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她感觉自己要是等哪天半只脚进棺材，评选自己人生的三大尴尬时刻，上回被叶南溪撞到亲热也许会在未来被其他事情顶替, 可这回的被迫见家长, 一定会留在她的记忆里永远清晰。

    尤其是回想自己和叶南竹刚刚的对话, 什么服务不服务、点不点人的，她感觉自己忽然有些热。

    叶南竹已经将茶泡好，他除了刚刚那一瞬的稍稍窘迫外，早就和以往一般镇定：“你们不是说还在路上吗？怎么就在门口了？”

    “我们这不是怕你着急吗？”叶mama温柔地开口解释, “我们三个人时间都很多，等等没事，想着要是你来得慢，我们也可以看看你现在居住的环境周边怎么样。”

    听人说话时看着对方是一种礼貌，方若涵视线移了过去，事实上今天来的叶家人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叶mama长得秀美，叶南溪便是照着她的模子长得，只是叶mama看上去身体不太好，此时素颜看上去唇色篇淡，脸颊两侧也没太多血色。

    看得出应当是个脾气极好的人，起码目前为止方若涵只在她的视线中感受到了善意。

    不过叶南竹和叶爸爸只能看得出几分神似，他的五官中各有像父亲、爷爷和母亲的部分。

    叶爸爸和叶爷爷发量都很多，发际线也表现优越，只是他们估计没有染头发的习惯，叶爸爸的头发中夹杂了不少灰发、白发，被梳理起来不算杂乱，叶爷爷则已经满头银发，不过两人看上去都很精神。

    如果只从第一印象判断，在气质上叶爸爸更加的温和一些，叶爷爷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这么一看，这一家人里，只有叶南竹的作风和个性偏硬了。

    叶南竹挑眉：“你们不是听了风声来的？”

    “什么风声？”叶爸爸左右看了眼妻子和父亲，三人的眼神尽是不明所以。

    叶南竹看着三人这样的态度也猜到这应该确实是意外，将方若涵介绍给家人是必然的事情，只是在他本来的安排中，应该是由他来做这个中间人，而且见家长的环节，本也应该让方若涵知道才好。

    确认不是走漏风声后，叶南竹将叶南溪从自己的“暗杀”名单里放出，就在刚刚，他这个好哥哥已经又在心里为疑似通风报信meimei安排了一通作业，不过现在这事就揭过不提了。

    “我和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方若涵。”叶南竹伸出手握住了方若涵的手，虽然提前了，可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若涵，你应该也都猜得到，这是我爸、我妈、我爷爷。”

    方若涵感受到那手中传递来的热情，心中的尴尬也渐渐消失。

    是挺措手不及，可既来之而安之，她心中并不抗拒。

    方若涵：“叶爷爷，伯父，伯母好，我是叶南竹的女朋友，叫我若涵就好。”

    说起来在见家长这件事上方若涵实在没有什么经验，她也是个愣头青，最好的朋友郝雯倒是经过了这一关，可她和男朋友那是恋爱长跑修成正果，双方爸妈看着彼此长大，说是见家长，早都见过了有八百回了。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

    介绍一下个人情况？工作、工资，家里有没有房车、有没有s城户口……她勉强地从记忆里找出这么点常识，可放在现下这个场景，又好像不太适当。

    她还在思索，说话本是容易的事情，可当这之上被赋予了很多含义，那就成了复杂的事情。

    叶南竹没让方若涵为难，他始终没放开方若涵的手，看向父母和爷爷的眼光坚定，脸上始终带着从容的笑意。

    “所以，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

    ？

    方若涵有些迷茫，叶南竹只是在和他家人打什么哑谜。

    叶南竹不疾不徐，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楚：“在一起有段时间了，正在顺利发展，就是她了。”

    这哑谜还在继续，方若涵难得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想起在网上曾经引发不少讨论的一个吐槽树洞，第一次到婆家，婆家人都说听不懂的方言要怎么办？

    她这叶南竹倒是没说方言，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组合起来具体是什么，她就有些懵了。

    叶爷爷笑了：“所以这是下定决心了？”

    “嗯。”他没有一丝动摇，“只会是她也只有她。”

    方若涵好不容易从这哑谜困境中挣脱，她大概补足一下主语知道叶爷爷和叶南竹在说什么，耳朵有些发热，估计已经红得厉害。

    不过在长辈面前这么说好吗？万一长辈们不满意她呢？总不能硬刚到底吵架吧？

    叶mama身体略微往前靠了一些，她笑起来有个好看的梨涡：“是个好姑娘，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珍惜，我们就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了。”

