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他又重新回到管理员身前,问:“我再问你件事,你不记得我儿子,那你应该记得包厢是空的对吧?” “对啊。”管理员回道。 “你来告诉我,排队的人这么多,怎么会出现一个空的包厢?” 管理员一愣,继而回答:“有时候漏掉一个包厢,也很正常的。” “你的意思是没人上去过?” “那一圈肯定没人。” 王琨沉默了,他恨不得按住管理员的头一顿猛打。但他还是暂时克制,毕竟找儿子要紧。 “你先找找吧,找不到再说。”管理员又说。 王琨转身走了,他也不明白管理员口中的“再说”是什么意思,反正他确定王琦失踪了,失踪的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他依依不舍地离开摩天轮,随后加快脚步,在整个游乐园内到处寻找,时不时向人打听,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黄衣服的孩子,路人回答都很一致:没有! 王琨心急如焚,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他知道现在人贩子多,假如琦琦被哪个人贩子拐走,真是不敢想象。 儿子对他实在太重要了,他根本无法面对失去儿子的后果! 不过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儿子是怎么在摩天轮上消失的。按理说,摩天轮的包厢只有一个出口,不可能用其他方法离开包厢。众目睽睽下,儿子若真从包厢离开,也一定会被人看到的。 尽管分析得头头是道,可儿子偏偏失踪了! 王琨坐到长凳上,身心疲惫,他双手掩面,不断回忆今天带儿子来游乐场的片段,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了差错,怎么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片模糊。 ……难道儿子真的没坐上摩天轮? 王琨问自己。 他摇了摇头,发现还是不对,如果儿子没坐上摩天轮,那儿子去哪了? ……我的儿子呢? 幽深的树丛内,一个个迫切的眼神正紧盯着王琨,带头的男人约四十多岁,穿了套蓝色运动服,名叫邹龙康。 身为刑警支队队长,这一年多来,邹龙康时而梦见那一具具幼小,冰凉的尸体,他们的小手可爱动人却毫无生机。然而最后还有一双小手,依然被淹没于黑暗中。 一年多前,通过日日夜夜的连续奋斗,邹龙康终于带队抓获了重大儿童杀人犯王琨,然后又在果皮乐园内秘密搜出了四具儿童尸体,其中最小的五岁,最大的也才八岁。 是的,王琨,一个专杀儿童,性情残暴,极度危险和拥有一定精神障碍的凶手。他的存在,对任何人都是一种威胁。 这一年多的时间,邹龙康对王琨的调查相当彻底,他知道王琨是因两年前儿子王琦不幸病逝,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打击,才走上这条灭绝人性的道路。 自王琦病逝后,王琨开始疯狂作案,先是绑架儿童勒索,接着他的精神逐渐失控,便直接屠戮儿童,并将受害者尸体深藏在果皮乐园内。 之所以挑选果皮乐园为凶案现场,是因王琨以前常带儿子到这边来玩,印象深刻。 而在给王琨不断审讯的过程中,邹龙康也掌握了王琨的作案流程。原来王琨每次犯案,都是由于在外闲逛时精神恍惚,错把一些和王琦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当成王琦,之后悄悄尾随对方,动用各种方法诱拐走那些男孩,再带男孩到果皮乐园来玩。可玩着玩着,当王琨恢复理智,意识到男孩不是王琦时,他会恼羞成怒,于是把男孩带至一个无人角落,残忍杀害,最后藏起尸体。 