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都怪盐巴!不然怎么会毫无察觉地放张广兴进了屋?她咬着唇,心里还有些迁怒,无处安放的手指不停扣着裙摆上的劣质蕾丝。 张广兴的视线毫无顾忌地在白嫩的胸脯上流连了一圈,一眼看到木桌上的那篮子鸡蛋,恍然大悟,语气立即变得酸不溜秋的:“好啊,盐巴那小子又来过了是吧?” 他边说边拿起鸡蛋篮子,往墙上狠狠一掷,光滑圆润的鸡蛋统统掉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个精光。 黄白相间的蛋液流了一地。 “你干什么!”梅子气急,伸出手一把推开张广兴。 张广兴措手不及,踉跄两下,觉得丢面子,那股无名之火便顺势烧到梅子头上,他喷着一嘴的唾沫星子阴阳怪气地骂了过来:“不知廉耻的东西,穿成这样给谁看哪?你以为那小子会喜欢你吗?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喜欢的可是熟女——”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事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梅子跺了跺脚,想不通,分明是个流氓头子,爸爸怎么能为了赚那些黑心钱,不惜称兄道弟,低头哈腰地求他出主意? 她抹了抹眼角,她指望不上爸,更指望不上妈,母亲更重视弟弟,整天围着他打转,对她不闻不问,好像拿她当外人似的。 心中平白生出一股绝望,梅子嘴唇微颤,眼圈红了一半。 “我可是你爸的好兄弟,他女儿不就是我女儿?教育你两句怎么了?”张广兴一番话说得信誓旦旦,眼神色眯眯地在梅子白嫩纤细的胳膊上溜达,喉咙上下滚动,咽了一口唾沫。 “你别过来!” 梅子被他露骨的眼神一瞅,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和冷汗,眼泪水哗啦啦往下掉。 张广兴笑了笑,搬了个凳子吊儿郎当地坐在梅子身旁,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手里的动作不太老实:“梅子啊,你当盐巴隔三差五的来送东西你爸他不知道?你有想过他为什么总念叨着让你嫁人吗?就是不想让你误入歧途啊!盐巴那小子连父母都没有,穷得响叮当,你跟他在一起,能讨到什么便宜?” “那也比你要好。”梅子拍开他的手,冷冰冰地说道。 张广兴见状,也不气馁,继续循循善诱:“先不说盐巴前两天带个尸体进山有没有染上瘟疫,你不想想?就算他家离王嫂最近,但人家凭什么照顾他?王嫂可是个寡妇,才三十多岁,丈夫走了十年,你能保证他们俩之间没有点其他关系?” 梅子心中一跳,失神道:“其他……什么关系?” 张广兴露出猥琐的笑容:“孤男寡女的,你说什么关系?” 盐巴……和王嫂……? “不!”梅子尖叫起来,恐惧地捂住耳朵,她想起盐巴说的那句“我不想娶媳妇”,还有面对她的引诱那毫无波澜的眼神,甚至在所有村民不敢进屋的情况下,他义无反顾背着王嫂的尸体足足消失了三天。 梅子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无助,脑海中全是盐巴趴在王嫂身上耸动的身影,她神情呆滞得像牵线木偶,丝毫没有察觉张广兴企图探向裙底的手。 张广兴享受地喘着粗气,又说:“盐巴无父无母,没钱没势,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况且这次他失踪三天,突然又回来了,刚回来就给你一篮鸡蛋,你怎么知道这篮鸡蛋没给你带了点病疫?” “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害我呢……” “怎么不会?盐巴还不知道吧?你父母压根看不上他,平时送的那些小玩意,都是悄悄从店里拿出来的,他要是知道,还会收吗?” 他不会,他根本不喜欢我。梅子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第7章 小盐巴在梅子家门口立了会,慢吞吞沿着河边往回走。 