    叶爷爷整个人放松下来，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说得那么坚定，也不见你动作快点，南溪这还是在读书呢，如果当初她没继续深造，你估计得被抱着未来外甥讨老婆了，你现在除了事业，脸还能加加分，年纪大了不好看了，都比不过别人。”

    “爸。”叶爸爸喊停了父亲，“若涵，你别有太大压力，他爷爷观念传统，一直就希望南竹身边早些有个能知冷热的人，嘴上这么说其实不着急的，你可以慢慢考察南竹，要是他让你不满意，那也只能怪他自己表现不好。”

    “就是，他这孩子脾气又臭又硬。”叶mama对于丈夫的话很赞同，“他要是惹你生气，你就想想他好的时候，综合来看还是很不错的。”

    方若涵一愣，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开始得突然，结束得飞快。

    叶家人都没过问过她的情况，万一她是个坏人呢？而且……这还真是叶家人，想起之前叶南溪在自己面前情真意切地谈自己那可能要孤独终老的哥哥，她眼里填满了笑。

    叶南竹也被这拆台的家人给打败，他们家从来没有打压教育，在事业之类的地方，都以鼓励的态度为主，所以说……现在家人们说的这些，都是他们发自内心的担忧。

    可越是知道他们是真心的，叶南竹就忍不住冷脸，这要不是这么一遭，他还听不到那么多家人的“真心话”呢。

    ……

    方若涵和叶mama走在后面，前面的祖孙三人谈的都是公司发展，最近国际市场，是否抄底做空做多之类的问题。

    三人来时低调，是直接叫车过来的，最后商量后还是决定去酒店过一晚上，明天就走到国外去看看叶南溪。

    一家人难得相聚，便决定一起走一段路，这儿距离酒店只有不到十五分钟的路程，走起来不负担。

    当叶mama拉住方若涵的手放慢脚步的时候，方若涵心中便有些怔忪。

    按照通常电视剧的剧情，这大概可能会是一个恶婆婆教育未来儿媳妇的片段。

    可方若涵心中担心不起来，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叶mama看上去绝非苛刻的人，而且刚刚叶南竹也注意到了叶mama的动作，如果叶mama是会把她叫到后面骂一顿的人，想必叶南竹也会阻止。

    “若涵。”叶mama停住了脚步，这儿正好离小区出口只有一小段，路灯亮起，旁边树木的影子落在了地上，“南竹有没有和你讲过他以前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

    方若涵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您说的和我说的是不是一件事，事实上我是q城人，我和南竹曾经在他初一那年做过一年的同学。”

    她的话一落，叶mama的表情瞬间变幻了几次。

    “原来是你！”她眼神里是惊喜和不可思议，打量着方若涵，皱眉回忆着过去看到的东西，这么想来，确实有些眼熟。

    她比丈夫和公公细腻，虽然在儿子回来后也同样对儿子小心翼翼，但她还是注意到了儿子似乎总在念想着什么。

    后来她和儿子关系亲近了，悄悄地问过一回，叶南竹没说清楚，只说当初有一位同学帮了他，给了他很多力量。

    当时看儿子说话时的眼神，叶mama就明了，这一定是个特别的人。

    原本她以为随着时间流逝，这份特别也会消失，却没想到多年以后，被儿子牵着手的那个他认定了的唯一，就是从前的那个特别。

    “我不算迷信，可有时候命运的巧合实在太奇妙了。”叶mama看着方若涵，原本就因为儿子喜欢爱屋及乌而接近满值的好感度现在已经满了，“那南竹和你讲过当初他在q城的原因吗？”

    “没有，我没问，如果那是个会让他伤心的故事，其实我也不必非要知道。”

    叶mama现在感觉自己装上了儿媳滤镜，她拍了拍方若涵：“不管伤不伤心，这都过去了，我想，他其实不介意你知道的。”

    她不紧不慢地讲起了那段被隐藏在各自回忆里的暗色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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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方若涵所居住的这个小区建有统共三层的地下车库, 在几乎人均有车的情况下，大多业主出入都会选择直接将车开进地下车库, 再从车库的电梯回到各自的楼层。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 小区虽然做了很好的绿化，除了早起晨练和饭后散步的人外, 平日里外头总有些冷清。

