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这道旨意来得急, 甚至没让沈惜按品大妆,让她即刻便就走。 太后怎么会想起来要见她? 沈惜清楚,太后恨她还来不及,除了宫中宴席诰命们非去不可那种,原主都是托病不去的。即便硬着头皮过去,除了被太后不冷不淡的嘲讽上几句,就是被有些瞧不上她的人孤立。自从穿过来以后,她安逸了太久, 竟忘了厌恶她不仅仅是身边的人。 只是太后懿旨, 她不得不遵。 原本太后就恨不得让永宁侯夫人换个人, 哪怕不是常玥, 也好过这个当初让自己失了颜面的人。 若是她敢不去, 简直就是将把柄递到了太后手上。 偏生乔湛今日出城办事去了——想到这儿, 沈惜心中猛地一沉,如今再给乔湛送信已是来不及,莫非太后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 沈惜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给了来传旨的内侍, 感觉入手的分量不轻,那朱衣内侍的神色才好些。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歹她也是超品的侯夫人,太后还能直接下手不成? 临走之前,她还让人去卫国公府说一声,她有事不过去了。 宫中来的马车已经在永宁侯府门前等候,等里头传出太后旨意时,白芍便机灵的偷偷溜出去给护卫们送信。左右他们这些人是没有资格一起随着进宫的,不若快马加鞭先去给侯爷送信。 太夫人等人自是也得到了宫中来人的消息,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事,也没敢出来打探。等到沈惜随着宫中的人离开后,太夫人才把沈惜身边服侍的人叫过去问话。 太后召沈惜入宫? 想起太后和沈惜那点子旧怨,太夫人唇角微翘,神色愈发和缓。 沈惜还真真是厉害,想来是这些日子风头太盛,竟引得太后娘娘注意。要知道她鹌鹑似的缩在侯府,尚且被太后不待见;更别提上一回在辅国公府大放异彩,还要同卫国公府认亲的事—— 太后若是得到这个消息,定然也坐不住了。 一路上马车向宫中疾驰而去,虽然大道平坦宽阔,还是不免有些颠簸。 沈惜紧紧的攥住了马车上的靠垫,免得自己随着马车乱晃。虽说没有按品大妆,也不能妆容乱了,否则就是失礼。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有小内侍的声音,请她下车。 虽说沈惜已经足够留神了,当她踩着小杌子下车时,还是有些头昏脑涨,幸而只是身形不稳,倒没有跌倒。 带她回来的那个朱衣内侍见了,眼底闪过一抹不屑之色。 原先便知道永宁侯夫人出身寒微,也曾在一众诰命和宫中娘娘们前面出丑,如今竟还是这般不争气。 沈惜站定,不动声色的抬眼。一溜长长的朱红色红墙似乎看不到尽头,不远处隐约看到巍峨的宫殿,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她觉得有些胸口发闷,仿佛还有些恶心。 太后素来厌恶她,她是断不能在太后面前失态,以免被太后挑剔出差错来。 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她倒是随身带了几颗极酸的梅子权且做提神醒脑的作用,在马车中时,她便悄悄含了一颗。 “请您上轿。”旁边一顶软轿早就准备妥当,四个蓝衣内侍分别站在两边。 太后倒不是怜惜她走路辛苦,只是沈惜投水、险些病死在承恩伯府这件事在京中并不是秘密,太后倒是有心刁难她让她一路走进来。可若是沈惜在宫中出了意外,便是太后也交代不过去,还要背上不慈的名声。 沈惜依言上了软轿。 这轿子倒是抬得稳稳当当,沈惜又拿出一颗青梅吃掉后,便把荷包给收好,整理好发鬓上的首饰,伸手抚平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好在原本就做了去卫国公府的打算,她这一身也不至于简朴得失礼。