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而且,昨天跟在思一时情乱,好像也没用什么避孕措施。周觉山父母都过世了,家里就他一个独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更何况按他这个年纪,其实也早就该结婚生子了。 “你想要外孙还是外孙女?”周觉山笑着挑衅。 ……赵骏咬牙切齿, 眼睛里蹭蹭往外冒火,五指紧抓着矿泉水瓶,下巴不停地颤抖。 周觉山朗笑,安慰性地拍了拍赵骏的肩膀,不逗他了。 “想开点儿。”怀孕生孩子可不是小事儿,且不说怀与不怀的问题,就说生与不生,那他也总要依着在思的意思。 赵骏又踹他一脚,周觉山照单全收,他知道,反正这事儿原也就是他干的不够地道,这两年因为工作,他跟赵骏都称兄道弟的,突然他又睡了在思…… “往死里踹,解气。” 赵骏嘴上承应,可心里倒也怕把他给踹伤着了。 “滚滚滚,见着你就烦。” 赵骏挥挥手,往远处走走,码头上凉风徐徐,沿街的地方还堆着几摞一人多高的木头箱子,赵骏虽然年纪直奔五十,但好在身强体健,他手缠着两道绳索,脚蹬着箱子,三秒不到便蹭蹭地两招爬了上去。 这小子来时,正赶上他手下的喽啰们都到对岸去接货,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赵骏也乐得清闲。 他晒着太阳,枕着一条胳膊,撩起身上的背心扇风。 周觉山立在远处,他眯眼,忽地加速起跑,高举手臂,纵身一跃而上。“抽烟吗?” 赵骏摇头,“想戒。” 周觉山沿着木箱的边缘坐着,他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着,将胳膊搭在了膝盖上方,从口袋里摸出里烟盒和打火机。 他用粗粝的指腹磨开打火机,另一只手捧成半弧形,挡住了从河面吹来的凉风,嘴里的香烟慢慢地被点燃,火光忽明忽暗,他揣回打火机,将烟盒扔在了赵骏的身上。 赵骏看他一眼,挑眉。“啥意思?” “我也戒。”他以前抽烟是因为烦、无聊、自娱自乐,但以后身边有在思陪他,他心里踏实,自然也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今天就最后一根,以后也做个好人。” 说话间,周觉山叼着烟,两手撑在木箱子上,眼望着天边渐渐西沉的太阳。 赵骏不信,“那还留打火机干嘛?” 周觉山轻笑,将用旧了的打火机又掏出来,勾在手指上晃晃,“别要了,你送我的,这都多少年了。我留着当个念想。” 赵骏细眼一瞧,这还真是。 抽烟、喝酒、耍流氓…… 周觉山这一套不正经其实都是跟赵骏学的。 自打周觉山他十七岁那年,在东枝的一家酒店后门再见到赵骏,他的人生就开始偏离了原有的方向,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或许是命中注定,他本来想当个匪,却硬生生地被赵骏劝成了兵。他本想不抽烟不喝酒做个不那么社会的喽啰,可赵骏又教给他不社会不要强就没好下场。 总之,他骨子里的那套略显矛盾的大义凛然和流氓气质,大抵都是赵骏一个人的功劳,其实说来赵骏也就是那样的性格,在流氓堆里呆久了,能动手绝不动口,张嘴闭嘴都是脏话,谁还信他是个警察? 凉风吹过,吹动了笼基的卷边,赵骏坐起来,整了整裤腿的边角,这么多些年过去,往事一幕一幕,有些事不免让人感慨唏嘘。 他明明是个警察,可却终日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你还记得我当年是怎么跟你形容这一行的吗?” 周觉山点头,微笑,“你说这是他爹在儿子的面前装孙子。” 赵骏仰头望天,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重重地扔进水里,“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整天戴着面具生活。我这个孙子,可是一装就装了十多年啊!” 赵骏的卧底工作到底是都做些什么,又怎么会跟周觉山有所牵连,这件事说来话长。 大约是在十二年前的东枝市,赵骏刚刚从缉毒警察转型成见不得光的卧底,他的上级领导告诉他,缅甸有一伙走私玉石和木材的商人涉嫌与跨境倒卖军火有关系。 赵骏接收到的任务就是设法潜伏进这个走私团队,彻查这个团伙的真实背景及幕后cao盘者。 