    尤其是到了这个大多人都已经在休息的时间点，更是空空荡荡。

    叶mama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能被清楚听到。

    明明是最平淡的叙述方式，可方若涵的心中的情绪却忍不住跟着波动。

    她并没有想过发生在叶南竹身上的故事, 那么的充满戏剧性。

    事情要从叶南竹出生前说起——

    叶家本是书香门第，族谱上直系往上翻都能追溯出不少当年在科举中一举夺魁有名有幸的人物。

    原先颇有家产的叶家在战乱期间饱受风雨, 一直到了近代，才渐渐安稳起来，只是当年积攒的财富又得从头再来。

    叶爷爷学富五车, 可到了叶爸爸这一代, 同样受到良好教育的他并没有选择继续祖辈的路，而是投身于商海。

    叶爸爸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带着不多的钱毅然投入, 很快便得到了回报, 叶氏集团便是在他的努力下搭建起的架构并不断发展。

    叶mama是叶爷爷朋友的学生, 经过引荐来拜访叶爷爷，意外地和叶爸爸结了缘。

    说到当年，叶mama的口气依旧是唏嘘的。

    “如果更早一些，各家各户姓甚名谁大家都心里有数, 别说城市和城市之间，就连城乡之间的流动都很少，如果更晚一些，可能大家又吃过了亏有经验教训，懂得要好好摸底，可偏偏是在那时候。”

    叶奶奶因为早年的颠沛流离身体一直不好，在叶南竹父母结婚后一年便不在了，叶mama上有兄长，父母远在老家照顾替兄长照顾孩子不愿离乡也无法脱身。

    此处也得实话实说，能到这一步，也和当年的传统思想有关，叶爷爷在从前是传统的大家长，只管对外的事情，对于家里的事务一概不懂，在叶mama怀孕后，家里上上下下三个人对这孕妇常识都一无所知，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发现点问题就去问上两句。

    三人最担心的就是孩子出生之后的问题，孩子生下来总是要照顾的，可要怎么个照顾法他们还真不懂，就连一天喂几次奶，换几次尿布何时断奶之类的，他们都不清楚，那年头也没什么mama班或者是指导书，基本家家户户都靠经验育儿，一般上一辈当奶奶外婆的是怎么养的孩子，就会被照猫画虎地搬到下一代来。

    “后来是南竹他爸爸听说别人家请保姆照顾孩子的事情，我们这才决定请个有经验的保姆来。”

    只是保姆要如何请，这又成了个新的问题，叶家人不太愿意在周边找，当时乍富的他们心里很清楚，恐怕要是找个周边的保姆，不出一个月至少有上百人都知道他们家平日里吃喝拉撒花多少钱等等。

    叶mama在提到那个女人时温柔的表情不在，隐约透露出了恨意，她确实恨，恨别人也恨自己。

    他们当年最后是托了才兴起的人才介绍员——按现在的说法应该是中介帮忙寻找，对方带来了个比叶mama略年长个一两岁的女人，对方看上去有些憔悴，说自己家里那孩子今年才刚要三岁，公公欠了债，实在养不起才出来打工，叶mama起了恻隐之心，便选了她，这是叶mama一生中最后悔的决定。

    当年这上头秩序很混乱，也没有什么签合同之类的想法，只是约定了价格，便开始上工，那位自称是小云的保姆手脚很麻利，对于孕期的事情都很了解，偶尔言谈之间提起自己的孩子时总会垂泪，叶家人渐渐地也把她当做自己人般亲近。

    然后，叶南竹出生了。

    叶家人欢天喜地地庆祝着新生命的到来，叶mama刚生身体虚，叶爸爸和叶爷爷正在准备按习俗和亲朋告知顺带筹备一下生日宴，照顾孩子和叶mama的事情全落在了小云的肩头，他们对小云都很放心，那些年大家好像都对别人没有太大的戒心。

    一天清晨，叶mama醒来，就发现小云不见了，她抱走了叶南竹，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方若涵听到这时安抚地拍了拍已经在掉眼泪的叶mama，这丢失孩子的痛苦，当mama的都懂。

    “所以这位小云是拐卖孩子的人。”

    “不是。”叶mama扯了扯嘴角，“她也命苦，可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孩子丢了，叶家人当然慌了，他们又是报警又是去找当年的中介才得知那小云的来历中介也不清楚，中介说，他总在火车站和汽车站拿个牌子蹲来打工的人，靠给他们介绍工作抽成。

    小云便是在汽车站被他蹲到的，在叶家之前，小云也去另一家做了两个月的帮佣，那家人对小云都很满意，后来是因为工作调动才不舍地辞了小云，他这才把人介绍到的叶家，时间太久，他连小云做的哪辆车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当年才来的小云口音很重，大概确定了省份。

    只有画像、省份还有个不知真假的姓名，纵然叶家人不差钱，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们甚至连张儿子的照片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