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温圆圆捏紧拳头,扭过头拉着沈芮,“二公主,咱们去换衣裳吧。” 她不愿意与柳念絮待在一处,只要瞧见这个女人的脸,就仿佛是有人在嘲笑她,嘲笑她的愚笨和自大。尤其是柳念絮冷傲的目光扫过,其中的漠然,令人心脏梗塞难受。 柳念絮抿唇轻轻一笑,在背后漫不经心开口:“燕王妃,输给我好几次,你还未改吗?” “改什么……” “嗤……”柳念絮不可置信地笑起来,凑上前去,涂着大红蔻丹的指甲拖住她的下巴,“你竟然问我,改什么?改一改你妄自尊大的毛病,改一改你愚蠢的脑子!” 说完,用力甩开她的下巴,柳念絮不屑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若我在你后面,等你过去之后,就会有人在马场上洒下钉子,害我坠马,害我受伤,是不是?” 温圆圆脸色陡然一变,强撑着开口:“你……你污蔑我,没有证据的话,不要拿出来乱说……” “可惜,我就是比你快。”柳念絮弯唇,漠然一笑,“你那点手段,也敢到我跟前班门弄斧?你觉得,我会任由你陷害吗?” 论起耍手段,我将家中表姐刷着玩的时候,你还靠着温夫人圆场。 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自信?你怎么敢用这般拙劣的手段来陷害我,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没有证据……” “你怎么知道我没证据?”柳念絮诧异抬眉,“你以为让二公主的人去吩咐,就没人牵扯你吗?未免太单纯吧!” 沈芮脸色一变,震惊抬头:“与我何干?” “本来是与公主无关的。”柳念絮平静道,“公主未曾插手,我不会冤枉你,只燕王妃借用你的宫女,这事儿公主回去好好查查吧,别被人利用还当人家是好人。” 柳念絮抽回手:“我言尽于此,公主好好想想。至于燕王妃……等皇祖母寿辰过后,咱们再去父皇跟前,问问父皇,陷害太子妃是何等罪名!” 温圆圆脸色惨白一片,兀自强撑着嘴硬,“我没有,我没有……” 柳念絮收回目光,翩然朝着更衣室走去,留下面如死灰的温圆圆,以及怒不可遏的沈芮。 利用二公主的宫女做坏事,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让二公主和温圆圆反目成仇。 希望吧。 柳念絮眼中泛起一丝笑意。 畅音阁的戏台子搭的美仑美奂,喜庆非常,柳念絮换了衣裳走进来时,台上正演着一出麻姑贺寿,扮相端庄的戏子们装成神仙,唱腔优美动听。柳念絮小心翼翼走过去,未曾打扰太后,一出戏完毕,才上前请安。 太后笑了笑,目光落在脸色青白的温圆圆身上,关切无比:“燕王妃怎么这个脸色?” 温圆圆心中惦记着柳念絮的威胁,神思不属,生怕她真的手中握有证据,将自己捶死在父皇跟前。听见太后的问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还是心中暴怒的沈芮惦记着兄长的脸面,狠狠捣了她一把,让她回话:“皇祖母问你为何脸色差!” 温圆圆回神,勉强道:“回太后娘娘,天气太冷了些,许是一路走来受了风,不碍事的。” 太后收回目光,淡淡开口:“燕王妃穿的单薄,不知底下人是如此伺候的,回头得好好整治整治。将哀家那件狐裘拿来给她吧,虽是旧的,总比冻坏了身子好。” 温圆圆心中难堪不已。 被太后当面训斥不会调理下人……还赏了一件破旧的狐裘,满宫主子,唯她一个。 恐怕又要招人笑话。 她抬眼望去,却瞧见一旁沈芮默默移动脚步,离她远了些,脸上尽是嫌恶。这个嫂子,口口声声说是大家闺秀,品格超群,怎么连句话不会说? 皇祖母大寿的好日子,你抱怨天冷受风,是在埋怨她老人家吗? 沈芮默默抿唇,一言不发地远离她。 第121章 瞧见沈芮的动作, 温圆圆很是难过,只觉得憋屈不已。 她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何事, 为何太后要如何侮辱?