赵骏想尽了各种办法,出没在那伙人常出现的地方,那时候丹拓还小,柴坤很看重他,因为他会说汉语有利于跨境谈判,但是柴坤疑心重,并没有给他任何特殊待遇,所以成功潜伏进去后的前两年,他也一直都只是在做十分普通且低级的工作。 转折点,在于柴坤和丹拓那时候还在与政府军合作,无法进入南掸境内,他还记得那时候东枝市有一个很出名的地下钱庄供外来人口洗钱,赵骏就经常跟着几个更高一级的马仔一起混入南掸地区,偷偷地到地下钱庄里想方设法地套现、投资。 那个地下钱庄,其实就是周觉山之前口中的酒店,内行人都知道是个钱庄,只是外行人看不出来,才会被外表的酒店模样蒙混过去。 赵骏与周觉山的重逢,也就是在一次洗钱的行动中,他无聊到后门抽烟,两个人在后门撞见。 起初,赵骏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抵死不承认,一口咬定周觉山认错人了。但是无奈周觉山的毅力和决心太强,他甚至提出要向当地警局报案,赵骏走投无路,又怕被钱庄里的马仔撞见,最后只能认了。 相认后,他也并没有告诉周觉山自己当时的身份,只跟他说他是因为没脸回中国所以才留在这里,他让周觉山不要泄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还活着,周觉山同意了,还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跟他随时保持联系。 缅甸这地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周觉山家族有钱,势力庞大,赵骏哪怕是有心想躲,但他一个整天需要替老大跑腿的马仔,日常抛头露面,又能够跑到哪儿去。 很快,赵骏被一个缅甸小子识破身份的事儿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便传入了他的上一级行动指挥官那里。 他面前摆着两条路可以走。一、迅速离开当前所在的走私集团,撤离缅甸,任务宣告失败,同时,组织上所有的前期铺垫与支援工作一同宣告前功尽弃。二、同化周觉山,让周觉山进入组织。 理所当然,赵骏选择了后者。 于是,他开始主动与周觉山保持联系,开始用现代文明的教育来给周觉山传递一些新式的思想,他教给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是以军队的思想模式为准则的,而后的一年,周觉山读了缅甸军校,再之后,赵骏便再没有接收到上一级给他下达的其他有关于周觉山的任何指令。 这些年来,虽说两个人鲜少见面,但有关于周觉山的大事小情赵骏基本上也都知道,周觉山自从在军校毕业之后,他就一直留在学校里当高级教官,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周觉山还曾经辞职过一段时间,紧接着去了一趟泰国,回来后就空降到南掸邦军第三团被吴四民亲自认命为上校级团长…… 上级下达给赵骏的有关于周觉山的新任务指令也是从那时候才又衔接上的。 他们让赵骏联系周觉山,与之合作,共同彻查柴坤丹拓集团跨境走私一事。 而刚巧,这时的柴坤丹拓集团已经放弃了跟原有的政府军的合作,转而开始和南掸邦军进行密切交往。 赵骏不知道周觉山的突然空降是否与集团内部的合作转变有关,他对此疑虑了很久,但赵骏的接线人,也就是他的上级行动指挥官一直对此秘而不宣,只单方面通知赵骏——周觉山已经同意与他们警方合作。 总之,跨境走私一事,不管对哪个国家和地区来说,伤害的都是普通百姓的利益,惠及的都只是那几个集团头目和商业巨鳄。周觉山愿意配合他们铲除这些不法分子,赵骏当然欣慰也高兴。 只不过他也会担心,柴坤和丹拓这二人不容小觑,毕竟赵骏秘密潜伏了这么多年,哪怕他已经爬到了二当家的位置,他却也依然没有搞到证据能证明究竟谁是这起军火走私案件的始作俑者。柴坤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周觉山又顶着一个南掸邦军团长的身份,一旦事情败露,那将会引得柴坤丹拓与整个南掸邦军反目,届时,影响到南掸的利益,以吴四民的为人,他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人说伴君如伴虎…… 赵骏想想,看向周觉山,压低了嗓音说道。