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沉醉不知归路在线阅读 - 第40节

第40节

    “寿宴结束后别着急走,本王有事同你说。”晋王殿下端着酒杯,偷偷和叶世歆咬耳朵。

    此举落在外人眼里却是说不出的暧昧。

    叶世歆点点头,嗯了一声。

    苏烟倪看着对面的两人,心里说不出的苦楚。哪怕她再嫉妒叶世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格外的登对。即便对方连脸都没露。

    赐婚圣旨都下了,不日就举行婚礼。

    难道她当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苏烟倪仰头灌下烈酒,胃里火辣辣的灼烧感纠缠不休,心头苦涩难耐。

    ——

    寿宴结束后,叶世歆寻了个理由便让父亲叶方舟先出了宫。自己则在悄悄等林木森。

    林木森跟太后道别后便将人带离了慈宁宫。

    “殿下要带臣女去哪儿?”

    “你回京数月想必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京城吧,本王今日便带你去见识一下真正的皇城。”

    为避人耳目,两人走的是小路。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宫人。

    两侧高墙耸立,砖红色的檐角径直伸向天空。一阵微风吹过,风铃发出阵阵清响。偶有几只飞鸟盘旋在天际,可转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四月,白日里春光无限好,太阳暖意融融。可到了晚间却有丝丝缕缕的寒意环绕在四周,叫人忍不住拢紧衣裳。

    林木森带叶世歆登上了城楼。

    也不知是不是他提前安排到了。偌大的城楼竟无一个侍卫看守,空旷异常。

    高楼之上,风声尤其大,呼呼拉拉迎面刮过来,卷起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这是望远楼,是京城最高的一处城楼。站在这里,整座皇城尽收眼底。”

    城楼高耸,从高处往下望去,屋宇林立,街巷阡陌纵横,倏然变得渺小了许多。

    街市华灯璀璨,行人来往不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整座皇城恢宏气派,繁华喧闹,竟多了几分烟火气。

    叶世歆来京城数月,早就见识了京城的繁华奢侈。比起南境,这座城富丽堂皇,不知道气派了多少。

    只是她从未整体看过京城。她置身街巷之中,双眼看到的景致总归有限。可现下却大不相同。她身在城楼之上,视线开阔,一览众山小,整座皇城渺小统一,统统匍匐在脚下。

    这京城也有它的另一面。

    “景致如何?”

    “甚好。”

    “好在哪里?”

    “哪哪都好。”

    林木森:“……”

    男人哑然失笑,压低声音问:“这可还是你憧憬向往的皇城?”

    站在高处,夜风吹起叶世歆的鬓发,她抬起手去理平。在她眼前的这些屋宇,这些街巷,这些城楼,它的确是皇城,可又似乎不是她过去所憧憬向往的皇城。

    林木森之前说她可能会失望。而今她的确失望。

    京城固然繁华热闹,可尔虞我诈不断,勾心斗角不断,猜忌陷害不断。入京数月她早已见识到了繁华假象背后的阴暗。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一定不会踏进这座城。

    年轻的女子静默一瞬,抬眸反问:“是与不是重要吗?”

    在她看来一点都不重要。反正她都已经来了。还背负了这么一桩婚事。也不知道何时能够脱身离去。

    男人坐在护栏上,对着夜风诉说自己的心事,“我生母是徐家长女,被外祖送进皇宫,被迫与恋人分离。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她总是郁郁寡欢,极少笑。时常一个人登上这城楼,眺望远方,一站就是半天。我那时年幼,不懂母亲为何总是登高望远。很多年以后才理解,母亲是向往那外头的世界。这深宫大院困住了她,让她这一生都不曾收获自由。”

    原来现如今的徐贵妃并非林木森的生母,而是他的姨母。林木森的生母是已逝的徐舒妃。当年徐老太爷和已故的先丞相对峙多年,为壮大家族势力,便将长女送进了皇宫。徐舒妃原有爱人,两人早已私定终生。却生生被拆散了。

    徐舒妃入宫以后倒也享受了几年恩宠,很快便有了林木森。只是她内心一直不爱皇帝,日日郁郁寡欢。后皇帝受到jian人挑唆,随便寻了个由头便暗中处理了徐舒妃的爱人。她知道以后,和皇帝大吵一架,两人就此决裂。她也一病不起,很快便殁了。

    徐舒妃去世以后,皇帝对徐家充满敌意。对林木森也不太喜欢。徐惟诚便将他带到了军营。徐舒妃殁了,徐老太爷便只好又把另一位女儿给送进了宫。

    徐贵妃明显比徐舒妃有手段多了,最是懂得揽获圣心。这么多年宠贯六宫。她膝下无子,视林木森如己出。凡事为他筹划。因为有徐贵妃,林木森才成为了圣上最宠爱的皇子。这是一桩皇家秘辛,外人不得而知。

    叶世歆若非找人专门去查,她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隐秘。

    只是她没想过有一天晋王殿下竟会亲口告诉她。

    外人只道晋王殿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镇守北境,殊荣无限。却不知天子的恩宠也只是因为一个女人。他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恐怕内心深处也是有所不平的吧!