因为果皮乐园面积大,地形复杂,外加王琨虽有精神障碍,但做事非常小心谨慎,所以给侦破带来一定难度。好在王琨的作案形式和地点都比较单一,邹龙康才寻到机会,将王琨现场抓获,并解救了一名儿童。 事后,邹龙康带队对果皮乐园进行全面搜索,共找出四具儿童尸体。可按王琨口供及失踪情况,还有第五具儿童尸体仍被藏在果皮乐园内,至今未发现。 邹龙康逼问过王琨,然而王琨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也不愿配合,甚至拿这件事当作嘲弄警察的资本,沾沾自喜。 面对这种情况,邹龙康一度陷入苦恼之中,被害者父母痛哭流涕求他找到儿子遗体的画面时时刻刻在他脑海里浮现。邹龙康自己也有儿子,他深有体会。 终于,跟王琨长期周旋下,邹龙康发现一个规律。由于王琨犯罪的起因是他儿子王琦离世,因此每逢跟王琦相关的节日,比如儿童节,王琦的生日和忌日,王琨的精神都会彻底失常,容易把其他孩子当成王琦,还会暂时忘掉王琦离世的事。 在此前提下,邹龙康决定做一个大胆尝试,并设一个局。 这个局便是通过严密的监控和防范,找一名孩子假扮王琦,再让果皮乐园的工作人员配合,制造一次意外,诱导王琨自己找出最后一具儿童遗体。 毕竟对王琨而言,所有受害儿童起先都被他当成了自己儿子。 尤其是还没找到的那具儿童遗体,王琨的印象肯定更加深刻。 抱着这种理论和想法,邹龙康向上级提出他的计划,起先他遭到强烈反对,可经过不断的解释说明,再加上案件迟迟没有进展,上级最终还是批准了他的行动方案,但若造成任何不良后果,由他一力承担。 邹龙康毅然决定冒险,只为能找到那孩子的遗体,给遇难家庭带来少许的安慰。 之后,邹龙康开始详细部署,他打算将行动放在即将到来的王琦忌日那天。 至于扮演王琦的孩子,邹龙康考虑让他的儿子邹聪担当。 让自己儿子参与这种行动,邹龙康身边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尤其他的老婆,邹聪的母亲陈淑娴,更是一万个不愿意,死活不答应。 虽然听上去确实离谱,可邹龙康却觉得,只要做好万全准备,邹聪是绝对是没有危险的,而且最关键的,是邹聪的角色实在找不到其他孩子代替。 他信任邹聪,知道邹聪有他的遗传基因,必定和他小时候一样勇敢。 “聪聪,你怕不怕?”在跟邹聪说明情况后,邹龙康问。 “不怕!”邹聪态度异常坚定。 从邹聪的眼神中,邹龙康似乎看到了自己。 他更加确定邹聪可以完成任务。 百般劝说后,陈淑娴最终答应了邹龙康,她几乎把整条命都交给了邹龙康。 此时此刻,邹龙康正在树丛内耐心等待,果皮乐园已进行过严密部署,工作人员大都由便衣刑警假扮,还有一部分便衣刑警假扮的游客,也一直在王琨身旁游荡。除此以外,每个隐蔽处都安排了武警,并做好了各种预防措施,甚至包括当场击毙王琨。 至于王琨,邹龙康将他释放后便开始了跟踪及监控,确保他不可能接触任何危险性道具。 直到现在,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先是邹聪引领王琨去玩摩天轮,在邹龙康明知王琨有恐高症,不敢坐摩天轮的前提下,他设了个局,让游乐园内一名工作人员故意干扰王琨,分散王琨注意力,同时让另一名便衣刑警从摩天轮包厢的另一扇门偷偷抱走邹聪,造成“王琦”失踪的假象,以使王琨迫切想要找回自己儿子,从而获悉最后一具儿童遗体的埋藏地。 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却并不轻松。 一旦某个环节出现差错,将功亏一篑。 焦心等待中,邹龙康有些紧张。邹聪已经被带回了他的身旁,他摸摸儿子脑袋,意思是任务完成的不错,但他的两眼依然未敢离开王琨。 王琨则一会站起,一会坐下,紧皱眉头,脸部扭曲。 邹龙康明白,王琨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状态,不出意外的话,王琨一定可以带他们去往那个地方。 