张广兴和他擦身而过。 这时候村里热闹极了,村民们三三两两从屋里跑出来,把村长家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前两天找来调查瘟疫的顶香人已经到了。 近两年假扮神棍挨家挨户骗钱的太多了,本事没多少,一个个花言巧语,牛逼哄哄地把自己吹上天,实际害人不浅。 当然,还是有特例的。比如今早儿遇见的那位。帮他驱了邪,又阻止了王嫂诈尸,身上还有股温润如玉,平静安和的气质,令人觉得很舒服。 还有那么一点儿,让人想要靠近。 小盐巴双手捂脸,羞赧地不行,不能因为人家生得好看就总是想他呀,明明从前不那么以貌取人的,为什么一想到他心脏就不受控制了呢? 怪丢人的。 他胡思乱想,又怅然若失。 再也见不着了吧…… 这种偏远的山村,怎么还会有外乡人愿意进来?能走的都走了,留下一些出不去的,将就地过着还算安稳的日子。 小盐巴垂下肩膀,正要回去,站在他旁边的一小孩被父母抱在头顶上使劲朝村长的房里瞄:“爸爸!那个人的头发和我们不一样,是银色的,好漂亮啊!” “银发?”中年男人揣揣不安。 反常即妖,村里最忌讳的就是突兀,生怕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了才引得和他人与众不同。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常跟鬼仙沟通的,是不应该过于平凡,也就释然了:“娃啊,正因为有特色才绝非普通人,才能为咱们村降妖伏魔,驱赶疾病哩!” 中年男人纠结复杂的神色被瞧得一清二楚。 小盐巴瞪了他一眼。 挤开中年男人,小盐巴拼了命往里面冲,一蹦一蹦的,总算看到了顶香人的脸——果然是今天早上遇见的那个美人。 原来没有敷衍他呀。 村长在床上病怏怏躺了两天,勉强能够下地,前阵子受了惊吓,脸色灰败,精神不太好,见顶香人来了,也看不出什么喜色。 媳妇晓慧穿着长袖布衬衫,坐在床前一勺一勺细心地把粥送至他唇边。 村长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吃不下,看向深灰色的天,叹道:“都黑了……” 又琢磨着说:“您看,不如先在我们这住上一晚,瘟疫的事明儿一早再说。” “按你的意思办就好。”白盼应着,粗粗扫了眼四周,到处堆放着破旧的二手货,墙壁本来是白漆的,现在已经变成灰黑,瞧着有些脏:“村长平时很节省吧。” “大家都挺穷的。”村长尴尬地笑笑:“……酬劳也还在筹备中。” “这样啊。”白盼意味深长地说:“酬劳的事我倒是不急。” 不咸不淡地客套两句,白盼靠着椅背,不经意把视线瞥向晓慧,道:“这么热的天,还穿长袖啊。” 晓慧擦桌子的手一顿,眼中闪过酸楚和慌乱:“没事……习惯了。” “是啊。”村长咳嗽一声,打圆场道:“晓慧身子虚,不怎么怕热,反而怕冷。” 白盼没再问了,笑而不语。 一种被看透的感觉打心底渗透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人每说一句话,都有这句话的含义,要是回答多了,或者画蛇添足,他一眼就能把你识破,这种压抑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 村长闭上嘴巴,脊背被冷汗浸湿,恍恍惚惚,竟忘了怎么应对。 一时间,气氛僵持。 “大师,不管多少钱,我们都会付的,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他们亲眼看见白盼治好了魔障的村民,纷纷抱有殷切的期待。 白盼寻声望去,瞥了眼那些大声嚷嚷的,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定格在敞开的窗台上。 清瘦的少年正垫着脚使劲往他的方向瞅,目光相撞后脸迅速红了,身影一晃,被推搡着消失在人群中。 他沉吟片刻,起身道:“今晚我住哪里?” “这……”村长又为难了,赤瓦村哪来多余的房子住?照例他是村长,应该住他家的,可这位新来的顶香人他横看竖看都觉得心里不舒坦,住一起不是遭罪吗? “你们说呢——?”