    “从我懂事以来,我便不喜皇城。因为在这座城里有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捧高踩低,惯会见风使舵。也有人被困其中,了此残生。”长风之中,男人转头看着叶世歆,声音忽远忽近,尤在耳畔,“我不知你为何改头换面来了这京城,但既然来了,你便轻易出不去了。”

    “你曾经同我说过,一个人看到怎样的景致取决于他的一双眼睛。你只看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一部分,旁的便不看。那我便把最美的一面呈现给你看。那些不好的,阴暗的,通通留给我。”

    叶世歆逐一听完,静默许久。

    她看着那巍峨耸立的高墙,和那满城的砖红色,内心只觉得苍凉。

    曾经她无比向往京城。觉得那是天子脚下,定会有很多的新奇玩意儿,也会有很多的乐子。而今亲自入了这皇城,她只觉得这座城压抑。

    这是权贵的世界,骄奢yin逸,攀比挥霍,更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小人物就犹如那蝼蚁,渺小可怜,只能绝对的臣服,别无选择。

    那时年少竟不知自由才是这世间顶好顶好的东西。

    她喜好自由,可往后的日子竟也要被这皇城给困住了。

    她倏然叹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木森,音色沉凉,“殿下又怎知你呈现在我眼前的一面就是最美的?”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啦啦,大婚倒计时!

    第39章 大婚

    圣上找钦天监给两人定的婚期是在五月初五。

    虽说无人看好这桩赐婚,可皇家的礼数却是相当的到位,一样都不缺。

    叶夫人在叶大人的授意下也开始悉心为婚礼做准备。叶府上下紧锣密鼓筹备,个个忙前忙后,唯恐不尽心尽力。

    毕竟是和皇室结亲,而且还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叶家人自然不敢怠慢。

    叶世歆平静地接受着一切,时常坐在窗边就是一下午,内心总觉得恍惚。

    师父来信说让她跟柳传言一起去西南边陲,放下这京城的一切。可她如何放的下呢?

    这是圣上亲自下旨赐的婚,她若是逃婚,那便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她人是走了,可叶家呢?叶府上下几百条人命呢?

    叶家人当年冒死将她从随家换出,才得以保全她的一条性命。若是没有叶家人,她早就死在那场灭顶之灾中了。这些年叶家人也尽心竭力掩护她的身份。她回京以来,叶氏夫妇更是视她如己出,待她那都是极好的。

    她如何能够为了一己之私,而置整个叶家而不顾。

    她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救晋王殿下,那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了。可她扪心自问,倘若能够重来一次,她还会救他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为他,只为北境的数百万百姓。

    婚期定了,叶世歆专心做她的待嫁新娘。然而内心却毫无波澜,不喜不悲,平静得过分。

    大婚前夜,柳传言悄悄来府里看她。这位爷刺喇喇地往长椅上坐下,悠哉悠哉地说:“歆儿,你若真不想嫁,小爷我马上就带你走。想我偌大的流沙谷还护不了你一人不成?”

    她若是想走早就走了,何必等到今日。她是走不了了。她不可能自私地舍弃整个叶家。

    “师兄你莫要多言了,我心意已决。”比起旁的歪瓜裂枣,晋王殿下好歹生得周正,家世和品性又挑不出瑕疵。

    “从小我娘就跟我说你心地善良,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委屈旁人。如今看来你这种性子真是要不得。当初就不该把你送来京城。”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一直都整不明白,为何那晋王殿下偏偏就瞧上你了?当真是眼神不好使!”

    叶世歆:“……”

    他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安慰叶世歆:“我想等他看清你的真面目,用不了几日就会厌弃你。当时候你就能重获新生了。”

    叶世歆:“……”

    叶世歆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记白眼。

    “若是没事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小爷我这就溜,醉乡楼新来了几个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标致,可比你温柔多了。小爷我这就去找乐子。”

    ***

    大婚当日,礼节繁琐,仪式一套接着一套的。

    圣上亲自主婚,场面盛大壮观。这场婚事备受外界好评。

    叶世歆被折腾得近乎昏厥,精疲力竭。

    被送入洞房后,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赶紧掀了红盖头,火急火燎地说:“快画眠拿吃的来!我都要饿死了!”

    画眠赶紧拿来了好几碟糕点,桃花酥、杏仁酥、桂花糕等应有尽有。

    叶世歆抓住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可言。

    饿的人吃什么都是香的。平日里普通的糕点眼下都成了山珍海味。

    “慢着点吃小姐,当心噎住。”画眠忙给她倒了杯茶水。

    她一口气吃下半碟杏仁酥,又喝了半杯茶,这才觉得自己整个人活了过来。

    林木森正在外头招待宾客,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叶世歆有短暂的喘息时间。

    屋子很大,雕栏玉柱,陈设精致,入目皆是耀眼的红。

    鱼纹窗牖半开,外头丝丝凉风飘进来,清淡的月光洒了一地。

    叶世歆打量两眼,心里一阵迷惘。从此以后这金漆漆的鸟笼便是她的归宿。

    “画眠,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坐会儿。”她抬了抬手,把画眠给支走了。

    画眠知她心中不愿,福了福身,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