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都了结了,她再也不会……体会这人间七苦了! 良久后,史老爷方才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倒地气绝的秦氏,他眼底浮现一抹哀痛之色,疲惫无比的沉声吩咐道:“秦姨娘身染怪疾,连累小少爷亦……病倒亡故。” “是,老奴这就连夜送小少爷离开。”福管家躬身低头行礼应下后,并未有立即离去。 史老爷又看向一袭碧裙的绿衣,眸光冷然道:“所有伺候过秦姨娘与小少爷的奴婢和仆人,皆交由人牙子发卖出去,一个不留。” “是,老爷。”福管家低头应下,便转身打开房门,唤了外头的护院进来将人全部拉走。 “不要啊老爷……” “老爷饶命啊!” “不要……求求老爷饶了我们……” 绿衣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明明是有功的啊?为何老爷要连她也一起发卖了啊? 福管家在护院拉着绿衣向外拖去时,便拿出怀中汗巾,塞住了绿衣的嘴巴,到了门口,他才低头看着双眼含泪的绿衣,压低声音说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今儿能背叛秦姨娘,明儿也能背叛老爷,留着你,只会是个祸害,明白吗?” 绿衣双眼含泪的望着福管家,她好不甘心,她不过是想过上人上人的生活罢了,为何他们都不肯成全她?明明就只是他们一句话的事,他们为何就不肯可怜可怜她,施舍她一点富贵荣华呢? 她不甘心,她死都不甘心! 福管家挥手让护院堵住她们的嘴巴,将她们一个个的都拖了出去。 至于秦姨娘的尸体?老爷没发话,他也不好自作主张。 史老爷望着秦姨娘的尸体很久很久,直到一更鼓响,他才身子一晃,起身向门外走去。 福管家见史老爷挥了下手,他便忙招来人,将秦姨娘的尸体抬走了。 老爷对秦姨娘有余情,看来是要让人备一口棺材,找个地方,将秦姨娘好生给安葬了。 唉!这叫什么事,一日之间,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小少爷成了野种,大少爷……唉! 算了,主子的事,他们做奴才的可管不了,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史老爷一身疲惫的走在寂静的府中道路上,忽然有点后悔,后悔当初为了秦氏……而与夫人反目成仇了。 如果在当初夫人不同意秦氏进门时,他便放手打发秦氏离开,或许,就不会今日之事了。 唉!如今,秦氏死了,光儿也不是他的儿子了,奇儿又是差点丢了性命,夫人她……唉!家不成家,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啊! …… 翌日 史奇听闻秦姨娘死了,罗子文跑了,他那个弟弟成了野种?呵呵!当真是太荒唐了! “大公子病情刚有好转,切记莫要过于动气,伤身。”夜无月又坐在床边为史奇诊脉,眸光依然平淡的有些冷漠。 史奇望着永远都是一副对人淡漠疏离的夜无月,不由一笑,轻声唤了声:“夜大哥,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如果他不用背负整个家族的兴衰,他真想做个寄情山水的游人。 就像夜无月一样,来去潇洒无拘束,有红颜知己相伴左右,是多么的自在潇洒,羡煞世人。 “大公子是福窝里的少爷,并不清楚像我这样四处漂泊的人,过得一点都不快活逍遥,反而是风吹雨打,总是要忍受饥寒交迫之感。就算是生病了,也只能听天由命,没谁能来救我这样的人。”夜无月为史奇诊脉一会儿,便收起了蓝色脉枕,起身去整理凳子上的药箱,没有再理会这个忽然多愁善感的大少爷。 史奇躺在床上,仔细想想夜无月的话,也真是挺糟糕的生活的。 温晏端着一碗药款步走进来,走到床边拂袖坐下,非常熟练的一勺一勺喂史奇吃药。 史奇吃一口苦药汤,就会眉头紧皱一下。可望着秀美又温柔的温晏,心里便又觉得甜丝丝的。这样的红颜知己,却是伴在他人身边的,可惜了可惜! 夜无月见史奇眼神幽深的盯着温晏看,他不悦的眉头一皱,走过去夺了药碗,拉起温晏,换他坐在床边喂史奇喝药。 史奇见夜无月吃醋了,他就有点忍不住想笑了。 夜无月想瞪史奇一眼,可瞧着史奇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想想自己一个活了三十多年,经历两世的成年人,若与一个孩子置气,那也是太丢份儿了。 