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这份活我会做下去,今年不会改。好了,擦擦你的眼泪,是不是杀猪的场面太血腥吓到你了?” 其实当这个干净漂亮的女人出现在这个又脏又臭的屠宰场的时候,会令人觉得那一瞬整间屋子仿佛都亮了几分。 那些干苦活的伙计向他投来的艳羡又嫉妒的眼神,让贺松柏再次感受到了云和泥之间的差别,他是地里腥臭的泥,注定一辈子混迹在泥里。而她是纯洁干净的云,自由自在、随时都能飘走。 她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而贺松柏又脏又累又狼狈,那一刻实在很是窘迫。 赵兰香破涕为笑,“你这人真讨厌,你明知道我为什么这样。” 贺松柏洗干净手后拍了拍她的脑袋,“去挑点你想吃的吧。” 赵兰香发现她无法改变贺松柏的想法,心里隐隐地叹了口气,同时又为他坚韧的毅力所折服。 这是一种对强者的油然敬佩,明明有安逸的路子混吃等死,他却选择了冒险的投机倒把。干也就干了,他还做了卖生rou的行当。虽然又苦又累,但赵兰香知道,他的选择是没错的。每个居民每月三两rou的供应,养肥了黑市。连她父母每周都必不可少“关照”黑市的生意,为的就是能吃上一口rou。 这个屠宰场虽然不大,赵兰香粗粗地看了一眼,数得出的猪头就有十几只了。每天能产出三四千斤的猪rou,恐怕附近几个县黑市的猪rou,大多都从这里流出来。 “好。”她应了下来。 赵兰香转身去拣了一堆的骨头,指了指它们,“柏哥儿你看看能不能劈开,里边有猪脑,这个很补的,回去我煲汤给你喝。” 贺松柏闻言,重拾起大刀连劈了五块猪头骨。 “够了没?这边还有很多。” “够了够了,一人吃一只,正好。” 赵兰香到外边摘了片叶子,把猪脑裹了起来。贺松柏削了根竹篾把猪rou猪下水串了起来,沉甸甸地拎在手里。 他把三十斤的猪rou全都交给铁柱。 “你去交粮食的时候,帮我把它给狗剩吧。” 梁铁柱应了下来,看着天色实在也不早了,拎着猪rou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 贺松柏把剩下的猪下水和那两斤猪rou交到了赵兰香的手里,沉声说:“你拿回去做点好吃的,我去洗个澡,等会要去把自行车还了,你先回去睡觉吧。” 赵兰香点头应下了,但却没有走。她跟在贺松柏的身后,屠宰场来来往往很多人,贺松柏身后跟着的女人都会打趣问一句:“你婆娘?” 贺松柏含糊地点了个头,撒丫子走得更快了。 他一口气跑到了山涧去洗澡,洗完澡了顺手搓了搓脏兮兮的衣服。等他穿着湿衣服走出来的时候,赵兰香还守在外边。 她说:“我也跟你去,等你还了车子咱们一块骑车回家,你也不用走路回来了。” 女人固执又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贺松柏看。 贺松柏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见了她的眼神,破天荒地没撵人,反而是默不吭声地就认了。 他放慢了骑车的速度,边踩边说:“雨水多路滑,你当心。” “这个弯,前段时间还让我摔了一跤。” 赵兰香听了忍不住弯了弯唇,下一句又令她皱起了眉。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栋居民楼里,贺松柏把车子还给李忠。 李忠说:“哟,这不就是卖豆糕的姑娘吗?芸豆糕非常好吃,我这边一下就卖光了,有空你可以多做点。” 赵兰香点了点头。 “泥鳅酥收吗?” 李忠不知道泥鳅酥是啥玩意,他只回答:“反正好吃的都可以拿过来,俺这都帮你卖,都是自家兄弟,压价不会太厉害的。” 他说着说着,忽然有点违心。 上次收了人家的山药糕,小气吧啦地把价钱压到了七毛,挣肥了他。尝到了这口甜之后,李忠特别想固定发展赵兰香这个手艺人,有钱大家一块挣。 赵兰香说:“好。” 还完车后,赵兰香把凤凰车推到了贺松柏面前,自己主动地坐在了他的单车后边。 “柏哥儿得快点噢,天快亮了,让人看见我坐你车后座,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她伸出手来挽住了男人精瘦的腰身,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男人在山上还湿漉漉的衣服,吹了一路的风,现在已经干透了。粗糙的布料里带着一点皂荚的味道,有点清香,就像他身上的味道一样。赵兰香环紧了自己的双手,轻轻地哼起了歌儿。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柏哥:她唱得真好听,歌词很符合我的心境。 *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方向。 却见依稀仿佛, 她在水的中央。 我愿逆流而上, 与她轻言细语。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曲折无已。 ——出自邓丽君的《在水一方》,1980年发表。 ps:歌曲特别符合意境,好听又优美。 另外女主到时候会因为这句歌词在男主面前掉马。大家晚安 第42章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气息,可是贺松柏嗅到的全都是甜丝丝的味, 她身上淡淡甜甜的栀子花味密不透风地裹住了他, 薄薄的衣料传来属于她的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触觉。 贺松柏忽然感觉喉咙很干痒。 他咳嗽了一声:“不用抓得那么紧。” “我很稳的。” 赵兰香忍不住笑了。 “你在害羞吗?” 赵兰香环在男人腰间的手, 抓着手电筒照亮了一片漆黑的山路。 一路沉默无言, 泥泞的山路留下了深深的车辙痕。 …… 趁着天亮前,两人顺利又安全地抵达了家中, 贺松柏把车停在牛棚里, 把自行车上挂着的猪rou取下来, 他忽然问:“今天是铁柱叫你来的?” 赵兰香摇头,含糊地说:“我自己找来的。” 虽然她是用了点手段摸过去的,寻常人才不会像她那么“良苦用心”, 但她希望贺松柏以后能够更小心谨慎一点,因此故意隐瞒了她怎么跟踪的细节。 贺松柏脸上放松的神色一扫而空,顿时变得凝重。 他过了半晌才说, “我知道了, 你回去睡觉吧。” 赵兰香点点头。 这时牛棚里边传出了一点动静,贺松柏忽然说:“等等, 去把大姐叫醒。” 说着他捋起了袖子, 往牛棚里走。 赵兰香这才忽然想起昨天贺大姐说过的要给牛接生, 没有想到它那么快就破羊水了。她先去柴房把猪rou放好, 才去把贺大姐叫醒。 贺大姐很快爬起来, 来到牛棚看了一眼,“初胎,生产困难, 要等很久。” 她忽而看了看牛棚里的弟弟,又看了眼赵知青,细细的眉头皱了皱,仿佛在想两个人怎么全都被吵醒了。 贺松柏轻咳了一声,转身回屋子睡觉。 赵兰香很快说:“刚刚它吵得很厉害,我睡得浅,醒了马上就来找大姐了。” 她跟着贺大姐守了一会,只见大姐把切好的草料放到了槽里混上玉米饲料喂牛。 贺大姐看了眼黑黢黢的天,“你睡觉,醒了,再看。” 赵兰香蹲了许久都没见着小牛崽诞生,刚起的兴致很快就消散了。半夜不睡觉勾起的nongnong的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很快也钻回房间睡觉了。 赵兰香再次醒来时日头已经很高了,她洗漱完就立刻跑到牛棚,牛已经生产完了,此刻正在温情地舔舐着自己湿漉漉的孩子。 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正收拾着狼藉,一张国字脸严肃又板直,拇指关节又粗又硬,正一丝不苟地收拾着母牛脱落下的胎衣。 他说:“叶姐儿,这个给你拿回去煮了吃。” 牛胎盘跟牛rou没有什么区别,在这个难吃得上一口rou的年头,它显得弥足珍贵。尤其现在国家禁止宰杀牛,市面上几乎没有牛rou售卖,牛rou的滋味更是寻常难得。 贺大姐摇摇头,“你拿回去。” 德叔忽然注意到了走过来的陌生人,他警惕地看了赵兰香一眼。 因为贺大姐说不出话来的缘故,并没有给这两个人介绍互相认识。 贺大姐扯了扯德叔的袖子,“她不是坏人。” 赵兰香只好道:“我是住在贺家的知青,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