难道我就不是她的孙媳妇吗?难道她心里就只拿太子夫妇当晚辈吗? 张嘴便是给件破狐裘。 在外头就罢了,还能说爱护晚辈,如今进了暖阁里头,烧着地龙,穿身上的棉衣都觉得热,何必再…… 皇后一惯贤惠, 这会儿亦是一样, 并不会踩着旁人说话,只含笑道:“母后爱护孙辈之心令人动容, 连我瞧着都羡慕,燕王妃,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你还不快谢恩?” 不谢恩,你等着做什么呢? 温圆圆心中憋屈, 不敢对太后甩脸子, 委委屈屈福身行礼:“多谢皇祖母。” 太后脸色淡然:“嗯,坐吧。” 柳念絮垂眸一笑, 不以为意地仰头看着戏台子,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仿佛戏台子很美, 真的美到引人入胜, 令她沉迷其中,完全不在意温圆圆的事儿。 这幅淡定幽静的模样,与温圆圆难看的脸色,又是一个明显的对比,令人心中暗自嘀咕。怎么沁贵妃当时身份高贵,炙手可热,却给二皇子订个这样的正妻? 温家女往常被称作京都才女,如今看来都是瞎吹的,连她们的女儿都不如。至少,但凡有点教养的大家闺秀,都不会在太后寿宴上抱怨天气。 反倒是太子妃,以前多少人看不起她?个个都觉得女随母,她定是和唐婉言一样的女人,但凡有些底蕴的家族都不肯多看她一眼。 当初太子殿下选她做太子妃时,许多人都非常不解,甚至暗搓搓讨论,是否太子殿下脑子有问题,是否太子殿下是个沉溺美色的昏庸之辈。 如今看来,是她们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瞧不见太子妃的好。到底是太子殿下,识人之明如此厉害,能够挖掘出埋在沙尘中的珍珠。 在流言蜚语中,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真正德行幽娴的太子妃,太子殿下的气魄,绝非寻常可及。 若是太子殿下做新的主君,朝中不会有明珠蒙尘的悲哀,不会有小人远贤臣之事发生,更不会出现偏听偏信的事儿。 如此,方是天下臣民之幸。 柳念絮可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亦不知道她已成这些人心中德行幽娴的女子,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沈穆亦有好处。 她只是单纯的,非常单纯的想给温圆圆难堪。想用这种完全不理睬的方式告诉温圆圆,她不值得被放在眼里。 一片锣鼓声中,新戏开场。 柳念絮拿起盘子里的橘子,慢悠悠剥开,太后和皇后一人一个,才轮到自己。太后笑着赞了句:“太子妃果然孝顺。” 在一片附和的赞美声中,柳念絮羞涩地低下头,笑纳她们的夸赞。 ==== 这场戏唱到中午,午膳时分这群女眷,又浩浩荡荡从畅音阁离开,到宴会厅中。厅中已摆满美食美酒,热腾腾带着香气。 当然,这只是位置靠前的皇亲国戚们,后头靠门的位置则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冷风一吹,看上去精致的饭菜便变得硬邦邦的,又冷又硬,寒意逼人。 尤其是柳淑人母女所在,刚坐下摸摸酒盏,已经是冰凉一片,别说吃喝,只怕入口都要冻到得风寒。 柳淑人低头不语,慢慢思念起身为二品诰命夫人的时候。那时候多风光,位置坐在前排,吃的是热饭,喝的是温酒,连身边侍奉的宫女都更标致几分。 一朝不慎降位四品,什么都没了。她心中有些悔恨,尤其面对今日风光无限的柳念絮,这种悔恨,越发强烈。 柳淑人脑海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清醒,清醒地认知到,自己永远也超不过这个继女,要一辈子被她打压,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她很清醒,可身旁的柳珍儿却很不清醒。 