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徐九微一怔,倏然抬头看他。 “即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全是真相。”他面色平淡,波澜不惊地望着水中浮光:“不要迷失了。” 徐九微有短暂的失神,心底蓦然浮现出一句话,她情不自禁地问了声:“那你呢,你看清了么?” 君无夜闻言呵呵低笑了一声,摇摇头:“我亦是个俗人,自然也有看不清的时候,也正是因为执迷不悟,才会至今无法归去。” 归去?去往何处?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抛开了。她有种直觉,对于君无夜最好不要过于深究。 眼前骤然一阵晕眩,随之而来的是被千万根针扎着一样的头疼,脑袋里混混沌沌,她吃痛地揉着太阳xue,曾经看到过的画面再度闪现。 还是那座熟悉的宫殿,与银发男子相对而立的人正静静说着什么,她努力想要听清,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愿。 身体微微摇晃了下,她踉跄着扶住石栏杆,耳边突然听到一阵清亮的笛曲。 悠扬的乐声中,那种让她几乎快要忍受不住的剧烈头痛慢慢消失,她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回荡在天地间的笛声,感受着风声送来的幽幽花香,感受着潺潺水声流淌而过留下的清音…… 刹那间,仿佛所有事物就此静止,亘古不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笛声结束时,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是君无夜优美的下颌弧度,他抱着她缓步走下石桥,日光落在他的发间,让那银白的发丝璨若初雪,衬得眉心的红莲印记愈发妖娆。 记忆中似乎也有过这样一幕。 她遇到车祸倒在血泊中时,是他走过来温柔地抱起她,带她远离所有尘世喧嚣…… 就如同这一世在梨花冢初见时,她忽然发现,其实君无夜的容颜与魏谨言很像,只不过他身上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太过浓重,把这种相像的地方无意中就深深掩埋了去,故而,即便看到两人,别人也不会觉得有相似之处。 “你这样……看起来有点像魏谨言。” 闭上眼睛时,她无意识地呢喃。 然后,耳畔听到君无夜似乎轻轻笑了声。 ************ 只要遇到君无夜,事情都会变得诡异起来。所以,当徐九微在王府里自己的房间醒过来时,她仅是“啊”了声就没其他反应了。 倒是杏儿古怪地瞅了瞅她:“小姐你不是出去了吗?何时回来的?” 她躺在床榻上没有起身,听到杏儿话呐呐应道:“我也不知道。” 杏儿只当她是在玩笑,耸耸肩没再问。 徐九微目光毫无焦距望着头顶,想的是失去意识前的事,那时,她隐隐约约听到君无夜那泠泠弦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声叹息。 “若是认错了,九微,这一世你与他……就将缘尽于此。” 和谁呢? 莫蓝鸢还是……魏谨言? “对了,小姐,王爷三日后要去漠北了。”整理梳妆台的时候,杏儿突然提了一句。 徐九微霍地坐起身来,重复道:“漠北?” “是啊,传圣旨的公公刚走不久,说是驻扎在那里的淮阴侯沐秦天失踪了,恰好这时候外敌来侵,二皇子……啊不对,是战南王即将大婚,所以不宜远行,王爷便请命跟随平西将军前去。”杏儿努力回想着听到的内容。 “好好的他请命去漠北作什么?”徐九微疑惑地问道。 杏儿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来的时候听下人无意中说起,好像他的母妃娴妃娘娘就是出生在漠北,说不定王爷是想去看看……” 徐九微“哦”了声,接着问道:“漠北哪里?” “似乎是……浔阳城。” 徐九微:“……” 怎么偏偏是浔阳城? 昨夜系统告诉她,只要去了一个地方就会想起所有缺失的记忆,那个地方正是浔阳城。 说起来,她都快忘了,魏谨言的母妃就是在浔阳城出生的,后来在那里遇到当时还是皇子的端王和当今皇上…… 同时还有一件事,那是淮阴侯长期驻守的地方,也就是说这一去可能会见到莫蓝鸢那位未婚妻? 想到“锦荣郡主”这几个字,她心中忽然滋生出一丝莫名的熟稔。 难道这也是曾经认识的人? 第53章 浔阳城。 这里常年气温低下, 如今刚过八月中旬,遥遥望去, 大街小巷已被皑皑白雪覆盖,银装素裹, 冰雕玉砌,剔透绝美之境自是不必说。偶尔响起“咔嚓”两声,堆积在干枯枝头的积雪簌簌下落, 将雪地上行人的脚印徐徐掩去。 徐九微以前只在书中或别人口中听说过这里, 等真的站在浔阳城境内,感受着凛冽寒风不断窜进衣襟袖口,刀子般掠过脸上,漫天大雪纷纷扬扬洒下, 她恨不得从早到晚都窝在暖阁里不出来。 当然, 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镇守城中的淮阴侯突然失踪,现在的浔阳城可谓乱作一团,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更有人趁机作乱,纠结了暴动的平民百姓妄图夺城, 乃至于魏谨言他们随平西将军大军入城时,差点因为暴民的阻拦让多人受伤。 原本魏谨言并不打算答应徐九微前来,这里不是帝都,处处都硝烟弥漫,随时可能会丢了性命,但她央求了半天, 又再三保证不会轻易离开他身边半步,魏谨言这才首肯。 这次的主帅是平西将军,魏谨言其实也就是挂了个闲职,主要决定权还是要与平西将军商议,毕竟他没有任何带兵的经验,皇上不可能将这样慎重的事情轻易交予他。 