现在需要的,仅仅是耐心。 耗费了大量时间后,王琨终于又开始挪动步伐,邹龙康的心一下紧了,他立刻用对讲机发号施令,动员全体人员跟紧王琨。 王琨表情痴痴呆呆,走得很慢。他首先回到了摩天轮。已经是下午3点10分,摩天轮附近的游客明显减少了。王琨摸了摸摩天轮的包厢,极度沮丧下,又一次离开了摩天轮。 随后他来到果皮乐园角落的一座花坛,坐了十多分钟,他离开了。 他又来到一间公共厕所后方,站立片刻,他离开了。 他又来到骑马场一侧的树丛内,折了几根树枝,他离开了。 他又来到办公楼前的垃圾箱旁边,拍了拍垃圾箱盖子,他离开了。 一直紧跟他的邹龙康倒吸一口凉气。王琨去的地方,邹龙康的印象都极其深刻,四具被害儿童的遗体,正是在这四个地方被发现的。 ……他在回味自己的作案历程。 邹龙康想着。 ……若按顺序的话,那么第五个他要去的地点…… 邹龙康正猜想间,王琨已然坐在一个小水池的边上。王琨两眼盯向小水池的中央,两手不自禁地拨弄着池中的清水。 邹龙康猛然醒悟:水池!水池! 对啊!这水池是新建的,以前只是一大片土地。难怪怎么都找不到尸体,原来被水池给覆盖了。 邹龙康再从高处细看水池,发现水池的底部被浇筑了水泥,想拆除得费一番功夫。 这时,王琨忽然将手慢慢伸入水池。他的表情不再痛苦,反而显出一个微笑,一个诡异的微笑。 他的姿态,好像在跟人握手。 邹龙康知道,王琨醒了,他又变回了魔鬼,他想握住那双黑暗中的小手,体会快感。 邹龙康一刻都不愿再等,他现出身来,亲自打断了王琨的所作所为。 王琨很快被带上警车,邹龙康也立即安排人来拆除水池。 一直忙乎到深夜,水池才被凿穿底部。明亮的探照灯下,泥土被小心翼翼地挖开。最后邹龙康率先发现遗体,并紧紧抓住了那只苦苦等待他的小手…… 【三十】血色幽灵 夜晚,10点43分,一栋十二层高的单身公寓楼。 洗完澡后,郭爱萍换上睡衣,从迷你冰箱中取了盒牛奶出来,站到窗边。 郭爱萍租的公寓位于六楼,从落地窗向外眺望,可以看见大片城市夜景。 边喝牛奶边观赏夜景,是郭爱萍最爱做的事之一。 郭爱萍是德辉休闲俱乐部的瑜伽班老师,1.71的身高,凹凸有致的身材,常常令人羡慕。 也许刚洗完澡的缘故,郭爱萍感觉特别精神,在此之前,只因忙碌了一天,她已困得睁不开眼。 一盒牛奶下肚,她合上窗帘,再关掉亮得刺眼的日光灯,仅留一盏台灯。她打算看会书就睡。 可当她坐到床沿的时候,内心忽然起了一阵悸动,她丝毫不明白造成这种情绪波动的原因是什么,哪里不对劲。 她环顾一遍房间,也许因为刚关灯,眼睛还没有适应,她觉得房间非常暗。 她心头的悸动逐渐加剧,心跳越来越快。 她刻意望向身后,维持一个吃力的姿势,盯着看了好久。在她的身后,是一张玻璃圆桌,旁边还有个衣柜,以及卫生间的门。 为了便于上下班以及保证睡眠时间,郭爱萍才选择在俱乐部附近租房,至今已经两年多了,但从来没有哪一天,让她这么害怕这间不足三十平米,一室一厅的公寓房。 她端正姿势,两手撑住床沿。不知是不是太热,她额头不断渗出汗珠,而且还有股紧迫的压力,萦绕在她周围。 这股压力似乎来得极其突然,毫无防备,令她产生不真实感,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由间,她一阵口渴,嗓子火辣辣的,异常干燥。 ……明明刚喝完牛奶。 她不理解自己为何口干舌燥,也许因为紧张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究竟为什么紧张呢? 按照以往,接下来的事其实很简单,只需要走到冰箱处,拿出一瓶矿泉水喝,解决口渴的问题即可。 可她由于莫名不安,平时毫不在意的几步路的路程,此刻却感觉痛心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