温晏觉得夜无月最近有点奇怪,可她也不敢问,因为……她怕夜无月又会弹她额头,害她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史奇都为这二人着急了,明明是很好的一对儿,可是呢!男的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女的……嘶!这位温姑娘气质脱俗,身上没有女子的脂粉气,而是有股淡淡的檀香气。 这样的女子,要么是天生慈悲礼佛之人,要么就是曾在女真观或是庵堂养大的女儿。 无论是那种可能,这位温姑娘,对于男女之情,都只会比夜无月更懵懂。 哎呀!真是对儿让人发愁的小情人啊! 夜无月喂史奇喝完药,便把碗递给了温晏,并对她说:“你这几日也太辛苦了,今儿我也无甚事,便由我守着史公子,你且下去好生休息下吧!” “哦,好。”温晏本就是个性情柔顺的姑娘,端着药碗,便款步离开了。 夜无月在目送温晏离开后,便扭头眸光冰寒的看向史奇,冷淡道:“史公子,槿娘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若是想玩玩……还是找你府里的丫头去吧。” “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史奇挑眉笑看着夜无月,这句话透露了点消息,那就是温晏真的出身不简单,瞧她的言谈举止,说不定,还是个曾被家族好生教养过的嫡小姐呢! 夜无月指尖夹着一根银针,威胁性的盯着史奇,如果他敢打温晏的主意,他就要好好拿他练针,试试看,能不能帮他打通任督二脉了。 “夜大哥,我忽然有些累了,想睡会儿了,你随意!”史奇可是出身商贾之家的少爷,又是史家的继承人,自幼随父亲与生意人打交道,最是会看人脸色,也最是个狡猾的狐狸。 夜无月对史奇也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觉得,这臭小子有些欠收拾罢了。 史奇眯着眼儿,勾着嘴角,心情十分点好。 夜无月为史奇掖好被子,起身又放下了天青色的罗帐,这才转身向着厅堂走去。 史奇本是家中独子,那怕后来有了几个meimei,他也是很孤独的。 可等到史光出生时,他又是个大孩子了,逐渐就没了那份童心了。 可夜无月这些日子的守护与照顾,却让他有种多了个兄长的感觉。 也是因此,他才会坚持喊夜无月大哥,偶尔在夜无月面前顽皮下,在夜无月生气后,他又会卖乖讨好。 他很喜欢这种被人照顾关怀的感觉,可他也知道,他与夜无月只是病人和医者的关系,等他病情大好,夜无月就会离开史府了。 可他又已不是个可以任性胡闹的小孩子了,那怕再是不舍得这个救他性命的大哥哥,也是不能去做什么过分的事,强行把人家留下来的…… ------题外话------ 应编辑要求,自今日分上下两章,每章五千字,两章一万字,云玲真的是万更,一点都不少的o(╥﹏╥)o更新时间,不出意外会一直是早晨六点,两章一起更新,后台间隔时间,大概是五到十分钟。 第一百零二章 秀秀恩爱(一更) 五日后,史奇身子基本已是再无甚大碍,府中暗鬼也已揪出,他此后也再无危险了。 因此,史老爷再无理由挽留夜无月他们了,只得让人准备好金银财帛,奢华车马,送走了他们史家的大恩人。 夜无月并未有收下史老爷赠予他的多余财帛,他只收了他该得的诊金。 可史奇却是坚持非要送他们马车与冬衣,还偷偷和夜无月说:“夜大哥你自己不习惯享受,难道就要让温姑娘一个弱女子,也跟着你一路吃苦受冻吗?” 夜无月扭头看向拿着包袱,站在不远处的温晏,一路走来,温晏一直不曾叫过一声苦,而他……他似乎真粗心大意忽略了,温晏其实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他是习惯了风吹雨打的苦日子,可温晏她…… “夜大哥,不过就是一辆马车,几件冬衣罢了,你就算收下了,也不算什么,辱不了你夜神医的名声的。”史奇一见夜无月心疼上了温晏,裹着厚厚的狐裘斗篷,戴着白狐绒帽的他,便是越发靠近夜无月笑着劝起他来。 “我从未曾在乎过什么名声,只是无功不受禄,不想拿不该我拿的东西罢了。”夜无月望着身披杏色镶毛斗篷,站在马车旁等着他的温晏,他不由一声叹息,举步走了过去,决定收下史家赠送的车马与冬衣,不想再让温晏跟着他这般一直吃苦受罪下去了。 