所以,一身轻松的魏谨言一进城就带着徐九微先去放置行李。 “你来浔阳城有什么事么?” 放下东西,徐九微见魏谨言毫不迟疑就带着她出去,看样子是早就决定了去哪里。 “想去一处故人的旧居看看。”魏谨言淡淡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怅惘。 作为看过原作的人来说,其实徐九微大致上已经猜出他说的是哪里,她没有再问什么。 地上已经有积雪,鞋子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脆响,徐九微拽着魏谨言的衣袖,也不看路,眼睛盯着地上的雪,偶尔故意踩上两脚。 魏谨言带徐九微去的地方看起来略显偏僻,薄雪铺在地面上,看着前方魏谨言留下的脚印,她一时玩心大动,便用两只手抓着他的手臂,每一步都恰好踩在他的脚印上。 于是,当魏谨言无意中回头,看到的便是她亦步亦趋跟着自己,小心翼翼踩在自己留下的脚印上。耳边只有簌簌的雪落声,映入眼帘的唯有站在一片纯白中素衣白裙的她。 心中蓦地掀起一丝不可名状的涟漪,他反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 本身就借力靠着他的徐九微一个不稳,整个人都撞进了他怀中。 “喂!” 鼻尖撞上他的胸膛时有点疼,她瞪了他一眼,咋咋呼呼地道:“这样很疼啊。” 微微弯曲的手指在她额头敲了下,他语气好气又好笑,无奈地道:“阿九,你可真是会煞风景。” 徐九微狐疑地眨了眨眼睛:“我哪里煞风景了?” 魏谨言扶额,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暗戳戳围观的系统啧啧称奇:它家宿主的情商,大概都喂了凌安王府那只小白。 没有再说什么,魏谨言摇头淡淡一笑,转过身就要走。 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满脑子疑问的徐九微几步追上他,疑惑地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偏头看着她伸长了脖子看过来,大有不达目的就不罢休的意头,魏谨言高深莫测地凝着她片刻,在她被盯得有点心里发虚时揉了揉了她的发,尔后俯身下去,略带冰凉的唇在她的鼻尖轻轻触碰了下,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你可真是……” 他闷笑着揽她入怀,声音微微暗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等回去帝都要早些作准备了。” 刚刚还在为魏谨言毫无预兆的亲近羞窘,徐九微听到他的话,见挣扎不开来,干脆放弃抵抗,略微调整了下姿势,由着他抱住自己,从他怀中仰起脸:“做什么准备?” 魏谨言但笑不语。 “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发生了么?”她又问了遍。 结果得到的是魏谨言再次在她额头上敲了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目光落在远方,魏谨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畔的弧度异常柔和。 撇撇嘴,徐九微干脆不问了,反正迟早会知道。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颇为悠闲地走在雪中,路上魏谨言问起:“阿九没来过浔阳城吧。” “我听说过这里,但是没有来过。”她道。 “那明日我带你好好转转。” 听到这句话,徐九微诧异地侧过头:“你来过?” 魏谨言自出生就在凌安,应当没有来过浔阳城才对。 “幼时曾经来过这里住过一阵子,那时候王叔也在。”魏谨言避重就轻地道。 徐九微:“……” 哦差点忘了,这朵黑莲花这一世跟前面不一样,小时候的事情发生了变化也就不足为奇了。 走过偏僻的羊肠小径,最后到的是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顺着走到头,落入徐九微眼中的是一座别院。 小院里一看便知年岁已久,但看得出来有人细心照料着,院中的植物和花草中丝毫没有杂草,唯有薄雪覆在上面,掩去了生气。 魏谨言伸手推开小院的木门,徐九微东看看西看看,抬步跟上。 里面的屋子并没有上锁,所以他们轻而易举就进去了,外面看着屋子不大,里面倒是别有一番天地。中间用雕花镂空的拱门隔开,一边是客厅,一边布置成了书房,摆设相当简单,书桌木椅,文房四宝,唯一可以称之为装饰的大概就是墙上的画了。 那些画卷里画着同一个女子。 眉若远山,眸如秋水,穿着一身朴素简单的青衣,姿态或坐或立。有时是斜倚在美人榻上小憩,有时是站在庭院中为花草施肥浇水,每一张都极为生动。 看得出画这些的人技巧高超,且对画中人倾注了nongnong的感情。 扫视一眼所有画,徐九微的眸光在角落里最后一幅画上滞住。 同样是一副人物画。 不过,上面的人是个侧立着的男子。 画中人白衣乌发,负手在背后仰望着夜空,明月如霜,星河浩浩,他便成了那天地间唯一的颜色,即使看不到脸,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潇洒恣意的风姿。 魏谨言看到这幅画时明显怔忪了下,上前取了下来,喃喃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幅画。” 徐九微见他似乎陷入了旧时的回忆中,也没有动,静静站在旁边望着他,不时看看那些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