他巧妙地把问题扔给屋外看热闹的村民。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不决。 “要,要不……住我家吧……”细若蚊蚋的声音响起,小盐巴从人群中挤出来,忐忑不安地看向村长。 “好啊。”不等村长反应,白盼率先同意了。 …… 小盐巴有些后悔,家里多破呀,而且就一张床,这么热的天,连风扇都没有,按平时他的习惯,把上半身剥个精光,肚子上盖条毯子,凑合凑合就睡了,现在多了个人,哪里还好意思这样做? 白盼一眼看出端倪:“你不欢迎我?” 怎么可能?小盐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那就带路吧。”白盼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冷清清,小盐巴心如小鹿乱撞,走路的时候,脚下还有点飘。 王嫂的房子已经成为一间鬼屋,门口贴上了封条,禁止他人入内,住得近的个个叫苦不送,生怕里面的病菌传染到他们身上。 “这里是王连红的家吧。”白盼朝漆黑阴冷的土坯房瞥了一眼。 他说得笃定,小盐巴奇怪地问:“你知道呀?” “大概能猜到。”白盼没有避开的意思,三步并两步,上前把封条撕了个干干净净,推门而入,打开的那一刻,霉味和腐味迎面扑来,让小盐巴吸了个正着。 白盼问:“很难受吗?” 小盐巴摇了摇头,道:“还好。” 白盼神情柔和了些,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挥,没一会,熏人的气味像雾一般飘之散尽。 他径直走到香台供桌前,正中央贴着一副张牙舞爪的鬼画符,四条腿,长发蒙面,头上长着两只角,要说是什么奇形异兽,具体什么种类还真答不上来。 “王连红什么时候开始供奉这个的?”白盼的手指点在画像里的异兽上问道。 “一个月前。”小盐巴垂下眼睑,他还耿耿于怀呢,语气中带了点告状的意味:“有个自称顶香人的骗子,硬说家里设有香台就能强身健体,其实根本没用,王嫂的身体也渐渐不行了。” 炉里的香灰散发着奇异的香味,白盼沾了一点放在鼻下闻了闻,睫毛微不可察地跟着微微轻颤:“这香是哪来的?” 小盐巴猜测道:“王嫂买的……也有可能是顶香人给的?” “我知道了,走吧。” “香……是不是有问题?”小盐巴跟在他身后,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白盼很享受这种小动物一般的举动,眯了眯眼,回答道:“那个香,是用人的骨灰做的。” 小盐巴瞠目结舌:“为,为什么要用骨灰?” 白盼抿着唇,语气渐冷:“王连红供奉的画像,上面的东西是地狱兽,叫做瑚貜,嗯……一个鬼差养的宠物,普通人把它当神一样供着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如果有心人用自己祖辈的骨灰做成香薰,再附上生辰八字,那样会迷惑它的眼睛。” 小盐巴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它被迷惑了眼睛,会发生什么事?” “有很多,具体说不清。”白盼烦恼地按了按眉心:“你还记得我在坟地里说的话吗?人的邪念太多会引来病疫。” 小盐巴点点头:“记得。” “邪念产生的病疫属于一种因果惩罚,也可以称为做恶事的报应,而瑚貜恰巧负责平衡万事因果,如果不能看清事物,很有可能把一个人的果转嫁到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小盐巴眨了眨眼睛,理解得迷糊。 白盼叹了口气,解释道:“举个例子,比如你昨天当街殴打了一名乞丐,今天又虐杀了一只动物,这是因,做恶事引来的邪祟和虐杀招来的怨鬼同时缠着你,越积越累,三年后,你的身体负担不起导致疾病缠身精神崩溃,这又是果。” 小盐巴道:“做了恶事,理应受到报应。” “那要是疾病缠身的不是你,而是你身边的某一个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