柳珍儿以前跟着母亲进宫赴宴,身为高官之女,待遇不算差,位置亦是极好,从未受过这种委屈。今儿瞧着桌子上的残羹冷饭,心中委屈不已,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撅起嘴道:“娘,我不要吃这些……” 话音未落,柳淑人狠狠瞪她一眼,直接捂住她的嘴:“闭嘴!” 如果不是在宫中,她真想甩柳珍儿一个巴掌!这等场合,连燕王妃说错话都要被太后厌弃,何况柳珍儿! 再者说,那么多诰命夫人都未曾嫌弃宫中的冷饭,甚至视之为荣耀,珍儿小小年纪将这种话说出口,被人嘲讽看不起是轻,万一被有心人借题发挥,盖上一个不敬皇家的罪名…… 老爷亲自求情,都救不得她! 柳淑人只能暗自庆幸,幸而她们坐在末尾,离前面的主子远,不会被注意到。 柳珍儿还是不懂,心里特别委屈,扒开柳淑人的手,努力把话说完:“可是这种冷饭怎么吃呀?我就算饿死也不吃!” 柳淑人定定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颤抖,很冷很冷,好像寒风太凛冽,透破衣裳,让她懂得瑟瑟发抖。 目光瞧着撇嘴不满的柳珍儿,柳淑人心中十分难过,颓败感充斥全身。 她该拿什么去跟柳念絮斗? 自己是个不得夫君宠爱的妻子,女儿是个没脑子的,小儿子年纪一点点,却像怕鬼一样畏惧柳念絮。但凡跳出来夫君画出的局面,稍微比较就知道,她永远都斗不过柳念絮。 永远都斗不过这个王朝的太子妃! 柳淑人忽然想起柳念絮的手段。 那个黑夜,那把明亮地闪着凛冽寒光刀,那股刺鼻的血腥气…… 那时候她是个孩子,便能做到如此狠辣无情,杀了人都能面无表情栽赃给珍儿,如今有权势地位在手,她只会更加狠毒。 更狠…… 越想越害怕,柳淑人猛然间心跳如雷,冷汗从皮肤上沁出来,染湿背上的衣裳,黏糊糊令她眩晕不已。 柳珍儿未曾察觉她的状态,或许是察觉到但是并不在意,依旧在抱怨,“娘,你什么时候让爹爹再把你的诰命升回来,今天我都冻坏了,我想回原来的位置……” 在柳珍儿埋怨的目光中,柳淑人终于撑不住,咬了咬牙,撑着手臂轰然倒地。 柳珍儿和周围的人皆是一惊,齐齐站起身看着晕倒在地的柳淑人,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人晕倒,闹出的乱子不小,这边的乱象终于引来上面的注视,柳念絮眯眼瞅了瞅,对皇后道,“母后,看着像是我母亲,我去瞧瞧。” 皇后点点头:“去吧,若是身子不舒服,便送去和你们老夫人一块儿歇着,不必逞强。” 柳念絮领命而去。 她在屋内早就脱了身上裹着的大毛衣裳,一到门边冷风吹过来,便觉得寒意逼人,柳念絮皱了皱眉头,慢慢朝着柳淑人走去,开口问:“怎么了?” 柳珍儿手足无措拦在柳念絮身前,戒备地盯着她,“你想干什么?” 柳念絮懒得理会她,拨开她,低头看着昏迷在地上的柳淑人,支使身侧的宫女:“掐掐她的人中,瞧瞧碍事与否 。” 两个宫女走上前去,一人蹲在地上将柳淑人扶起来,一人伸手去掐她的人中,用力极大,不过片刻,柳淑人便悠悠转醒。 她眨眨眼,目光落在锦衣华服的柳念絮身上,带着迷茫:“念……念念?” 柳念絮端庄平和地弯腰扶起她,“母亲怎么倒在这儿?身子不适就该早与我说,难道我还会逼你吗?” 她的模样,好像跟柳淑人并无矛盾,是一对极为和乐的母女。叫身边人听见,不免感慨太子妃宽容大度,不会因身居高位便欺辱人。 毕竟,人尽皆知,柳淑人当年趁着继女年幼,可没少欺负太子妃。 柳淑人颤了颤嘴唇,眼睛里始终没有神采,迷茫不已,握着柳念絮的手臂,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念絮比她高一些,垂下眼眸轻喊:“母亲?” 柳淑人慢慢回身,眼中渐渐有了光彩,哑声开口,“太子妃,我身子不适,可否先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