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紧张的。 一来太后不喜她,二来这个时代皇权至上,若是太后有心刁难她,难免她会吃些哑巴亏。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轿子不能一直抬到太后宫中,还有一小段是她自己要走过去的。 沈惜下了轿子,有小内侍引着,款步走去。 忽然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沈惜面前,沈惜原本低着头,只见一片玄色的衣角。 “永宁侯夫人?” 沈惜抬起头,清澈的杏眼中透出一抹讶然。如今算是第二次见了,她总不能装作不认识。 是以她蹲身行礼,口中道:“见过六皇子殿下。” 祁恪看着沈惜,似是也有些意外。 今日沈惜穿了件石榴红的缠枝遍地金褙子,正好勾勒出她纤细袅娜的身段。挽起的发髻上戴了套赤金东珠的头面,透着她侯夫人的尊贵。尤其是衔着莲子米大小东珠的大凤钗,垂下的一粒水滴状如同鲜红欲滴的红宝石就坠在她的鬓边,雍容贵气之余,更添了几分妩媚。 耳垂上的东珠耳珰,衬得她脸色如上好的珍珠一般,泛着莹润的光芒。 美则美矣,怎么都不太像是进宫觐见的命妇服饰。 一旁的小内侍早过来向祁恪行礼,只说是太后召见永宁侯夫人。 太后召见沈惜? 祁恪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很快便接着往前走。他旋即便意识到太后素来不喜沈惜,沈惜恐怕要有麻烦。 等他离开了,沈惜才继续和引路的内侍往太后宫中走去。 她没看到原本要离开的祁恪却没有出宫。 如果太后真的刁难了沈惜,倒是他的机会。 他正想要怎么拉拢乔湛,若是救了沈惜,乔湛便欠了他人情。 祁恪刻意忽略掉心底那点子异样的情绪,一面让身边的人去打探消息,一面大步流星的往淑妃宫中走去。 ****** “太后娘娘,您可得好好教训一通沈惜,她如今可是愈发的嚣张起来了。若是真的同卫国公府认了干亲,还不要爬到我头上了?”常玥亲自替太后端上了一杯热茶,半是撒娇的道:“您要帮我出气呀!” 常玥时常进宫陪伴太后,算是太后在娘家小辈中最可心的人,她到了待嫁的年龄,太后自然满京中想给她挑一位夫婿。 原本太后要在皇子之中替常玥选一位,让她成为皇子妃,往后甚至能更进一步,成为太子妃、皇后——她属意皇后嫡出的九皇子和淑妃的六皇子。 六皇子生得俊美又足智多谋深得今上喜爱,可他早已娶过元妃,元妃生下嫡长子没多久就过世了,六皇子仍是十分敬重元妃。她才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个傻子压一头。若是这傻子突然开窍了,她儿子更没有立足之地。 九皇子虽是皇后嫡出,可皇后是继后,在今上面前分量不够,九皇子相貌有些平庸,又有些木讷,常玥自然也没瞧上他。 她早就倾心于永宁侯乔湛,相貌俊朗行事沉稳,且在朝中位高权重。便花言巧语的游说太后,说是恐怕她嫁给皇子,会令今上不悦,倒想是太后还要往皇子身边赛人似的,毕竟今上非太后亲生。若是引起太后母子间的龃龉,便是她的过错了。而乔湛是当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嫁给他一样能稳固庆国公府的势力。到时候太后想扶持哪位皇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常玥在太后身边陪伴多年,自是了解太后的,时不时点上两句,便让太后觉得她是个敦厚孝顺的好孩子,心胸宽大有远见,便想着一心撮合她和乔湛。 殊不知乔湛竟和沈惜有染,还跪在御书房半日,求圣上点头同意他娶沈惜为嫡妻。 最后圣上爱才,无奈之下只好点头。 由此一来,常玥不恨乔湛,只恨沈惜勾引了乔湛。经此一事,她愈发觉得乔湛有担当,若是自己嫁给他,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故此常玥对沈惜简直恨之入骨。 “好孩子,你放心,姑祖母不会让受委屈的。”太后慈爱的拍了拍常玥的手,柔声道:“谁让我们玥姐儿不痛快,姑祖母也不放过她!” 