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我修的文物成精了在线阅读 - 第112节

第112节

    《子明卷》就是高仿中的战斗机。而且是在原作被烧之前仿的。作者不详,由于题跋指明 “子明隐君将归钱塘”,因此被称作“子明卷”。

    乾隆皇帝早就听闻《富春山居图》的盛名,朝思暮想,全国寻访,终于有人进献了“真迹”,就是这幅“子明卷”。

    乾隆对“黄公望真迹”爱不释手,一再把玩,六下江南也带在身边,旅途无聊时用来杀时间。每有所感,就提笔在上头写两句——诗词、随笔、游记、心得,什么都写,再盖上一个个大戳,以表自己爱惜之情。

    文人画本来讲究意境和留白。乾隆疯狂在画卷的留白上题跋盖印多达56处,整个画卷几乎是满目疮痍、体无完肤。到最后,留白填满了,他又挑山体下手,把好好的一幅山水长卷变成了自己的手账本。

    乾隆青年时得到此画,一直到当上太上皇,孜孜不倦地在上面涂鸦60年,创造了同一人在同一幅画上做题跋最多的世界纪录。

    后来他虽然得到了真迹《无用师卷》,但不知是他的智囊团集体看走眼,还是他不愿承认自己把赝品当了真,总之乾隆皇帝一看之下,把《无用师卷》打为赝品,在书房中封存了几百年。直到抗战胜利之后,故宫博物院的专家们发现黄公望在另一幅画上的题字,借由该字迹辗转证实《无用师卷》才是真迹。

    原来乾隆爱不释手、反复涂鸦60年的画卷,是赝品……

    有高仿《子明卷》挡刀,《富春山居图》的真迹因祸得福,奇迹般地没有被乾隆的弹幕祸害太多,至今干干净净地躺在海峡两岸。

    ……

    “由于被乾隆题写太多,也许是沾染了乾隆过多的思维碎片,子明先生的精神一直不太正常。虽然共同收藏在故宫,但跟其他文物都鲜少来往。”赵孟頫告诉佟彤,“但不知他为何忽然出世,又为何在人间行起骗来了?”

    佟彤对子明老头的厌恶变成了同情。别的文物被乾隆祸害,来找她的时候,无一不是狼狈不堪。像娇娇就是一身杀马特装,雪晴干脆给自己蒙了黑袍,葆光则是衣不蔽体,全身肌肤坑坑洼洼,可以去给整容医院提供整套“治疗前”照片。

    但他们起码都还思维正常,知道这样难受,知道向佟彤诉苦,知道找她帮忙恢复原状。

    而子明老先生呢,他直接疯了。

    “我就是真迹!我就是真迹!我有乾隆皇帝盖章认证!……”

    子明老先生的喊叫逐渐带了哭腔,“放我出去……你们这群宵小……你们都是假的!你们都是赝品!待我上奏皇帝,把你们一把火都烧了,呜呜……”

    娇娇找了几块麻将牌,把他嘴堵上。

    “佟女侠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说!你到底要给她下什么套!”

    娇娇被假“红衣罗汉”坑了一回,之后对所有赝品都深恶痛绝。虽然子明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文物,娇娇对他一点不客气。

    其他文物们则都躲得远远的。

    “呸,臭死了!我打赌隔壁大熊猫基地的厕所都没有这种臭味!”维多利亚不知从哪拿了个印着广告的小扇子,在自己脸前一个劲的扇。

    “你们……打算把他怎么办?”佟彤忐忑问道。

    文物世界里肯定没有警察法官。就算有,子明老先生属于“精神病发作期间”,估计也能免于处罚。

    赵孟頫叹气:“联系一下他在故宫的邻居,先弄回去吧。他居然对无关人类透露身份——好在那位施先生出于私心,并没有把这事广而告之,否则我们大家都要受到波及。”

    但子明怎么肯乖乖回故宫呢,在麻将室里撒泼打滚,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里臭味弥漫。

    连服务员都被惊动了,小心敲门,从门缝里提醒:“各位先生女士,我们茶室里禁止自带食品,麻烦收一下您的榴莲……”

    佟彤跑到门边敷衍过去,回过头,跟大家商议。

    “那个……我有个想法……”

    人人都束手无策,赶紧把子明按住,洗耳恭听。

    “子明老先生在被乾隆弹幕糊满之前,应该是正常人……哦不,正常画吧?”

    文物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直闷声不吭的大忽雷说:“嗯。他入宫的第一天,我见过。我俩还打了招呼呢。他当时性格不错。”

    佟彤点点头,捂住鼻子,走近子明。

    “如果我能帮你把乾隆的印记清除掉呢?”

    是不是就能去掉他的病根了?

    谁知子明惊怒交加,喊道:“你休想!你休想!我有皇帝认证!乾隆的题跋是我身份的证明!你到底想干什么!”

    佟彤明白了。从心理分析的角度来讲,他大概患上了很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他“入宫”的时候,还是正常的一幅画;后来他被乾隆涂得满目疮痍,肯定度过一段痛不欲生的日子。然后他学会了给自己洗脑——只有认为这些伤痕是有意义的,才能度过自己心里这个坎儿。他定然害怕,如果没有乾隆的印鉴,自己会沦为赝品,一文不值。

    所以他宁可顶着这一身堪比垃圾填埋场的臭气,也要抱紧“真迹”的头衔,叫嚣着其他文物都是沽名钓誉的假货。

    佟彤蹲下身,侧头躲过一阵阵臭风,认认真真地说:“放心,就算清除了弹幕,您也不会一文不值。艺术不分真假,就算不是黄公望的真迹,您也是艺术造诣极高的珍惜文物,绝不会被人瞧不起。”

    子明茫然抓着油腻腻的头发:“你说什么?清除什么?”

