埃在空气里浮动,如同水里游动着的发亮的光点。 姜雪宁抬起头来注视了那些尘埃许久。 然后才忽然笑出声来,畅快地笑,也自嘲地笑。 谢危竟然说不想杀她! 这样一个诡诈的人,她该信吗? 可如今的她既不是皇后,手中也不握有任何权柄,不过一个闺阁女子,便是出门被山匪杀了,只怕也溅不起多大的水花,想遮掩的人自有千万般的手段来遮掩。 豺狼有必要欺骗蝼蚁吗? 没有的。 那上一世的谢危又为什么要对她说出那样一番可怕的话来? 这疯子觉得吓她很好玩? 又或者,谢危态度的改变,是因为她这一世的改变—— 重生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她所能做的事少之又少。真正论来,只有一件。那便是没有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燕临对自己的好时,却开始筹谋着去勾搭沈玠。 如果这的确是谢危对自己两世态度有差异的原因,而这时燕临甚至还没有去投谢危,那么,她便可以相信:上一世尤芳吟对她吐露过的二十年前前一朝的隐秘,八成是真! 那谢危会屠戮皇族和萧氏,实在不足为奇。 甚至情有可原。 这一瞬间,姜雪宁竟觉着这人实有些可怜。可转念一想,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儿来的资格去怜悯一个正手握自己性命的上位者呢? “半年,半年……”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将这个时间念了又念,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 “避无可避,不如见招拆招!” 躲得了当然好。 可实在躲不了,她也不想引颈受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