常玥面上闪过一抹羞涩的笑容。 “太后娘娘,您说这沈惜到底会什么妖术呀?先是勾引了永宁侯,如今又引得卫国公夫人要认她做干女儿!”常玥在太后面前一贯都是天真烂漫的,她歪着头,嘟着嘴,一副小女儿的娇憨模样。“我真担心侯爷和卫国公府受骗!” 太后知道她喜欢乔湛,不由打趣道:“你是关心卫国公府?我看你更关心乔侯爷罢!” 常玥红了脸不肯说话。 她拽着太后的衣袖撒娇,太后和颜悦色的看着她。 一时有宫女过来通报,说是永宁侯夫人到了,太后脸上的慈爱神色登时消失不见。 常玥面色微冷,心中更是掠过一抹阴毒。沈惜今日来了,便别想顺顺当当的回去。 “宣永宁侯夫人——” 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在帘外等候的沈惜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进去。 第89章 设计 沈惜一路上都在努力回忆着原主先前那点子稀薄的记忆, 在宫中觐见时该有怎样的礼节。 太后摆明了要找茬, 她得万分小心才行。 关于宫中的事情, 原主倒是了解一些,毕竟刘氏要给原主洗脑, 总得提一提太后曾施加了多大的压力, 承恩伯府又是怎样保住了原主云云。 今上并不是太后所出, 太后曾为先帝继后,膝下无子,便抱了那时最小的皇子, 也是当今圣上在身边抚养。 等到圣上登基后, 对嫡母也甚是孝顺,似是感念太后的抚育提携之恩。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沈惜心里始终觉得有些奇怪,乔湛娶她违抗了太后的意思,圣上竟也是支持的。乔湛并非莽撞之辈, 他既是敢态度强硬的这么做了,是不是他当初心里就有底气?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似乎让沈惜看到了些希望。兴许今上和太后的母子关系,并不如传言一般和睦亲密。 “臣妇沈氏给太后娘娘请安。”站在门前的宫装丽人替沈惜撩了帘子,沈惜稳稳当当的走进去, 神色恭顺的跪下行礼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沈惜行礼之后便垂下了头, 保持着柔顺恭敬的姿态。 太后稳稳的坐在宝座上, 目光凌厉的打量着沈惜。 仅从外貌上看,似乎她比先前是有些不同,那张本就漂亮得有些妖娆妩媚的脸蛋, 如今竟生得更好了些,端得是艳光四射。这样的狐媚子,最是会勾引男人。窄身褙子勾勒出她纤秾合度的身段,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鼓囊囊的胸脯,玲珑的曲线展露无疑。 可这样身份低微的人,顶多算个玩物罢了,哪里能做侯夫人,成为一家的主母?合该是世家贵女,才配做宗妇。 在太后身边站着的常玥满是嫉妒的看向沈惜。 当年若不是沈惜勾引乔湛,自己早就是永宁侯夫人了,何至于如今为了个继室还煞费苦心? 尤其是沈惜大病一场后,常玥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沈惜和原先不同了,乔湛似乎也变得更加宠爱她。上一回在辅国公府,两人亲密的姿态刺痛了她的眼。 沈惜和顾清之间的事,原本可以拿来做文章。那日只是顾清无意中一次酒后失言,说了两句不妥当的话,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庆国公府还想要拉拢顾清,万不能莽撞。 更可况上次她试探沈惜,沈惜面不改色,还有些许茫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沈惜故意掩饰过去;二来便是顾清的单相思。 总要那住些真凭实据才能达到效果,否则便会被反咬一口。 太后迟迟没有出声,沈惜只得继续跪着不得起身。她就猜到太后不会给她好脸色,故此进门便跪了下来,总会比半蹲着要舒服些。 等了快半柱香的功夫,太后才缓缓的道:“起来罢。” 沈惜忍住腿有些麻的酸涩感和身上不舒服的感觉,勉强稳住了没晃,垂手站在一旁。