“等柴坤丹拓的这个案子处理完,你就想个理由,卸了你那个团长的军衔,带上在思,咱们一起到中国生活。” 缅甸可不是宜居的国家,这里太危险,贩毒、走私,危机四伏。赵骏会抓紧时间调查,周觉山就不要急着暴露,他会尽可能地通过保全他进而去保全在思。 周觉山明白赵骏的意思,他两指夹着烟,用食指弹了一下多余的烟灰,敛着眉,若有所思,低低地“嗯”了一声。 无论如何,先应下再说。 否则赵老头也不会放心。 赵骏顺着绳子往地上爬,“货船快来了,你怎么办,是留下来验货还是回去找在思?” 他叼着烟,跳下箱子。 “得走。” “走吧,柴坤和丹拓过一阵子应该也会去南掸邦军军区。” “那你呢?” “八成也会去。” “在思想见你。” “我知道。”赵骏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他还急着想把手上的事儿先处理干净。再者说……“能不能见在思,我还得过问一下上级的意思。” 虽然从原则上来说,在思是赵骏的直系亲属应该不会泄密,但是法律上不吃这套,体制内也不吃这套。 一个死人又活了……这件事非同小可。 “你要给上级打个电话?” “嗯。” “我先走了,你注意点儿四周。” 说着,周觉山扬了扬下巴,最南边的河面露出了一点船的旗帜。他左手的袖子里,还暗暗地捏着一个手机。 赵骏回头看看,笑了一下,“没事儿,不着急。” 这人多嘴杂的他也没法儿给上级打电话,再说在思的事情,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还是等到下次汇报工作的时候一起说吧。 “你回吧。” “走了。” 周觉山戴上墨镜和口罩,隐匿进傍晚余晖之中。 . 另一边,木偶戏已经表演完了,在思跟随着散场的人群朝表演厅外缓缓走去,传统的木偶戏法,好看倒是还挺好看的,就是一个人看无聊又乏味,她中途溜号了几次,再想起来就已经跟不上剧情了。 冯力和阿德被她骗得好苦,其余的几个士兵也是一样被她骗得团团转了,眼看着团长不在身边,他们都憋了一个多小时了,就等着散场之后问问在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忽地,前面的人群里传来一阵sao动。 一行人抬头看去,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背对着光线,与人群逆行,匆匆地走来。 “团长,你去……” 冯力还没说完,被一沓厚实的彩纸砸中了嘴。 冯力定睛一看,“门票?!” 他只捡到了一张,还有十几张内场vip泰国脱衣舞门票散落到地上。一群男人惊喜,连忙去捡去抓。 周觉山嗤了一声。 临走前,他给在思留了一个可供联系的号码,一直到回来的路上才看到她给他发的短信内容,他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 在思心虚得很,左看右看,哪里都看,就是不看他。 对呀,她就是存心整他的呀,谁让他藏着那么多的秘密,什么都不说…… 周觉山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他拥着她腰肢,捧住她脸颊,张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好在表演厅里的光线暗,散场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冯力和阿德他们都兴高采烈地捡着脱衣舞门票,在思一直走在队伍的末尾也没人多做注意。 她忍不住轻叫一声,打他一下,“啊,你干嘛……” “你明知故问。” 他松开她,深眸死盯着她,将她挤进了表演厅的角落,两手撑在她腰侧,四周黑漆漆的没有光亮。 在思抿唇,眼珠滴溜溜地一转,想起自己先前的承诺,有点忍不住笑。这事儿怎么能赖她呢,明明是他自己主张让她替他找个借口的。“怎么,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说一不二吗?” 周觉山轻笑,点头,“嗯,好。” 他忽地低头,紧吻住她。 一只温热的手掌插入她细软的长发,扣紧了她的后脑勺,他用力地吞噬、吸允着,狂野似的吻技,半点不留余地,也不给她喘息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