    佟彤坚决地说:“让我进您的创作层看看。”

    有这么多文物真迹们围着,子明寡不敌众,哭丧着脸,把大家请进了他的创作层。

    佟彤一睁眼,忍不住“哇”了一声。

    她身处一个依山傍水的野外小径,远处,白色的山峦间雾气迷蒙,轻烟般的细云缓缓飘入山坳。山间树木繁多,一个个树尖儿刺破薄雾,在层层叠叠的峰峦中留下水墨色的竖影。山脚下,一泓江水蜿蜒流淌,几叶小舟随波逐流,阔水细沙,疏离而萧瑟。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自然的本真在山水间流淌,让人想要静静地坐在这里,静观繁华落尽,葱荣淡隐,和山林江湖融为一体。

    风向轻轻转变,卷落一片树叶,落到她脸上。

    随后她开始迎风流泪。

    “咳咳,咳咳咳……”

    刚才背风不觉得。这会子风向这么一转,佟彤险些窒息。

    这……这也太臭了吧!

    她低头一看,忍不住原地一跳。

    她一双脚正好踩在一个压扁的塑料瓶上,瓶口还沾着不明液体!

    赶紧挪动。随后发现,地下几乎毫无下脚之处。

    小路里外撒着触目惊心的垃圾:破麻袋、烂咸鱼、塑料瓶、香肠衣、口香糖、坏拖鞋、湿手纸……

    岩石上、树梢上、甚至峭壁上,也都挂着五颜六色的废品。小风吹过,卷起一团塑料袋。

    脚下的涓涓细流,乍一看细腻明澈,可仔细定睛一瞧,河床底下的鹅卵石缝里,藏着不少死鱼死虾,翻着白肚皮,口吐工业污染的泡沫。

    简直像是恐怖游戏的开篇。

    还好佟彤有所准备。佟彤从兜里摸出薄荷脑,涂在手帕上,围着下半边脸,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防毒面具。

    她身边,文物朋友们也个个皱眉掩鼻。

    白老板捏着鼻子嘟囔:“乾隆每次进来,都带了一百人来野餐吧?还不收垃圾……”

    由于“创作层”并非真实世界,而是文物自身思维的投射,所以地下的垃圾也十分与时俱进,充满了各种现代化工产业制造出来的不明物种。

    佟彤深吸一口薄荷脑,招呼大伙:

    “来,咱们捡垃圾。”

    每种垃圾都有不同的怪味。佟彤根本不想用手碰。想了想,撅了路边两根树枝,解下头绳绑在中间,做成一双巨大的筷子,一点点的把地上的垃圾夹起来。

    又找根树枝,穿过一个还算完整的塑料袋提手,就做成一个临时垃圾袋,把杂物一样样丢进去。

    在创作层世界的尽头边缘,一丛水草之间,赫然立着几个大垃圾桶。

    垃圾桶上印着几个大字:“以后展玩亦不复题识矣”。

    没错,乾隆年迈之后,看着被自己糟蹋成手账本的《子明卷》,又双叒叕后悔了,于是在缝隙里题了最后这么一句,表明就此收手,不再往字画上添弹幕。

    这个一念之仁,也被录入到了《子明卷》的创作层里,化为几个硕大的垃圾桶。

    佟彤用大筷子夹着一个塑料矿泉水瓶,正要往垃圾桶里丢——

    “等等。”雪晴拽住她,“你不造北京现在实行垃圾分类了吗?”

    仔细一看,垃圾桶共有四个,蓝绿灰红,分别贴着不同的标签:

    有害垃圾、可回收物、厨余垃圾、其他垃圾。

    佟彤眼睛都快花了,感叹:“子明老先生真会蹭热点……”

    她把矿泉水瓶丢进“可回收物”。

    旋即,娇娇捧着几节废旧电池回来了。

    佟彤一个箭步冲上去,给她指路。

    “有害垃圾。”

    “错。”白老板居然立刻反驳,“干电池属于‘其他垃圾’。纽扣电池和锂电池才扔进‘有害垃圾’。”

    佟彤目瞪口呆。

    “您真懂啊!”

    白老板一摊手:“游客们天天在讨论垃圾分类。佟姑娘,这方面我们可能比你还熟练。”

    这时候小忽雷抱着几个外卖塑料盒跑来,里面不知装的什么。

    佟彤和白老板齐声问:“你是什么垃圾?”

    ……

    娇娇攀在一段峭壁上,小心地拾起最后一个塑料袋,然后纵身跃到地面。

    佟彤累得腰酸背痛,嗓子里一阵阵冒烟。

    她气喘吁吁地走到一段山泉边,低头一看——

    “哇,好干净。”

    所有的水源都清澈见底。整个“景区”恢复了青山绿水,几群飞鸟愉快地在空中画圈。

    她掬了几捧山泉喝了,全身沁凉,舒适得无以复加,好像整个人凭空轻了十斤。

    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这横幅在景区里见得多了,直到现在她才有了切身体会。

    “谢谢大家。”她朝文物们鞠躬,“咱们收工。”

    回到麻将室,看看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屋里还残留着一点怪味。佟彤打开窗户,清风徐来,不一会儿就将奇怪的味道吹得无影无踪,屋里只剩空气清新剂的花香味。

    子明老先生缩在麻将桌旁边,依旧是一脸茫然,好像刚刚服完二十年徒刑,走出监狱门口,看着陌生的一缕阳光。

    但他的模样已经和过去天壤之别:瘦削的脸庞干干净净,带着倔强文人的风骨。他的长袍简单而朴素,浆洗得有点发白,熨烫得平平整整,勾勒出清瘦的躯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