史奇站在原地,望着夜无月修长如竹般挺拔的背影,勾唇一笑,心中暗叹。世上如夜无月这般耿直的人,可真是越来越少见了。 史老爷站在远处,望着强撑着来为夜无月送行的儿子,他也是不由得叹气:“奇儿,还是太孤独了。” 福管家立在史老爷左侧身后,低头劝慰道:“等少爷成了亲,有少夫人陪着少爷,少爷也就不会独孤寂寞了。” “少夫人?”史老爷勾唇不屑一笑,就那些想和他们史家结亲的人家,有几个姑娘是能比得上温晏的?可惜!温晏身份来历不明,也不知道这般温婉端庄气质不俗的姑娘,会是谁家的女儿? 史奇望着黄土大道上的马车渐行渐远,他也是终于撑不住了。 “奇儿!”史老爷大跨步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他儿子,扭头便是怒吼道:“还不把轮椅推过来!” 福管家忙招呼人把精雕镂花木质轮椅推过去,帮把手,将大少爷扶坐在了轮椅上。 史奇这回是真病的大伤元气了,养了这些日子,还是吹不得风,虚弱的连久站都撑不住了。 “快送大少爷上车,立刻回府!”史老爷如今可就只有史奇一个独子了,若是史奇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可真是要活不了了。 “是!”几名五大三粗的护院,立马抬着轮椅,疾步走到高大奢靡的马车旁,双臂用力,合几人之力,将轮椅送上了马车。 史老爷随后也跟上了马车,马车很快便调头回城了。 而另一边,温晏坐在马车里,向夜无月请教了一个问题:“夜大哥,史公子他不好吗?为何你……你会如此抵触与他结交?” 马车外身披黑色镶毛斗篷,头戴挡风黑纱幂篱的夜无月,语气淡冷的回答温晏道:“史奇的人品不差,性情也好,相信有不少人会喜欢与他结交。可这些人里,却不会有我。槿娘,无论是做夫妻,还是做朋友,都要论个身份对等。我与史奇相差太多,若是深交,用不了多久,必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温晏坐在舒适温暖的马车里,一时无了言,垂眸深思起了夜无月这些话。 身份不同,就不能成为夫妻,也不能做朋友吗? 可是为什么?她和夜大哥也是身份不同的人,不也是一路上很合得来吗? 他们之间,可从没出现过矛盾, 夜大哥与她,也从来都没有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槿娘,你好好在马车里休息下吧!等到了下一站,我再叫醒你。”夜无月在外赶着马车,怕马车里沉默不语的温晏会胡思乱想,干脆就打个岔,让温晏好好休息一下好了。 “好,那我就休息一下,夜大哥若是累了,就将车靠在路旁休息下吧。”温晏一向对夜无月很尊敬,夜无月说什么,她也都会乖乖听话,不会去疑问,亦或是多做什么事。 她打小被关在深宅闺阁里教养着,读的从来都是《女戒》之类的书,更是幼承庭训,从来就不知道顶撞人。 唯一的一次反抗,便是父亲要将她嫁去西兰城做肃宁王府做继室王妃,她不想嫁入皇家,便忤逆了父亲的意愿,被父亲送去了云雾山静修。 上了山,除了庵堂里的师太,她也还是见不到别人,依然是只笼中鸟,连外头的蓝天有多大,她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跟夜大哥一起离开青阳郡,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天下是这么大,路可以有那么长。 她也不会知道,世上的人,不是除了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的主子,还有卑躬屈膝谄媚讨好主子的奴与婢,以及清心寡欲不染俗世的出家人以外,竟然还可以有那么多形形色色各异的人。 活了十八年,也只有跟着夜大哥北上这段日子里,她才觉得自己是鲜活的,是这真正开心的。 夜无月满怀心事的赶着马车,也不知道师父是否就在百味居?如今的师父……又是已变成了什么样的身份? 唉!师父,徒儿真的很想找到你,想自此能有个落地生根的家,不想再这样一直……一直这样漂泊无依下去了呢! …… 腊月初八,这已经算是顾相思来到这里过的第二个年了呢! 她也在立于百味居三层楼上的摘星阁窗前,望着银装素裹白雪茫茫的西兰城,心中无比担忧她那个不知所踪的傻徒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