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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太子和七皇子也没有计较这份毫不掩饰的恶意,相反,他们别开了目光—— 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们也感到愧疚和歉意?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求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而太子和监国皇子的身份也不能维持什么尊贵。 他们匆匆地走了—— 带上作为幌子的老皇帝,然后慌乱地从皇宫的密道逃走。 檀九章勾了勾嘴角。 他之前一直没作声,但只有他知道,作为太子的“心腹”,逃亡的路线他全程参与规划,然后以“为殿下断后”的理由拒绝跟着太子一道逃走。 这自然换来了太子的感激。 只可惜太子不知道,那条线路在第一时间就被传递给了城外得到夏翊。 此刻,或许正有天罗地网等待着他们。 而现在,在大殿里,气氛因为太子他们的离去而极度压抑。 有一些太监和宫女似乎再也忍不住而哭泣——他们没有被带走,却也不敢自己溜走,胆大的早已趁着皇城一片混乱离开,而他们在皇宫生活了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根本不敢想象外面的日子,所以不敢离去。 而现在,皇宫的主人离开了。 他们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不堪的境地。 在片刻的怔愣和迷茫之后,他们开始啜泣。 悲伤与恐惧像是能够传染的疫病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令人发自内心地感到焦灼和烦躁。 “够了,住嘴!” 李成业怒吼了一声,吓得那些宫人本能地止住了哭泣。 “我们还没有完蛋,我们还能抵挡那些凶残的叛军!你们要是不想死,就拿起武器跟我走!兵部左侍郎何在?着京中守备收拢城中青壮,城门御敌!” 李成业吼着。 他此刻如同一柄出鞘的刀一般危险。 檀九章挑了挑眉毛: 这个人,倒也不全然配不上这个世界气运者的身份。 不论别的,这份逼到尽头犹有坚定决心这一点,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可惜的是,他不懂得护民恤下之道,所以事到如今,挣扎未免太过徒劳了。 “六殿下。” 于是,一直仿佛一道无声的影子般站在大殿角落的宣平伯忽然开口了, “您这又是何必?这些太监宫女只会伺候人,城中青壮也不过挑过扁担扛过锄头,何曾拿过兵刃?您若是真的怜悯他们性命,不若放宫人自行离去吧。” 李成业身形一僵,缓缓地看向这个名叫秦璋的男人。 在整个充满了窒息空气的大殿里,这人有一种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气息,仿佛过分沉稳了。 不,不是沉稳,而是…… 悠闲? 这个念头让李成业的眸色一下子变了,他紧紧地盯着檀九章:“宣平伯倒是悲天悯人。那你呢?你不怕死吗?你为什么留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尽忠。” 那男人一袭麒麟袍,眉目俊逸,只是平日都恭顺地低垂着,此刻直直看来,李成业才发现这宣平伯五官中有股锋锐之气。 他心头一跳:“我竟不知,宣平伯如此忠心,到了此刻还愿为朝廷尽忠?既如此,你为何阻拦我带人御敌!” 檀九章微微牵了牵嘴角:“璋所言尽忠,是为这苍生百姓,却非一家一姓。” 周遭官员直接“嘶”地倒抽了口凉气,都震撼地看着他。 家天下家天下,天下不就是一家一姓的?他好大的胆子! 这是直接否了对大宿朝廷的忠心啊! 这年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观念极重,哪怕到了此刻,不少人对朝廷都有怨怼愤怒,也没人直接敢承认不愿尽忠。 宣平伯却是近乎狂妄了。 李成业怒气勃发,伸手指着檀九章厉声喝问:“你食君之禄,却在这种时候妖言惑众、大放悖逆之辞,安得是什么心?!” “安的自然是为这京中老弱妇孺担忧的心。” 檀九章在他暴怒的声.色下表情依旧冷静。 他目光淡淡扫过殿中诸人: “事已至此,纵然再有数万京军也挡不住叛军,何况京中守军不过剩下几千之数,早晚是城破的下场,便是收拢百姓御敌也挡不得几息。京中百姓何辜?陛下与太子已离去,殿下却要宫人平民效死吗?” 这话就更加尖锐大胆了。 李成业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忽而一把从旁边带刀侍卫腰间“铿”地拔出腰刀,对准了檀九章: “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攘外必先安内——我先斩了你这小人再做计较!” “殿下看看这大殿上吧。” 他刀锋所指处,那男人竟反而笑了,嘴角勾出一抹克制的弧度,落在李成业眼中却凭空添了三分讥诮。 “都说文武百官,时至今日留下来的还有几何?璋好歹留到最后一刻,殿下此时杀了我,不怕令忠臣寒心吗?” 李成业举着刀,面色狰狞,却当真下不去手—— 一则,这秦璋说得不假。 此刻大殿中空空荡荡,竟只有二十余官员,并一群瑟瑟发抖、恨不得缩在柱子后面叫人看不见他们的宫人。 二则…… 李成业政治斗争上再果断狠辣,也没亲手杀过人。 他就是恨极了檀九章,叫他砍下去,他都免不了要踌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